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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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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寄月总是不死心, 还去前院看了看,却是越看越伤心, 沈母与沈知涯走得再匆忙, 也细致地把所有的金银细软都收拾干净了,连点银屑都没有留下,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说要与她保持通信。

    大约沈母觉得依着她与沈知涯的关系, 也无法保持通信了,何况从香积山寄信到上京时日长,又要那么多银子, 那就更没有必要。

    江寄月失落地把门阖上后出来,没注意到荀引鹤就在身后站着, 这一转身就又落入了他的怀抱,荀引鹤道:“别不高兴了, 有些东西该逝去总要逝去的, 强留留不住。”

    江寄月低低应声。

    荀引鹤摩梭着她的脸颊:“有这时间,不如开始预备嫁给我罢。”

    江寄月似乎还有些困惑, 抬眼看他。

    荀引鹤道:“我把沈知涯签过字的和离书给你, 你自己去官府备案, 然后搬回柿子巷去。”

    江寄月道:“搬回柿子巷?”

    荀引鹤道:“那里空了套院落,你与房主签个租契,就能搬进去。你随沈知涯来了上京就住在柿子巷,也只熟悉柿子巷。如今你与沈知涯的情感破裂,与他和离, 前夫又急于逃回家乡,把这套院落处理了, 你一时之间没有去处, 只能搬回原先熟悉的环境, 是合理的。”

    江寄月点了点头。

    荀引鹤道:“我备了一万两银票给你,其中有一千破成碎银子,你日常用着不打眼,其余的藏好,不要露财,可备不时之需。为了应付邻居与做戏,你可以找些绣活做做,不然不能解释你是靠什么营生的。侍刀在我身边跟惯了,容易露馅,如今既然我父母也认可了你,便把侍枪换给你,他懂些医术,由他跟着,我更放心些。”

    江寄月不安道:“我去了柿子巷,那里住户多,人多眼杂的,你是不是不能来见我了?”

    怪不得今天在她这儿留了那么久呢。

    荀引鹤道:“能见,但我们要慢慢地把关系过明路,过些日子我会陪母亲上山礼佛,周昭昭会邀请你一同前往,我们会偶遇。”

    他按着江寄月的肩:“不用担心,沈知涯走得声名狼藉,在很多人眼里,你是被欺负的那个,他们虽然嘴碎,但也愿意看到受欺者扬眉吐气,我会把我们的事办得梦幻些,到时成了上京佳话,旁人自然不会说你了。”

    当下的风气总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姻的,休弃便罢了,就是和离,男女双方都会承受非议,认为他们肯定存在各种问题才会恩断义绝。

    其中女子遭受的非议会更多,如江寄月这样的情况,荀引鹤都能想出那些诸如‘身体坏了,不会生养’的话。

    况且他也确实等不了太久,若依着他的性子两人需要在三个月内成亲,再减掉下聘与准备婚礼的时间,就只剩下寥寥一个月在大众面前‘培养’他和江寄月之间的感情。

    那么短的时间,那些好事者都不用板着指头算日子,就会一致认为江寄月两段婚姻衔接得这么紧,肯定是她水性扬花,但究竟是传成被捉奸在床才和离,还是她嫌贫爱富要与沈知涯和离,端看碎嘴者心情。

    所以他需要先让沈知涯身败名裂,沈知涯名声越烂,江寄月身上的非议就越少。

    荀引鹤安慰她:“这些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的,我们成亲的日子我都让人算好了,挑了个最近的,在三个月后,到时候我们便可以一起守岁了。”

    江寄月懵懂地点头,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当时被荀引鹤与沈知涯联手逼迫的时候,她不是没有想过,可是担忧安全问题,此事便不了了之。其实后来江寄月心里总是不服气的,她学过很多东西,男人可以替人抄书写书信挣钱,没道理她不行。

    所以她总想要试试,可是后来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见不得人,便不敢去抛头露面,最好把自己藏起来,让别人看不见才好,因此又搁置了。

    如今倒是个好机会,侍枪伴着她,她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了,她正好可以试试。

    江寄月便点头。

    荀引鹤怜爱地道:“若不是我实在不方便出面,否则也不愿意让你抛头露面,和外人打交道。”

    江寄月道:“没关系,侍枪陪着我呢,有他在,你不用担心。”

    荀引鹤看出她跃跃欲试的心情,沉默了下去。

    两人共用了午膳,江寄月便迫不及待把荀引鹤赶走了,她有很多事要做,没有时间陪荀引鹤耳鬓厮磨。

    荀引鹤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道:“我有点后悔这样安排了。”

    兔子因为害怕笼外的天敌捕杀,所以只能乖乖地蜷缩在主人为她搭起来的窝里,可是当有一日它出笼了,尝过自由的味道后,会不会宁可冒着被捕杀的危险也不愿回来了?

    江寄月是自由的,她住在别院里,荀引鹤也给了她一些自由,让她想出门就出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她还没感受过牢笼里的限制,但等她嫁进荀家后,恐怕就会后悔了。

    所以荀引鹤后悔了,他不该在把江寄月拘束起来前,还让她再感受一次无拘无束。

    江寄月歪头,很困惑:“这样安排哪里有问题吗?还是你觉得我会应付不来?”

