第2章 雨打浮萍时
宗主夏青衣终于开口，语气很是温和：“少年，你叫陶十三？今年多大？家住哪儿？”
少年点点头，也不言语，只是看向梅蕊儿。她替他回道：
“宗主，他今年刚满十三岁，家住云雾山络绎村，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奶奶与他相依为命。他奶奶是郎中，他从小师从奶奶，懂点医学，认识很多药草。此次进入竹屋，就是为了采摘里面的草药。我说的对不对？”
陶十三依旧点点头，平静地看着夏青衣，眼睛里清澈无杂质，不带一点畏惧的神色。
“陶十三，那我问你，你进入竹屋有何感觉？”
陶十三摇摇头，依旧不言语。
“梅蕊儿，你呢？”夏青衣只好转向问梅蕊儿。
“我一进去，感觉身子轻飘飘的。我似是处于昏迷状态，是十三叫醒了我。”梅蕊儿说道。
“你的剑给我看看？”夏青衣说。
夏青衣接过剑，反复打量。一支梅花印刻剑身上，正好七朵花瓣。她运息挥动剑身，一片寒光浮现，并飘出缕缕梅花香味。
“宗主，寒气逼人，梅花飘香，这肯定是寒梅剑。这是千年前寒梅老人的佩剑。”对剑研修极深的二长老说道。夏青衣点点头。
“十三，我能看看你的红灯笼吗？”夏青衣温柔地问陶十三。
陶十三递给她灯笼。她刚接到手中，灯芯忽地熄灭，灯笼变得黑黢黢的。
夏青衣诧异地迎着外面的光线查看，灯罩是七层鞣制的兽皮包裹十三根竹片而成，兽皮之间皆有一个独立的小空间。正中间是灯台和灯芯，没有见到任何灯油。灯笼杆是一节碧绿的竹子。
夏青衣正在疑惑如此不透光的灯笼是如何照亮的。陶十三伸过手，将灯笼杆握在手中，灯笼瞬间点亮，灯笼上的一支梅花和一支桃花显现出来。
一股温暖的气息从中飘散开来，夹杂着梅花和桃花的香味，沁人心脾，令人神清气爽。
“这是阴阳灯笼！它在受到攻击时，会散发阴寒之气；平时会散发温和之气，滋养人的气息。当时攻击三位宗主的阴冷气息，应该是它散发出来的。这可是一个好宝贝。”一向稳重的大长老罗韵子激动地说道。
当他接过来细看时，灯笼忽地又熄灭了。当他诧异地递给陶十三后，灯笼忽地又亮了。
“真是有缘者居之。看来只有陶十三才能点亮这红灯笼。”罗韵子感叹一声。
“你这布包里又是何物？”夏青衣问梅蕊儿。
梅蕊儿从中掏出两本破破烂烂的书，一本叫寒梅剑诀，一本叫桃花劫语。
这次夏青衣未接过去，只是说让梅蕊儿自己留着修习。
“十三，你愿意留在青莲宗吗？”夏青衣突然问道。
陶十三摇头不语。
“他是担心他奶奶。宗主，可否将他奶奶接到宗里来？”梅蕊儿说。
“当然可以。大长老你去安排。”夏青衣说。大长老立马找来武阁的掌教去办此事。
“谢谢！”陶十三第一次开口说话。
“二长老，将梅蕊儿、十三和他奶奶安排在一起住，相互有个照应。”夏青衣又吩咐道。
二长老躬身退出，片刻回来。
“梅蕊儿，你俩去罢，虽然你只比十三大一岁，但也是姐姐辈的，照顾好他。”
三长老见陶十三背起竹篓准备出去，连忙说道：“把竹篓留下，我看看之后再还你，可行？”
陶十三放下竹篓，提着灯笼跟着梅蕊儿出去了。
“这竹楼里的药草，千年难得一见，极其珍贵，看得我直流口水。千年灵芝人参、鱼腥草、半边莲最珍贵的就属这株阴阳回春草了，可以让人起死回身。”二长老不停地赞叹。
夏青衣清清嗓子，肃穆地对众人说道：
“本次我们折损了十五名修士，还有一名长老，付出也很大，但收获也不小，刚才大家也看到了。但浮屠宗、御气宗、擎苍宗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要全神戒备，不得松懈，给对方可趁之机。”
众人齐声道是。只有大长老罗韵子低头不语，神色有点凄然。
“大长老，你是在遗憾先祖显灵之事吗？先祖的灵神并没有消失，他润养一段时间就会恢复。我们先祖的灵神与其他宗派的灵神不一样，这也是我敢搏一把的缘由。”夏青衣轻声道。
“那就好，宗主英明。”罗韵子高兴了起来，向夏青衣躬身行礼。
“我们所获得的机缘，不能外传。众弟子无许可不得外出。大长老、二长老，你们带十人驻守陶十三和梅蕊儿的住处，昼夜保护，一只苍蝇也不要让其飞进来。”夏青衣下令道。
“还有，陶十三的奶奶抵达后，通知我，我要亲自接待，不得怠慢。散！”夏青衣闪身消失在莲花殿深处。
陶十三跟着梅蕊儿来到一座石屋前。
