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暮溪山风5
观音默默抬眸，道：“目的地虽然相同，但我们一路行进缓慢，只怕耽搁神君。”
众人忙看向观音，神色各异。
百雀想，师父的婉拒这么明显，青渊应该不会这么不客气吧？
但青渊就是这么不客气，语气漠然道：“一路风尘，相互结伴，不会耽搁。”
众人又齐齐“啊”了一声，又齐齐看向百雀。
百雀忙摆手，表示和自己无关，可哪有人信。
观音无语，“阿弥陀佛，如此这般，也罢了。明日便出发吧。”
箐波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兴奋道：“云崖上仙是为月心姐姐来的，青渊神君是为百雀姐姐来了，这样一看，他们也算是半个紫竹林的人啦，这么厉害的两个人都喜欢我们紫竹林，开心开心！”
童言无忌。
月心脸红了头，转身就要跑。云崖忙拦住她，偷偷捏了捏月心的脸，宠溺道：“我宁愿不当上仙，也要当这半个紫竹林的人。”
众人一阵鸡皮疙瘩，又看向离得八丈远的百雀和青渊。
青渊冷着脸，没反应，也没否定。
百雀却愁的直摇头，连忙否认道：“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箐翠和七漓表示不信，眼神暧昧的看着他们。箐书推了推眼镜，瞬间感觉自己找到了新戏本的素材，脑补了上万字。箐玉的脑子思考不了这么复杂的情爱问题，只是兴奋拿剑比划道：“这一路可以向云崖上仙和青渊神君请教剑法了！爽！”
十堰揣着手，看了看眼前乱七八糟的一群人，无话可说了。
人多了热闹，尤其是本来就很热闹的紫竹林。
妖气已散，没了什么正事，紫竹林一群人便三五成群的各自嬉戏起来。
箐书拿着话本喝着浓茶一惊一乍的讲各界秘闻，箐翠嫌弃的扭着腰坐下来，嗑着瓜子，时不时也跟着演一段。箐玉一心想缠着七漓练剑，但七漓想起蛇妖便一阵恶寒，生怕草丛里还有蛇，便按着箐玉，一起围坐嗑瓜子，顺便给箐玉下了禁言咒。
箐波被月心拉走，云崖跟着他们，三人团坐在不远处的枯树下，月心红着脸不敢看云崖，箐波则一脸崇拜的看着云崖变戏法一般的一会下雨，一会下雪，一会又让枯树开花，惊叫连连，恨不得当场认父，月心又害羞又丢人，堵住箐波的嘴，让他别喊了。云崖只是宠溺的摸摸二人的头，三个人活脱脱一家三口的既视感。
观音一个人坐在原地，入定一般的由着他们闹。
十堰看了看，伸长了耳朵听着箐书那边正跌宕起伏的讲故事，没想到箐书简直比说书先生还会卖关子，忍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挪到那边，也抓了把瓜子，扑通坐下了，听得有滋有味。
百雀看了眼那边的热火朝天，又看看自己身边这位沉默的如同不存在的神君，实在不好意思扔下他一个人枯坐，便硬着头皮陪他坐着，拿出口袋里的瓜子和几包糖，摊在手心对青渊说：“要不我们也去听听？”
青渊闭着眼，如同一根古木桩子，“不去。”
百雀又说：“那你吃糖吗？”
青渊睁开眼，看了看她手心的糖，似乎有半分犹豫，最后还是维持高冷，“不吃。”
百雀无奈收回手，“行吧，你不吃我自己吃。”
青渊看着她拨开糖纸，将一颗晶莹剔透的红色糖果塞进嘴里，满足的直咂嘴，腮帮子鼓的活像一只仓鼠。明明是很普通的糖，被她一吃，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青渊不自然的看了看她红润的嘴唇，别开了视线。
百雀低头在乾坤袋里翻，想着能翻出些好玩的东西来解闷，青渊低声开口：“安歌的事，你能瞒住？”
百雀停下动作，抬眸认真道：“我答应过的事，绝不会食言。”
青渊看向她，神色复杂。
百雀靠近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对神君与仙族恩怨并无兴趣，神君若是不信我，可以施法消了我的记忆。”
没想到她会这样说，青渊有片刻的失神。
他不是没有想过消除百雀的记忆，只是，无故更改他人记忆，除了会伤到她的仙元，也会反噬自己。青渊行事从来磊落光明，这样的事，他实在不屑于做，尤其，他不愿对百雀做。
像是看出青渊的犹疑，百雀笑着趁机拍了拍马屁道:“神君真是人美身正有底线。像您这样刚正不阿、毫无私欲的神，实在是千万年难遇呀。”
青渊被她吹的云里雾里，“毫无私欲”这四个字却重重落在他的心上。
他凝视百雀低头翻找时的侧脸，目光不由滑下她的脖颈，停在她的锁骨上，连忙收回视线，耳朵悄悄红了起来。
百雀没注意到青渊的小动作，埋头终于翻出一支青鸟纸鸢来，兴奋的对着青渊说：“我们放风筝吧！云崖上仙也在，让他给我们起风！”
百雀的眼睛亮晶晶的，脸颊也红扑扑的，看起来明亮而耀眼。
