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青丘之行3
青丘的夜宴过一半。
月心在云崖怀中睡着，百雀将月心抱回放盖好被子，继续划拳喝酒，宝座上的自清族长突然看向云崖，想来是有话要说。
云崖亲自敬了一杯酒，温声问：“族长有事要吩咐？”
自清长老捋捋胡须，眼光忽明忽暗，随后道：“老夫洞府内有一颗万年紫晶珠，听闻天宫天后也有一颗，正摆在琼花宫正殿，想来云崖上仙也曾见过，不如此刻随我前去观看，比一比哪一颗更为清透绚烂？”
听闻有紫晶珠，百雀和灵均都来了兴趣，嚷嚷着也要去看，但无奈醉的路都走不好了，没等站起来，自清族长已经走了。
云崖有些摸不着头脑，往东面的族长洞府去了。
洞府中安静如水，云崖有些讶异，迈着步进了内殿，只见洞内如雪洞一般，一色玩器俱无，只摆着几张桌椅，几株桃花罢了。
自清走的极慢，扬手卷起珠帘，引着云崖进了内殿。内殿里极昏暗，不过一张枯藤木椅并几张木凳和一方床榻罢了。
云崖四顾环绕，难掩疑惑。
自清缓缓开口，伏身倒了一壶茶，压声道：“上仙是否在寻找紫晶珠？”
云崖忙让了一礼，道：“如此看来，前辈似有话要交代云崖。”
自清咳嗽了几声，扬手示意云崖坐下，倒了一杯茶，笑说：“紫晶珠世间难求，老夫虽然以前有一颗，只是我青丘向来崇尚淳朴，多不喜这般光华明艳之物，前日人界君王沈清池欲花重金来求，老夫看他心性至纯，便将珠子借了他六十年。”
听到清池的名字，云崖微微一顿。
自清抬头，问：“怎么？上仙也认识他？”
云崖点点头，说:“曾有一面之缘，想来，晚辈能与月心相遇，也拖赖此人的关系。”
自清似乎不以为意道：“你与心儿确实有缘。”
云崖看他话中有话，也不像要与他闲谈的样子，便主动问道：“族长有话不妨直说。”
自清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深深看了云崖一眼，放下茶杯，似下定决心，说：“我冷眼旁观，你与月心情真意切，这孩子从小可怜，还没睁眼就被丢弃在青丘外，老夫见她时，还是一只皱皱巴巴的六尾小狐狸。”
云崖惊讶，“六尾？”
自清叹口气，说：“她自然不知。我九尾狐族虽为走兽，但向来归属仙族，自盘古开天之时，我族的初代长老便陪祖神南北征战，攻伐夜族，建立神界，还天地一片光明。因此，虽然这万年间我青丘避世不战，但这六界也无人敢轻视我们。”
云崖点头道：“青丘的功勋，六界绝不敢忘。”
自清站起身，走至从窗边，临窗而站，背影有些萧索。
“狐族中，以九尾狐血统最纯，位列仙班，其他狐族皆为妖兽，月心小时，虽并不是九尾，但通体火红，头圆眼亮，甚是可爱无辜，因此我动了恻隐之心，不想她将她送回妖族受苦，便用桃枝为她做了三条尾巴，瞒着众人，将她养在青丘，只当是自己的孩子一般。”
云崖不想月心竟然是妖族，又感念自清族长一片仁善，心绪复杂感慨，像被雷击一般，许久才说出话来：“月心是妖族，为何观音和天族造册的仙人以及我们都无法察觉？”
自清叹了一口气，道：“原本我只想让她在青丘自在过一生，青丘内自然无人能识破她的真身，不想五百年前观音大士前来赏桃花，见到了还是小姑娘的月心，也不知月心何来造化，竟然令大士对她另眼相看，说什么也要将她带回紫竹林亲自教导，还许诺我，可以帮她打通仙脉，除去体内妖气。”
云崖屏住呼吸，自清继续道：“想到能让她真正修炼成仙，我便忍痛将她送去了紫竹林，大士也并未食言，月心妖身已换，此刻已经是名正言顺的仙，只是，”自清转身看向云崖，他的眸色在隐藏在茫茫的晚霞雾色中，“只是我们都未曾发觉，她虽然位列仙族，但毕竟是妖族出身，体内妖毒根深蒂固，弱小时妖毒便弱不可查，但随着她修炼愈甚，体内妖毒便随着她的仙力一起滋长，两股力量盘旋体内，终是不容小窥，因此，观音是数年前便勉力替她压制，并不再传授她过多仙法。以求保她安稳，也害怕她的坠入妖道，功亏一篑。”
云崖的心跳声似乎要要响彻天际，他感觉自己耳边，脑中却是一片炸雷轰隆，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月心仙力一直直平平，观音大士也毫不在意，以前总觉得是她不如百雀勤勉，现在想来，她体内妖毒以仙力为食，仙力愈盛，妖毒就越毒，那月心此生，仙术造诣怕再也无望，而且，妖毒在她体内，终究是难以为继。
自清沉默看他神色转换几许，不漏过他任何的情绪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云崖攥紧的拳头才缓缓张开，窗外的晚霞已经散尽，夜色如幕，惊觉自己的手心和后背全是汗水，掩饰的拿起桌上的杯子，不想茶杯手指轻抖，一时不稳，茶杯落地，粉碎成片，茶渍泼了一地。
他看着自清了然慈悲的神情，却感到这样的目光如此熟悉，蓦然想起，那日他去紫竹林接月心之时，坐在莲台之上的观音，也是如此目光望着月心。