“十三，你先在门前的水池里洗洗，看你脏的。我去帮你拿衣物。”梅蕊儿笑着说道。
屋前水池满是莲花，浮萍飘荡其间。陶十三三下五除二脱掉衣服，纵身跃入水中。他深潜水中，片刻冒出头，手里拽着嫩嫩的一节藕，一口一口咬着。
半晌，见梅蕊儿拿着衣物过来。他纵身从水中跃出，赤身上岸。
梅蕊儿羞红了脸，转身嗔怪道：“你一点也不害羞？我是女孩子耶！”
“喔，我在我奶奶面前从来就是这样，她也没怪我呀？”陶十三很是不解。
“你个坏十三，我和你奶奶一样吗？”梅蕊儿跺着脚说道。
“不一样啊？我下次注意。”陶十三说道。
到了晚上，陶十三的奶奶来了。
他奶奶看起来七十多岁，素裙短衫，头发花白，眼角布满鱼尾纹。但细看，她年轻时必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只是岁月和辛劳侵蚀了她的美貌。她举止文雅，起落有致，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出身。
夏青衣亲自出席，宴请陶十三的奶奶。席间，只有陶十三、梅蕊儿作陪。
“老人家贵姓，高寿几何？”夏青衣礼貌地问道。
“老朽免贵姓曾，人称陶曾氏，苟活九十有余。”陶曾氏显得彬彬有礼，应对得体。
“老人家高寿，我青莲宗想留下你孙子，让他在此修炼，不知道老人家意下如何？”
“那是十三的福分，多谢夏宗主。就怕他没有这个禀赋，辜负宗主的一番心意。”陶曾氏颔首致意。
“无妨。我观十三，表面上平凡普通，但他平凡中透着异样，我看不透他，这是很少见的。”夏青衣怔怔地看着陶十三。
“我这个孙子，就是个摸鱼虾、掏鸟窝的主，皮得很，还有何出奇之处？”陶曾氏宠溺地看着陶十三。
“十三这孩子，我很喜爱，想收他为亲传弟子，不知老人家意下如何？”
陶曾氏眼中冒出一丝不可察觉的精光，一闪而过，起身作揖道：“多次夏宗主青睐，十三，还不拜见你师尊！”
陶十三有模有样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口称师尊，夏青衣很是高兴。
“看得出，老人家是书香门第出生，怎落得个行医糊口？”夏青衣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说来惭愧，家道中落，一言难尽。十三得宗主青睐，我也就放心了。明日我就回去，一来是在那村子里住习惯了，二来是周边只有我一个郎中，不然村民生病就无去处了。”陶曾氏说道。
“老人家多住几日，也不会耽搁多大的事呐？”
“多谢宗主厚意。我明儿就走，十三你好好听宗主教诲。这梅蕊儿一看就是心善之人，你就当她是你姐姐，好好相处。记住了？”
陶十三眼睛红红的，但也没挽留他奶奶。他知道这毕竟是寄人篱下，奶奶不会习惯的。
夏青衣起身告辞。梅蕊儿也乖巧地准备离开，给娘孙俩一个谈话的空间。
陶曾氏却叫住了她。陶曾氏定眼打量了梅蕊儿一眼，从发髻上拔下一根漆黑的簪子，递给梅蕊儿。
“这根簪子虽然很一般，也不值钱，但这是我曾家祖传之物，传说是个奇异之物。今日有缘，送给你罢。望你不要嫌弃。”
陶曾氏拉着躲闪的梅蕊儿，轻轻将簪子插在她的发髻上，轻声笑着说：“年轻真好，戴着就是不一样。”
梅蕊儿离开后，陶曾氏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脸上冷峻森然，对陶十三说：“你那灯笼谁想要，你就给谁。它是个不祥之物，放在身边会给你带来无尽的伤害。”
“可这红灯笼只有我能点亮，别人要去也无用啊？”陶十三说。
“你怎么知道别人点不亮它？此物有灵，很是珍贵，让别人去拥有、控制他，你目前没有这个实力保住他。不要贪心，陶家就是贪心才中落的。”陶曾氏很是坚定地说。
“奶奶，你是说有很多人觊觎这红灯笼？你是想让我主动献给我师尊？”陶十三醒悟过来。
“你还算机灵。夏宗主仁义，亲自收你为亲传弟子，你要学会报答和孝顺。”陶曾氏没有完全说出自己的疑虑。
“奶奶，我会找个机会献给师尊的。”陶十三点点头。
“这就对了。梅蕊儿面善心正，你日后有事可以多问问她。”陶曾氏深深叹了一口气，吟哦道：自古缘起缘灭，常是雨打浮萍时。但愿是我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