    不,不是怕你应付不来,而是怕你应付得太来了。

    但荀引鹤没有说出口,眼下的计划是他筹算过对江寄月伤害最小的,所以他还不想换掉它。

    他只是道:“绣活也只是做个样子,没让你真的去找差事做,我会给你安排好的。”

    江寄月“嗯嗯”点头,其实她的绣活不是很好,恐怕没办法靠此挣钱,她想做点别的。

    已经把该说的话说完了,似乎再说什么都是累赘了,荀引鹤望着迫不及待想让他走的江寄月,也毫无办法,只得道:“临走前,让我亲一下。”

    江寄月大方地给了他一个吻,就把他送走了。

    她想着荀引鹤吩咐的事,找出了从前的衣裳穿上,荀引鹤后来给她做得衣裳,样式新鲜,布料上乘,不符合她的身份。

    江寄月打扮得灰扑扑的模样,先出门再去柿子巷询价租房,搬走之前,她毕竟随沈知涯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沈知涯又中了状元,因此巷子里的住户对她印象很深,听说她回来了,都纷纷跑出来看她。

    最开始是觉得新鲜,上京最热闹的新闻里的主人公就在他们眼前,于是都想来看个好戏,但他们从院外望进去,就见小姑娘单薄着身子站在那儿,孤零零的,身上的衣裳很久了,透着股心

    酸。

    于是那点看热闹的心歇了歇。

    原本荀引鹤替她看好的院子很清爽,就她一人租住,但江寄月觉得那也不符合她目前的身份,故而找了这里,不大的一个院子,已经住了五户人家,她独占一间屋子,睡洗吃都在里头,只有竹帘隔断。

    即使如此,一个月也要五百文。

    江寄月很快就和房主签了契,房主走了后,那些看热闹的人钻了出来:“沈娘子……”

    江寄月侧身过去,恬静地笑:“莫要叫我沈娘子了,我已与沈知涯和离,我姓江。”

    她不需要说和离的缘由,大家都会想。

    又有人问道:“你和离了,那沈大娘呢?你们素日关系那么好,也不来往了?”

    想当初江寄月与沈母的婆媳关系引了巷子里不少小媳妇羡慕呢。

    江寄月摇了摇头,道:“原本还想与沈知涯谈谈的,但他昨夜归家后,今日便丢下写好名字的和离书,收拾了金银细软与沈姨一道回家乡去了。”

    “啊!”人群里发出了声声嗟叹。

    江寄月这不等于被抛弃了吗?

    明明闹出丑事的是沈知涯,结果竟然休弃正妻,带着母亲一跑了之了吗?

    “那那件事……你问过他吗?”

    江寄月道:“略说过几句,他大约才觉得不耐烦吧。”

    所有事都可以串起来了,沈知涯在他们眼里已经成了个缩头乌龟王八蛋,出这种事,蒙在鼓里的娘子要与他吵几句是正常的,结果他嫌丢脸,就这么把娘子抛弃了,跑了,什么人呐!

    却见江寄月遭遇此等祸事,还没有怨天尤人,脸上仍挂着恬淡的笑容,于是那些人怜香惜玉之心渐渐起了,纷纷道:“都是左邻右舍,若江姑娘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只管说就是,能帮的我们都帮。”

    江寄月笑着一一道谢。

    还有小娘子转身离去时愤愤道:“也就是江姑娘脾气一直都好,若是我,雇了马车也要追去把沈知涯撕个粉碎。”

    江寄月进得屋去,她还得搬一次家,有得忙的。

    就这样一直忙到掌灯时分,天暗下来了,江寄月才感到一些害怕。她出汗了,需要洗澡,可是她只有一间屋子,没得烧水,热水要去买,一文钱一桶。

    她沿着巷子走过去买了一桶热水。

    她去的迟,贫家买不起灯烛,早早都歇了,巷子里只剩了她一个人的脚步声,江寄月摇摇晃晃拎着水桶慢慢走着,突然感到有人冲过来要撞她,自然是没撞到的,侍枪抓住了那男人。

    他问道:“你做什么?”

    那男人呵呵笑了下:“吃了点酒,走路打摆,没注意到有个小娘子在这儿走着,差点撞上。”又对江寄月道,“妹妹对不起啊。”

    水桶放在地上,江寄月抿着唇看他,都知道他是不怀好意,但因为制止得及时,没出什么事,就什么话都说不了。

    她一早就知道了,这里住户多,人员复杂,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而她这样一个明面上被抛弃的孤身女人,自然就成了他们眼里的肥肉。

    何况她并不是没有姿色。

    侍枪低声道:“夫人放心,我会保护夫人的。”

    江寄月重新提起水桶走回了租的小屋子里,但在沐浴前,她不放心,即使现在的窗纸还完好无算,但她也打算弄些窗纸重新把窗糊一遍,糊得厚些。

    那桶热水都快放凉了,江寄月还在把调米糊,到这时,那种深沉的孤寂感压得她有些想哭,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丢到了一个孤岛上,黑暗是包围孤岛的海洋,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就是潜在海洋中的鲨鱼。

    因为是孤岛,因为没有船只,因为有吃人的鲨鱼,所以无力感特别强。

    江寄月边告诉自己振作起来,边糊着窗纸边想念江左杨和荀引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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