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海上莲花2
凤仪的表情突然狰狞了起来，她只是一笑，再无往日温顺模样，像看傻瓜一样看着凤玥，说：“姐姐，其实我不愿意杀你，但是不杀你，你一定会护着他的。在我与他之间，你不会选择我。”
凤玥不可置信的摇头，“青渊他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他？”
凤仪慢条斯理整理肩上的落花，悠悠道：“其实我很早就知道，新的神尊会在此地出现。”
凤玥死盯着眼前一直乖巧听话的妹妹，突然觉得，自己大概从未真正认识眼前这个血脉相通的妹妹。
凤仪走近凤玥，将她鬓边的一只凤尾金钗拿起，在眼前晃了晃，又看了看凤玥一身红衣染血，不由冷下声，将金钗牢牢握入掌心，凝眉道：“姐姐，我其实很喜欢你的金钗，我也喜欢你的红裙，我喜欢你的轰烈和耀眼，喜欢到几乎要恨你。”
凤玥垂泪难言，看向不住挣扎的青渊，气息不稳，断断续续道：“这些我都可以给你，你知道的啊。”
凤仪满眼恨意，冷笑着摇头，“我想要的，我会自己来拿。”
说完，凤仪猛的将凤玥发髻之上的九凤金钗拔了下来，金钗锋利的划过凤玥的额间，一道血口裂了开来，鲜血涌出，混杂着身上的彼岸花，疼的凤玥几乎昏厥。
青渊看到此，竟然硬生生从喉间发出一声低吼，眼眸里是一片血红，他呼喊着不成语调，但眼泪汹涌的几乎要模糊了视线。
他从未有这样绝望的感觉，眼睁睁的看着她这样的痛不欲生。
都怪他，没有早点防着凤仪；都怪他，没有保护好玥儿；都怪他，初初降世不足两万日，失去了青莲庇护，无法施展神力，又被骗出海上莲花境，还被彼岸花伤了心脉，此刻只能动弹不得！
风玥的眼泪无力滑落，良久，凤仪将金钗拿在手中把玩，眸色中有一丝迷茫，似乎拿到凤族最厉害的法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似的。
凤玥忍着痛，鲜血滴入她的眼眶，刺的眼前一片血红。
她直视着她，一字一句问：“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总喜欢粘着我，你告诉我，这些都是假的吗？”
凤仪将金钗死死握在手心，闭上的眼睛，似有挣扎。
凤玥又问：“我一点也不想当唯一的火凤，我也不想当凤族公主，更不想来守着忘川，我其实一直羡慕你，你知道吗？”
凤仪牙关紧咬，眼角一片血红，她握着金钗的手几乎在颤抖。
凤玥惨白一笑，目光柔和的望向青渊，声音轻颤：“遇见他之前，我从不知道要什么。遇到他之后，我只想他开心。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别伤害他。”
凤仪却突然笑了，猛然睁开双眸，眸子里全是疯狂：“姐姐，你想清楚，如果你选择他，那我们就是敌人了。”
凤玥摇头，凄苦唤道：“我们为什么会是敌人？”
凤仪像听了笑话一样说：“他是祖神派来的天地之主，也是未来六界唯一的神尊，我需要他的神力，我和他，不能共存。”
凤玥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神力？我们不是神族，即使你吸干他的神力，你也无法控制的！”
凤仪似下定决心，回头对凤玥一笑，“姐姐，你最好别乱动，我无意伤你，我只是想要他的神力罢了。”
凤仪将金钗握紧，缓缓走到青渊面前，俯视他血红的眼睛，笑说：“你不用恨我，你不是不想做神吗？将你的神力给我，我替你当神尊，替你君临六界。只要你愿意配合，我可以不杀你，你和姐姐可以一直待在海上莲花境，这样，我们都能得偿所愿。不是吗？”
青渊只狠狠瞪着她，突然一股腥甜从体内涌起，来势汹汹，随后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打湿了他额间的彼岸花。
