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神罚虚境4
七漓和云崖昼夜不歇，和几位仙将围在地形盘旁踌躇。
留守在此的副帅说道：“二位仙君有所不知，我们左营驻扎在此已经半月，无奈此地血阵法甚为诡异，普通仙兵一触便化为血水，惨烈非常。”
云崖的眉头皱起，“实在骇人听闻。此血阵在此，纵使有十万天兵，只怕也难以接近。”
副帅重重点头，“这血阵来历成谜，若非如此，乌江君也不会亲上天庭，数月来，我们倾尽所有仙力，只能勉强打开几个缺口，但即使攻入血阵，魔军等在缺口处将侥幸进入的天兵全部斩杀，一时间军心涣散，便无人再敢进了。”
七漓眼神一转，说：“既然强攻难入，就只能绕开了。”
副将眼眸一亮，“大殿下的意思是？”
云崖看了七漓一眼，缓缓说：“天下之道，无非刚柔并济。既然强攻无法，便要换个思路了。”
七漓了然一笑，看着云崖说：“上仙可与我想的一样？”
云崖也笑，指着赤影山后一处汪洋之地。说：“大殿下可有此意？”
七漓点头，说：“赤影山东面环水，南北西面皆是树林沼泽，结界设在沼泽之中，地形复杂，难以进入。那我们便放弃正面攻入，反从血阵较弱的背后攻入，直插赤影宫，擒住那鹰能。”
廉众将领被震惊的说不出来话。
过了数秒，才有一紫衣文官站出来，微弱的说：“此法确实精妙，只是赤影山东面是东海，波涛汹涌，巨浪滔天，天兵不擅水性，怕是难以攻入。”
七漓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云崖。
云崖看着那一片汹涌的海面，说：“东海水晶宫有水兵可借，只需在东海之上合力打开一个缺口，我们大军便可飞入结界，杀他个措手不及。”
云崖说完，帐内仙将皆点头称赞，一片喜色。
“只是，”七漓踌躇道：“不知那东海龙王可愿借兵？”
旁边的副将倒先大笑，说：“云崖上仙入主四海龙王阁，他岂有不借之理。”
旁边的紫衣文官也附和道：“想来借兵东海是不难的。”
七漓笑道：“借兵是不难，只是这人情债怕是难还。”
说完便玩味的看着云崖。
众仙将不解其意，都随着他看向云崖，云崖脸上没有笑意，转过身负手而立，说：“明日，还有劳大殿下去一趟东海了。”
七漓笑道：“监军吩咐，岂敢不从。”
廉江君疑惑，想出言询问，紫衣文官忙拉住他的衣角，示意他住嘴。
神罚虚境中，时空扭曲，苦寒夜晚仍在持续，冷雨不歇。
百雀盖着裘衣在炉火旁陷入沉睡，她的手臂垂在地面，被冷风吹得发红，那一朵凤凰花花影愈发闪烁。
青渊睁开眼，定定看着那花影，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一股热流从心底流出，蔓延五脏六腑，这股热，又夹杂着惊惧和疑惑，以至于他只能她睡着后才敢睁眼面对她。
青渊靠近她，扶起她的手臂，迟疑的抚上那一朵花影，轻轻摩挲，像对待脆弱易碎的月色，低声问：“是你回来了吗？”
百雀依旧睡得憨甜，青渊小心翼翼的抱起她，让她靠在自己怀中，细细看她的眉眼，思绪却飘回了那些刚刚寻回的惨烈回忆。
那日，纯净的凤髓丹落在他掌心，微光波澜。
青渊用神力来探知丹内乾坤，凤髓丹中竟然有一股陌生的神力与他呼应。
他惊讶之余，凝神共情，透过这缥缈的神力，看到了一个人的记忆，但那个人却不是天后凤仪，而是，她的姐姐，六界唯一一只火凤，凤玥。
繁杂的记忆像一卷缓缓展开的画卷，无数的身影和呢喃如银河一般，倾泻而来。
有些记忆颜色浅淡，而有些记忆浓烈而炙热。
青渊缓缓漫步，环视四周似有若无的光影，有时只是路过，有时驻足很久。
凤玥一生的记忆冗长又深重。
幼时的的她散漫也开怀，常常呼朋引伴，带着妹妹一起游玩耍乐，上树掏鸟窝、下河抓鲈鱼、春天放风筝、夏天荡秋千、秋天偷玉米、冬天堆雪人。她常常闯祸，她父亲凤皇却也不大管束她，只看着她闹，边叹气边憋笑。
凤凰谷的夏天最为漫长，夏日里，谷内开着漫山遍野的凤凰花，那是凤玥最喜欢的花，也是她自出生起就带着的印记，艳红花朵开满整个山谷，暖风一过，花香浮动。
她总是一身红衣，如晚霞般耀眼。她笑声明亮，眉眼中尽是天真。她不喜欢束发，一头乌黑似墨的长发总是披散着，只松松插着一支半开的凤凰花，因着她的活泼好动，总是欲坠不坠。
她一点也不像一位公主，她似乎，也不想当公主。
可是，她终究是凤族最尊贵的公主。
成年后，她依旧喜欢穿红衣。那一日成年礼。她身披金丝红衣展开双翅，飞向那棵参天的梧桐大树，在族人的注视下戴上赤红九凤金钗，转身俯视自己的子民，眼眸里坚定沉着，却毫无喜色。
