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西海危局
云崖因为初醒,身体依旧虚弱。
灵均一件一件将近日大事细细说与他听,唯独不敢提及月心的事,但等了几日终究不见月心来看他,云崖自然心中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无奈实在太过虚弱,拼尽全力,都一步未动。
后来,云崖终于安静下来,日日坐在深潭水流之中发愣,也不修炼,也不敢看镜子。
偶尔下起雨,深潭里水波激荡,水雾腾起之时,云崖总顺着水波仰头望向模糊的天际,有时一整日他都在发呆,安静仿佛像不存在。有时他也会特别暴躁,端上来的汤盏药碗悉数都砸了,绝望嘶吼,风度全无。
但不管他是静是怒,灵澜皆全不介意,砸东西便让他砸,出口伤人陪着也绝不回嘴,只是默默收拾残局而已。
东海龙王终于忍不住私下埋怨:“澜儿又不是丫鬟,洗衣打扫这些粗活,何必一定要自己来做。”
灵均便绕开话题,时时来帮忙罢了。
这一日,灵澜照常帮他擦脸,水温刚刚好,正想伏身探手入水,却听见云崖突然开口,抚摸着自己的紫发,语气沉沉。
“公主何必这样对我,如今我不仙不妖,如同丧家之犬,实在不配公主这般情深。”
灵澜手里的帕子“扑通”掉入水中,水花四溅。
她转过身,语气突然急促,“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似乎没想到一惯在他面前连话都说不全的人,竟然突然这般严厉起来,云崖一时只是看着她,忘了回话。
灵澜靠近他,认真俯视他的脸,突然双手拉起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拉起,鼻尖几乎碰在一起,她难得这般认真声色,一字一句道:“云崖,你听清楚,所有人都可以否定你!但我不容许你否定自己!是仙如何,是妖又如何,难道成了妖,你便不能拿剑,不能看护苍生,不能斩杀奸邪了吗?”
说完,她将已经惊呆的他放下,等气息稳定了一些,帮他把衣领拢好,语气和缓下来:“众生从前敬你,不是因为你是上仙之尊,而是因为你恪尽职守,扶危济弱,月心她从前爱你,也不是仰慕你仙职荣光,只是喜欢你温和从容,心系苍生。”
提起月心,云崖猛然想起,曾经月心就是这样领起他的衣领,出其不意的吻了他,他一直记得,那是他们的初吻。
灵澜圈紧拳头,没有看他,继续开口:“这些日子你自暴自弃也该够了,若你真想早日见到她,早日重回天庭,你就该凝神养息,一味自怨自艾,对你没有任何帮助。半仙半妖又如何,你还是你,从来都无关身份与地位。”
云崖看着月心的侧脸,语塞凝眉,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想让他靠近。
可是,她终究是灵澜,不是月心,他决不能靠近她。
一只魔鹰盘旋而下,飞落在浮光殿外的莲台之上。
殿内的青渊正在凝神修炼,突然睁开眼。辰星看完消息,语气还算平稳:“叔父说一切就绪,近日他便亲自攻伐西海。”
青渊点头,“可查到秘境消失的原因?”
辰星摇头,“尚未。不过叔父追踪神斧痕迹,它最后经过之地,是东海。因此先攻西海更为稳妥。”
青渊抬眸,“东海?”
辰星点头,“只是那神斧飞入东海后再无踪迹了。”
青渊略略思索,“明日你便去东海一探。”
辰星领命,“是。辰星定不辱使命。”
夜里,碧华宫冷冷萋萋。宫内消息紧锁,一只苍蝇都难以进出。
百雀整日待在暖阁内,茶饭不思,一言不发。
正抱着头趴在桌案上,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以为是霞绯又来催她吃饭,便把头埋进手肘,闷声闷气道:“别烦我,都出去。”
脚步声微微一怔,却未停。
不是霞绯?