凤玥和青渊皆是一惊，凤仪却淡然道：“别怕，只是一朵彼岸花是无法引出灭世之劫的。说来讽刺，明明你们一个是神族出身，一个是出身便自带神力的上仙，却远远不及我这只小凤凰对神族的了解。”
凤仪走到青渊面前，将九凤金钗毫不犹豫的插入青渊眉心，用尽自己毕生的仙力以及九凤金钗的力量，在青渊痛苦的挣扎中，手掌贴近青渊的头顶，开始缓缓吸入他浓郁厚泽的神力。
凤玥奋力挣扎，身上的藤蔓却越缠越紧，几乎要疼晕过去，彼岸花一朵一朵，浸染着她全身的血液，颜色愈加鲜艳。
青渊痛苦的低吼，手脚几乎痉挛的扭动。
凤玥吃力的吸着气，凄然一笑，唤了一声：“青渊。”眸中染上血色。
青渊头疼欲裂，他感受到自己的神力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失，他的眼前一片潮湿，抵抗脑中汹涌而来的疲倦和麻木，用尽力气发声，声音无比沙哑，断断续续，却依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随后便昏死过去。
凤仪依旧源源不断的吸收他的神力，贪婪且疯狂。
可是渐渐的，凤仪却开始觉得不对劲，体内各种内力开始无章法的胡乱冲撞，脖颈与胳膊上青筋暴起，随后她重重吐出一口鲜血，不支的跌倒在地上。
她不可置信的捂住胸口，强行忍住几乎要暴体的神力，转头看向凤玥。
凤玥低着头，睫毛浓密，垂下重重黑影，似在极力忍耐和挣扎。
凤仪趴在地上不住吐血，不可置信的呢喃：“不可能，为什么会这样，他骗我！他不会骗我的！”
这时凤玥的声音森森传来，是从未有过的苍凉和暴怒。
“你敢伤他！我要杀了你！”
凤仪看向凤玥，瞳孔剧烈震动。
眼前的凤玥像换了一个人一般，全身浴火般发出冲天红光，火焰迅速蔓延，将缠绕着的彼岸花悉数燃尽，也将她原本清冽不争的那份随性燃烧殆尽。她的眸色似火，嘴角弯起一抹狠厉的弧度，微微垂着头，将身上藤蔓狠狠扒下，红衣似血，血瞳似火。
这是凤凰涅槃。
凤玥竟然以仙身强行催动凤凰涅槃！
凤仪突然感到彻底的恐惧，她缩着身子往后退，直直退到昏死的青渊身边，一把握住插在他眉心的九凤金钗，抵在他的脖颈处，腥甜的血液从她嘴角溢出，呛得她不住咳嗽。
凤玥眼角流出鲜红泪滴，火光四溅间行至凤仪面前。
凤仪狼狈的节节后退。
“姐姐，你看看我！我是你妹妹！我只是想要他的神力！我没想过要害你！”
“你别过！否则我马上杀了他！”
凤玥却毫不在意，笑如鬼魅，缓缓俯身逼近她，手掌毫不犹豫的附上凤仪的头顶，不等她反应，一团业火从头顶而下，如遇滚油般烧遍她的全身。凤仪大声尖叫，几乎不曾昏死过去，她大力的挥舞着双手，妄图催动金钗灭火，却是徒劳无用。
绝望间，她突然生出一个疯狂的想法。不等她反应，凤仪就用着最后一点的力气，将业火引上青渊的发梢，一瞬间，整个祭台都燃烧了起来。
凤仪也疯了，凄厉吼叫道：“要死我也拖着你最爱的人死！一死一生，你们活该！”
凤玥死寂也暴虐的目光看向火光中的青衣男子，似乎在勉力思考他是谁，随之便好像陷入了无尽的迷惑与挣扎之中。凤仪捂着脸，在地上打滚、痛呼、求救，凤玥皆充耳不闻。
凄厉的尖叫和熊熊烈火中，突然一阵狂风大作，风声冷冽，期间夹杂着雨雪与不知名的红色光影，直直朝青渊处袭来。
业火很快被扑灭。
凤仪全身焦黑，不住喘息。
凤玥被冷风吹醒，瞳孔中恢复青黑，有些茫然的转过头，看向风来的方向。
在天之尽头的瀑布下，一切都虚无如水雾，雾气氤氲，流云缥缈。
她只能看见遥遥瀑布下立着一白一黑两道人影，狂风中他们衣袍纷飞，身体却像雕塑一般，目光空洞的看着她。
凤玥被看的毛骨悚然，不由伸手探向风中，触碰到冰冷的雨雪以及一瓣火红的花瓣，细细看去，竟然全是彼岸花的花瓣！
凤玥大惊，连忙站起身想将青渊移开，却绝望的发现，青渊已经被彼岸花瓣包围，他额间的鲜血源源不断的流下，沾染了越来越多的彼岸花瓣。
完了。
凤玥心里绝望的呼号出声。
一切都完了！
她徒劳的抱住青渊的头，用手捂住他的额间，却怎么也止不住鲜血。凤玥一手捂着青渊的额头，一边转过头继续去看那两道身影，他们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她。