告别了父亲和妹妹以及幼时的玩伴，她带着沉重凤冠支身前往忘川，至那之后，她的一生，几乎再无热闹可言。
忘川河水汲汲流动，忘川两岸没有凤凰花，只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血红色的彼岸花。
忘川是无人之境，比邻鬼界幽都，阴气十足。此地除了彼岸花以外，无法生长任何植物，除了黄泉鸟，也没有任何动物。
这是一片死寂之地。
初初来到这里的时候，凤玥经常在河水边孤独的坐着，守着满河的彼岸花，一直发呆到日落。
后来，陆续会有亲族朋友来看她，隔着忘川，将一些可以打发时光的东西送给她，每次收到新奇的物件，凤玥便会开心很多，久而久之，她慢慢开始修炼、读书、酿酒、弹琴、染布、画画、下棋，后来开始养各种颜色的黄泉鸟。
忘川彼岸，因为有她，竟然也有了烟火气，看起来不再那么寂寞了。
当然，她最喜欢的还是凤凰花。只是忘川阴气太重，种不出凤凰花，再后来，她便开始给朋友们写信，黄泉鸟勤勤恳恳的帮她送信。终有一日，一位黑衣黑脸络腮胡的男子来看她，他话不多，乱糟糟头发上插满了灰色羽毛，他落地之时，黄泉鸟都飞到他身边，叽叽喳喳的围着他叫。他从袖中拿出一些木果，扔给它们，黄泉鸟纷纷落地争食。
待万籁俱静，两人隔着万川长长的河流相顾无言的喝酒，凤玥向他展示刚学的曲谱，他只是闭眼聆听，面色慵懒却柔和。
临走之时，男子将一篮凤凰花放入水中，顺着水流滑向她身边，她终于绽开笑容，开心喊道：“穹光，终究是你最懂我。”
这些忘川的记忆空洞而寂寥，但青渊置身世外来看，却莫名觉得宁静与安稳。
终于有一天，忘川来了客人，这位客人身上佛光满溢，走入忘川时天边霞光万里，祥瑞喜悦，竟然是紫竹林的观音大士。
观音对凤玥说：“玥儿，我已交咐了你父亲，准你出忘川一段时日。明日他便来帮你守着。”
红衣少女笑颜如花，笑声轻灵如泉水一般。她欢快的收拾了行装，开开心心的随她来到一处与世隔绝之境。
这个地方，东西北三处都是一片汪洋，南边是天际与海洋的连接之处，是天的尽头，是一片万丈的瀑布，瀑布之下是一道深渊，四海之水最终的汇聚之处，凤玥往下望，深不可测，也不知深渊之下是何天地。
观音告诉她，这里是天的尽头，名叫海上莲花境。
海上莲花境来往只有一条水玉铺就的小路可通，沿路周围都是珊瑚金玉和各色宝珠，白日光芒璀璨可与红日争辉，夜晚晶莹透亮，比月光还要皎洁。且此路每日只开一个时辰，多数时间都隐于海底。
观音带她走至水玉之路的尽头，那里生长着一朵泛着柔光的青色莲花。她偷偷看向莲花的花心，只觉得模糊一片无法看清。
观音便说：“这朵青莲内别有洞天，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虚无之地，这虚无之地中就有我托付你照顾的人，他就躺在这虚无之中一座莲床之上。你自己去寻他，找到他，照顾他，保护他。”
凤玥虽不知这人是谁，但他降世在如此奇妙之地，必然不是寻常之人，于是慎重的点头。
观音又拿出一枚玉佩，交给她说：“这是你父亲交与你的，此物乃你凤族世世代代相传的圣物，名叫“离玥”，唯有族长血脉才可继承，虽然你此刻并无法妄用，但它与你血脉相连，关键时候，它定能保你平安。”
凤玥慎重接下，转身走进那朵青莲之中。
虚无之中光线昏暗，她只凭着“离玥”发出的亮光寻路，走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一张半拢的莲床。
她拨开层层花瓣，终于看到被层层保护的那个人。
竟然只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儿。
他正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她，似乎很开心终于有人找到了他，然后，他甜甜的笑了。
青渊的心脏突然一阵悸动。
这个婴儿额间，竟然是一朵青莲花瓣。
那是一瓣完整的青莲花瓣，与他此刻额间那若隐若现的半弯花瓣不同，光芒莹白洁净，神力暗涌其中。
原来，他并非降世之初便是如此，他，也曾是个幼童。
原来，他真的曾经拥有比此刻更要汹涌的神力。
青渊只觉得五内一片轰鸣，总是浮着一层水雾的从前，第一次缓缓散开迷雾。
他与那位自以为从未谋面的凤族公主，竟然，相逢的那么早。可是，为什么他会忘记她？忘记降世之初两万年的记忆？
他寻找凤髓丹的记忆，果然，找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