百雀猛地抬起脸,看见青渊正站在桌前,定定望着她。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很久。
终于还是青渊开口:“为何不思饮食?”
百雀瞥了他一眼,继续将脑袋搁在桌案上,“没胃口。”
感觉他走近了一些,“除了放你出去,怎样做,你才能开心一点?”
百雀依旧趴着,仰头道:“你离我远一点,我就开心。”
明显感觉到他顿住了,脚步声停滞不前良久,似乎感觉他将一叠东西放在桌面上,她依旧赌气般就不看。
听见他叹了一口气,几乎有些小心翼翼。
“对不起。”
百雀的别过脸,不说话。
“你若不想见我,我也可以理解。”
青渊衣角窸窣一阵,似乎要离开。
百雀抬起头,看向他凝滞的背影,仍旧忍不住开口问,
“我师兄师妹到底如何了?你能不能告诉我,算我求你。”
青渊默默转身,有些仓皇,很快镇定,想了想,说:“七漓已经回了天宫,云崖也苏醒了。”
百雀立马站起来,“真的?”
青渊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受伤和复杂,隐忍淡淡道:“这些事,你不用参与。”
百雀又冷笑,见他放在桌上的数册话本随意拿起翻了翻,竟然都是她惯常爱看的恶俗桥段。
心里微微发痛,扔下话本,继续说,
“那当然,你还不至于自信到以为我会帮你攻伐仙族。”
青渊忍不住靠近她一些,认真道:“你什么都不必做,只需安静等待。”
百雀冷笑:“等什么?等你杀了我同族师门,或者,干脆把我的父母也杀了?”
青渊微微叹气,良久,才说:“相信我。”
他说的诚恳,虽然一惯话少,但从来一言九鼎,百雀的心突然就安定了许多,却依旧半信半疑,只是不确定一般审视他。
见她迷茫挣扎神色,青渊心里莫名酸楚烦躁,他强压下所有情绪,又重复了一遍。
“请相信我。”
“我不会伤害你。一切我都可以解决。”
百雀颓然,转过身,眼泪终究落下,背影落寞。
青渊心被揪住一般生疼,再也忍不住的从背后抱住她。
“别讨厌我,别怀疑我。”
百雀没有回头,也没有挣扎,僵硬的被他抱着。
他们刚刚相爱,却因为立场不同而横生波澜,说到底,她终究爱他,虽然再不愿意,但依然会相信他。
察觉到怀里人的一丝软化,青渊欣喜难忍,将她转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你愿意相信我了吗?”
百雀低着头,没回答,也没躲开。
青渊的吻小心的落在她的眼角和眉梢,像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珍宝,每一次呼吸都是轻的。
百雀终于抬眼看他:“我说过的话都算数。但如果你骗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青渊迟疑片刻,终于没有提及他与鬼族联姻的事,毕竟这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他永远不可能娶池颜,等他拿回全部的神力,这世间就再无人可以掣肘他,那时,不管是灭世之劫,还是六界纷争,他都可以一力承担。
青渊爱怜的吻上她的唇,小心翼翼的舔舐着她干涩的嘴唇,百雀没有再躲,他便更加深入了一些。
多日的疏离和争论,他已经好久没有享受到她的温暖和顺从。
一时便有些失控。
等他将她按在床上时,两人的理智才稍稍回神。
百雀稍稍抖了一下,青渊便停下。
他抱住她,在她唇上琢了一下,手掌安抚着她的背,许诺道:“不会太久了,等一切结束,我们便大婚。”
百雀别开脸,还是有些怨气的道:“谁要嫁给你。”
时光飞逝,过了半月,云崖的伤势稍缓,灵力恢复了大半,匆匆辞别东海龙王,带着神斧和灵均离开。
这一日,五万魔兵在魔君鹰能带领下,浩浩荡荡攻向西海。西海战事终于开启。
天兵由幼青带领,军师云天鹤坐镇西海龙宫。
擂鼓阵阵,天上地下,昏天暗地,难舍难分,一场苦战从清晨打到了黄昏。
天兵近日势气大震,且已经再无退路,便只能拼命一搏,局势倒不似前两场一边倒了。
幼青阵前冲杀,不计代价布血阵,以人血滋养,放万千妖兵,一时间百妖横行,奇形怪状,杂乱一片,直直冲向魔军。
鹰能皱眉看着主战场妖气横生,一锤砸上沙盘图,尘土飞扬。
“堂堂仙族,竟然用这般鬼魅术法,真是笑话!”