凤玥崩溃大吼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利用凤仪！为什么要引下灭世之劫！”
她的声音穿破风雪，孱弱如低泣。
然后，如同没有听到一般，他们只是冷眼旁观，没有回答，也依旧在狂风中一动不动。
轰隆不停。
头顶苍穹惊雷滚滚，乌黑的卷云如同黑洞一般，在云层中旋转出越来越大的漩涡，漩涡中雷声震天，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世间万物全部吞噬。
灭世之劫，第二次现世了！
凤玥绝望的放下手，闭着眼流下一行泪，良久，她睁开眼，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缓缓的站起身，九凤金钗飞回她手中，布下一道赤红结界，将青渊和焦红□□的凤仪笼罩其中。
凤仪虚弱的隔着结界看着她的背影，幽幽问：“你要干什么？”
凤玥用金钗将头发挽起，将自己体内的半数灵力与族长神力悉数传给凤仪，凤仪泪流不止，摇头捶地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不如杀了我！”
待凤仪渐渐恢复，凤玥侧身道：“你不会死。青渊也不会死。你以后绝不再去害他。让他自由自在的活着，你若做不到，你迟早都会死在他手中，那时，再也没有人会护着你了。”
凤仪激动地爬起来，想抓住她的腿，大声问：“告诉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凤玥没有再看她，挥手一掌，凤仪晕死过去。
随后，记忆中只剩下最后一幕。
黑色乌云旋涡之下，凤玥一身红衣决然走向灭世之劫，离玥玦在她掌中闪着耀眼的圣光，缓缓上升至万丈苍穹，随后一道耀目如白昼的光芒笼罩天地之间，刺的人无法睁开眼。
瀑布之下那两道鬼魅阴森的身影终于消失。
凤玥轻轻对天上的“离玥”呢喃。
“你认我为主，便替我吞下灭世之劫。我身死魂灭，便无人可以开启你。这样，可保六界太平。”
“我以涅槃火凤之身祭你，一愿你护他周全，陪在他身边。二愿你能毁掉忘川河上所有的彼岸花，让灭世之劫永不再落下。”
空中的“离玥”似乎哀鸣了一声，凤玥抬头无比眷恋的看了青渊一眼，将他的眉眼，将他的嘴唇，将他脸上痛苦不安的表情全部记在心里。
她笑，望着睡的无知无识如同婴孩的青渊。
在这辽阔空旷的空白中，她的声音清晰而温暖。
“青渊，彼岸花消失了，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伤到你，你自由了。”
“忘记我，忘记你的来意，只看着这江南草长、莲山陆沉、瀚海扬波、万千锦绣、万千世人、日落霞光。”
她说的那些场景如走马灯一般出现在她恍惚的脑海里，她想象青渊看到它们时的样子，不由得轻笑起来。
然后狠狠发力，震断自身所有筋脉，心口之血全数涌出，远古神殿的玄玉祭台上，顿时鲜红一片。
凤玥终于无力倒下，手握着青渊的手，嘴角却是笑意。
“不做神尊也没关系，只做青渊。”
“忘记我，就像，我从未来过。”
凤玥的元神飘出身体，随后破碎如粉末。
一时间，狂风剧起，暴雨侵袭，天雷轰鸣，天地之间如同回到混沌之中，什么都看不见了。
“离玥”爆裂的发着光旋转，不舍得鸣叫着，似乎，在绝望的呼喊求救。
可惜滔天的灭世之劫如乌云密布一般被它它悉数吸入，它再也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救它的主人。
这便是凤玥一生的记忆。
从热闹到孤寂，从青涩到坚毅。
短短一生，孤寂无闻，舍身救世。
她救过这个世界，救过她的爱人，但这一切，却再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