不由的竟然笑了出来，笑容苍白。
怔怔的问，“族长是怕我会因此弃绝月心吗？”
自清不回答，反问：“你会吗？”
云崖豁然站起身，目光决然道：“若您是想试探晚辈的为人，那今日我便表明，不要说月心身有妖毒，就算她本身就是妖，我也不会离开她。”
自清似是知道他会如此，倒是不意外，只是还是带着那样慈悲明灭的目光，只是那样看着他，良久良久，终于开口，叹气道：“仙和妖终究殊途，仙妖结合，结局难测，你真的不怕妖毒累及你的仙身吗？”
云崖神智微微恢复，拿起茶杯又沏了杯茶，递给自清道：“我不怕。不管她是什么，我都不会离开她。”
自清终究赞赏的露出一抹淡笑，随即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记继续问：“你是仙族重臣，月心只是小小的半仙，身份悬殊，万一仙族得知月心身份，你又如何能护住她？”
云崖终究恢复惯常的自信淡然，只看着窗外夜色弥漫，星光点点，开口道：“此事更不足挂齿，我本不恋这些权位虚名，只要仙魔之争不再殃及六界生灵，我愿意卸去一切仙职，陪月心归隐山林，再也不恋红尘。”
自清似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决然，倒是意外的很，苍凉的一颗心没由来渗出一些暖意。
等天空中繁星闪耀，弯月爬上天际，窗外几朵烟花升起散落之后，自清最终开口道：“既是如此，未免夜长梦多，我今日便认月心为义女，后日你们便在青丘成婚吧。”
云崖先是愣住，旋即又不免喜出望外，不想族长这关竟然这样就过了，又想起还未和天帝禀明，一时又有些忧虑。
似是看出他的忧虑。
自清拂袖转过身，面上的神色隐藏在夜色里，越发的慈悲难测。
他的语气笃定道：“既然在我青丘，自是一切随我青丘风俗，后日成婚后再向仙族禀明即可，月心已经是我义女，天帝若要怪罪，让他只管来找我理论。”
此时的幽都鬼市。
池颜端着一杯霁夜茶却久久没有饮下，一旁的婢女道：“公主，那百雀如今进了青丘，屡犯天规，这机会千载难逢，你可千万不能手软。”
池颜放下茶杯，她脸上淤青未散，被长发掩盖，她犹疑道：“如今父王效忠于神君，我若出手，恐会影响鬼族大业。”
婢女又道：“奴婢听闻仙族三殿下对百雀颇为忌惮，若是将消息放给他，不用公主出面，我们也能借刀杀人。”
池颜心思微动，“幼青？他一贯对我多为讨好，倒是可以用他。只不过，”她又有些迟疑：“只不过他一门心思想拉拢鬼族，与他牵扯太多，终究不安。”
婢女笑道：“公主不用出面，妖族公主白芊尘一直暂居青丘灵波洞，我可买通她身边的婢女，让她将消息送给天庭。”
池颜听完，果然露出笑容：“还是你消息灵通，让白芊尘那个小贱人替我背了这锅，她从小便爱和我作对，这次能把她一起拉下水，也是一箭双雕。”
次日，青丘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常。
月心的凤冠霞帔赶制的匆忙，狐狸洞内灯火亮了一整晚。
百雀和灵均有些宿醉，她一大早听说了消息后便来陪月心挑选首饰，灵均神色萎靡的被七漓拉去忙着喜宴的事，云崖则按着规矩，这两日都不能来看月心。
月心一脸的幸福，选了又选，试了又试，十分憧憬的发着呆。
百雀打着哈气问：“这日子也太快了，昨日见了家长，今日就成婚，你也不给师父说一声吗？”
月心放下朱钗，笑道：“昨夜，大师兄已经问了师父。”
百雀有些焦虑的挠头道：“师父怎么说？”
月心想了想，“师父只说一句，‘因缘际会，顺其自然’。”
百雀撑着脑袋问：“那她老人家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月心笑道：“师父这是让我自己选择的意思吧。其实，自从你离开紫竹林后，师父就变了很多，闭关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也不再限制我出紫竹林，我也不知，这是好是坏。”
百雀有些失落，“以前总怪她管我们太严，现在她不管了，反而很不习惯。”
月心拉住她的手，道：“世事无常，万般不由人，其实我也总是惶恐，云崖他那么好的一个人，竟然会喜欢我，我们走的太顺利又太甜蜜，我总担心，也许变数就在下一秒。”
百雀呸了几声：“呸呸呸，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干什么。以后的路只要我们坚持下去，即使遇到波折，也一定能化险为夷！”
月心点头，正想说话，一只小狐狸突然跑了进来，开口道：“心姐姐，天后突然来访青丘，自清族长已经去迎接了，交代两位姐姐千万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