青渊下意识的想拒绝，百雀却已经笑着拉起他，双手抓着他的胳膊，近乎哀求道：“他们都在忙，你陪我放风筝吧，你陪我了，我就答应一辈子帮你保守秘密，怎么样？”
一辈子。
这三个字让青渊晃了晃神，不由多想，他已经被百雀拉着小跑起来。
青渊失神的看着百雀欢快的背影，不自觉的跟着她跑，她的声音清脆而活泼，空山微风，摇晃不灭。周围喧闹的欢笑声都变成了旁白，如丝如线一般，填补了他万年来所有清冷和孤寂。
青渊突然觉得心跳的很快，手掌的温度，也似暖阳一般，染红了全身。
恍然间，他想起在海上莲花境时，凤玥也总是拉着他到处疯跑，边跑边笑，无忧无虑。
他的凤玥，终于回来了。
而百雀的心砰砰直跳，第一次，脸红了。
十堰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破鸟怎么又动手了！把你的爪子拿开！放开我家神君！”
百雀跑的发丝飞舞，回过头，不太敢看青渊，只是抓着青渊的手不放开，笑着抬头对十堰喊道：“你家神君也没拒绝我啊，有本事你来抓我呀！”
闹腾至半夜，观音将百雀、月心、箐波安顿在自己身边，眼神警告了一下云崖和青渊离远一点后，众人各自铺了床铺，都睡下了。
夜晚的暮溪山有些阴冷，云崖招来的三寸暖阳挂在树梢，稍稍缓解了冷意，众人睡得香甜。
到了深夜，观音缓缓睁开眼，玉净瓶中飘出一阵薄烟，气味幽淡，烟雾笼罩。将幻回狐狸身的月心放好，观音看了一眼睡得无知无识的百雀，默默垂下眼眸。
山风阵阵，冷月高悬。
百雀被观音安置在暮溪山的一处山洞中，她的胸口，放着一枚核桃大小、通透明亮的白石，只是这白石光泽黯淡，似是死物。
玉净瓶中灵水浇灌白石，白石中似有汹涌灵力如波涛般翻涌，卷起一阵冷风，似漩涡一般，将百雀眉心涌出的数道红光吸入。
观音漠然看着，低眉不语。
片刻之后，原本黯淡的白石微微发亮，似有了生命一样。
百雀只是睡着，看起来更加没心没肺。
观音叹口气，将白石拿起，细细包裹好，重新埋入石碑之下，又下了封印，这才抚上百雀的脸，轻轻抚摸。
“师父将你的情根暂时封起，这样你再也不会为情所伤，如此这般，这累世的天劫便可免了吧。”
百雀依旧睡得香甜，睡颜娇憨可爱。
观音将她抱入怀中，垂泪痛哭：“对不起，可是，师父真的怕了，你这一世只剩残魂一缕，若再来一次，你恐怕再也不能重生了。”
正在泪眼迷蒙间，山洞里突然传来脚步声。
观音大惊，忙想把百雀藏起来，却来不及，那脚步声急急奔来，停在她面前。
随后震怒的声音冲她而来：“你为什么带她来这里？”
观音冷笑，抬起头来，并不意外的看见了怒目圆睁开的青渊，如同噩梦一般，她不想看到他的脸，却又生生世世躲不开。
青渊慌忙看了一圈洞内，看见石碑一切如旧，稍稍安心，大口喘息道：“你不该来这。”
观音将百雀放下，冷笑着站起身：“万年前天火烧山，生灵涂炭，你还有脸面来这里吗？”
青渊震惊的说不出来话来，一瞬间脑袋里嗡嗡作响。
她知道？那她来暮溪山，是早有预谋吗？
观音知道他无从否定，逼近他，继续道：“苏浅月，她便葬在这里，对不对？”
青渊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煞白，再也不复平日的淡漠，面色有些狰狞。
“你怎么知道这些？”
观音继续逼近她，瞪着他，泣血一般咬牙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因为我知道你以前做了什么，现在又想做什么，你恨我没来得及救凤玥，我认了，凤玥为苍生而死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没有立场说什么。可是浅月她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来暮溪山招惹她！为什么你害了一个凤玥还不够，又要来害浅月！”
青渊如同雷劈，不可置信道：“浅月她只是个凡人。她和你有什么关系？”
观音看向百雀，痛心道：“浅月、百雀，她们都是凤玥的转生。”
青渊呆立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浅月，没有死。
巨大的喜悦夹杂着复杂的情绪一时淹没了他的神智。
他耳畔响起了浅月的笑声，遥远而空灵。
“阿渊，你回来啦。”
“陪我一起去看日出好不好？日落也可以呀。”
“阿渊，虽然我看不见，但我一点也不自卑。”
“阿渊，好遗憾，我不能看见你的脸，但，我一定会记住你的。”
“阿渊，还好，我看不见你的眼泪。”
……
原来，他对百雀种种不合常理的关注竟然有这样的渊源，原来，他每次来不及拥抱的爱人，从来都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