一旁鹰麟也愤愤,“果然娶了妖族公主,妖王倒是终于拼尽全力了!”说着,便要抬脚下场,“父王放心,擒贼先擒王!我这就去取了幼青首级!”
军师阎无常却拦住道:“主帅莫急。妖兵并无丰富作战经验,只是样子看起来吓人而已。”
鹰能放下紧握的手,问:“军师何解?”
阎无常恭敬道:“仙族幼青最为狡诈,如今仙族强弩之末,实在不值得二殿下亲自去冒险。魔君静观即可。”
一番话说得二人都安静下来。
果然到了夜晚,天兵果然露出颓势,妖兵攻伐套路被魔军摸透,魔军势如破竹,眼看就要攻下南海龙宫。
幼青瞳孔赤红,退回龙宫,设下结界拦住魔界大军。
“真是废物!妖兵全是废物!”
云天鹤忙用眼神制止道:“三殿下消气,龙宫结界最多可维两日,三殿下还是上报天庭,速来援军方是解救之法。”
幼青极怒,但听着外面风声鹤唳,天兵渐渐难以支撑,咬牙道:“正面打不过,还需想些其他办法。”
云天鹤眼眸一亮,“殿下是想再用一次地陷之阵?”
旁边的天兵听此,全部面面相觑,吓出一身冷汗。
幼青似乎犹豫,“此处和云伽山不同,云伽山不过荒地而已,人烟稀少,可是此处是西海,生灵众多,且一向富庶,深海中还有天柱,若地陷开始,结局难测。伤及无辜更甚。”
云天鹤却笑言:“殿下何苦妇人之仁,眼看魔军夺下天柱,不如玉石俱焚!”
幼青摇头,“不行!上次不是权宜之计,如果西海被毁,怕是要招至天谴。”
云天鹤还想再劝,门外天兵急急来报:“三殿下!魔君亲自带兵来破结界,怕是,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什么?魔君亲自来攻?”
百里无风急道:“魔君如此激进,怕是志在必得,不会给我们任何喘息机会了!殿下需要速速决断啊!”
耳边是喧嚣声,求饶声,血溅声,哭喊声。
幼青额间青筋暴起,几乎就要点头,却突然看到天际闪下四五道紫色闪电,焦土飞溅,天际爆裂。
突然风声呼啸,雷雨急骤,被紫色雷电劈众的魔军瞬间化为一缕紫烟,连痛呼的时间都没有。
谁?仙族之中,谁会有这样强大的攻击力?
一瞬间局势逆转,魔军死伤无数,尸骨无存。
幼青和云天鹤连忙去阵前查看,只见原本浩荡魔军如见鬼一般纷纷后撤,迟迟不敢再前。魔君鹰能则傲然立于阵中,虽便击中,却只是皮肉伤,此刻他捂住腰间伤口,不可置信的看着。
而挡在魔军阵前的却只有一个人而已。
幼青看不清他的脸,只看他紫发飘逸,白衣纷飞,右手持着一柄闪着雷电的紫斧。紫斧“滋滋”爆着雷电,声音轰隆,流光百转,灵力丰盈。一看便知此斧绝非凡品。
幼青几乎下意识的问道:“天降神兵,还请问阁下姓名!”
那人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极为不屑的笑了一声,悠悠转过身来,语气里几乎带着妖冶,紫色瞳孔颜色淡的几乎看不见。
他笑着看他,“三殿下,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