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书院惨剧
程麒明仍不知死活地笑着揶揄：“你惧内的样子真的……”
裴逸的手亮起金光，形成一道锋锐的光刀。程麒明对上他警告的眼神，立刻抿上嘴，乖顺地点头。
师生们都紧紧盯着悬浮空中的聚灵珠，脸上满是惧意。
水咏章夫妇和水肃挡在学生们身前，几个少年或是瑟瑟发抖地抱着师兄的胳膊，或是将脸藏在他们背后，不敢往外看一眼。
水咏章怒视黑衣人：“你若还有点人性，就冲着我来，放过这群孩子和我的妻子。”
水夫人悲唤：“咏章！”
水肃立刻站到水咏章身前，瞪着黑衣人：“不，要杀要剐，就冲我一个人来。”
“回去！”水咏章握住儿子的手臂，一把将他拉到身后。
他一步步向前走，走到门槛前站定，身姿凛然。
他对黑衣人说：“你将我带走，是要拆我的骨肉，还是要放我的血，我绝无怨言。”
黑衣人冷笑几声，说道：“不愧是闻名遐迩的一代贤师，如此高风亮节，舍己为人，真是叫我羞愧欲死。”
他对着这群人张开手掌，轻轻一旋，弥漫在聚灵珠周围的黑烟便渐渐散开。
“既然你们都把我叫做妖人，就应该知道我只有妖性，哪来的什么人性。”他忽然大笑起来，仿佛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可这笑声却让人愈发感到恐惧。
水肃看到不断扩张弥散的黑烟，紧张起来，怒道：“你又在使什么妖术！”
黑衣人不理会水肃，只看着水咏章，说道：“老东西，我要你有什么用？我需要的，只是你的女儿。”
水咏章脸色一变。
水夫人按捺不住，惶急起来：“灵儿，灵儿，我的女儿。”
她不顾众人的阻拦，转过身踉踉跄跄地朝后门走去。
黑衣人看她一眼，双眼一眯，四扇后门倏然紧闭，任凭水夫人如何拉扯也打不开。
他愉悦道：“放心，你的女儿不会孤单的，还有你们陪她一起上路呢。”
“你……你要干什么。”学生们骚动起来。
“不是我要干什么，而是你们要干什么。比起我动手，远不如你们自己动手来得有意思。”他得意地笑起来，“劳烦你们替我养养这股怨气，我还要去找水灵，恕不奉陪了。”
黑衣人幻化成一缕黑烟，骤然消失。
他消失的刹那，大风止息，屋内所有门窗立刻紧紧关闭。聚灵珠内的怨气翻滚涌出，形成黑压压的乌云，布满整个屋内上空，让人倍感压抑。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有人惊呼。
“快把它打下来。”有人说。
一群学生将书本、戒尺扔向聚灵珠，还有人举着扫帚去够它。可任何物品一旦接近聚灵珠，皆立即被弹开。
几个年纪最小的少年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水咏章依然站在原地，背对众人。他头颅低垂，双肩颤抖，双手紧握成拳，瘦削的背影写满遏抑的悲愤。
水夫人跪伏在后门前，已经泣不成声。
穆妍四人亲眼见证这场景，心里难受得紧。
宁素奚发出一声惋惜的长叹，捂着嘴，悄然落下眼泪。
穆妍鼻子发酸，头倚在裴逸的肩上。
裴逸搂住她，说道：“我们会替他们报仇的。”他望着眼前这群绝望的人，眼神笃定。这句话既是安慰穆妍，也是他对这些亡灵的承诺。
程麒明低骂了一句，说：“我回去一定要查查当年管辖永城的冥官究竟是谁，这么棘手的情况居然没有上报过。”
聚灵珠内突然荡开一阵无形气波，一股劲风向所有人迎面扑来。密布在屋内上方的黑色怨气立即朝人群袭去，缕缕黑烟钻入他们眼中。
惊叫声与哭喊声顿时在屋内响成一片，场面立时变得十分混乱。
裴逸沉着脸：“怨气蛊惑了他们。”
宁素奚惊呼出声：“呀！”
三人转头看去，一个身高只及宁素奚肩头的少年忽然冲到她身旁，拼了命地将额角往墙上撞。没撞几下，额上就破开一个鲜血淋漓的大口。
少年翻着白眼，身子倚着墙，软绵绵地滑到地上。
宁素奚吓得手足无措，想捞起他，当双手从他身子穿过时才想起她根本无法触碰他们。她维持着俯下身的姿势，怔住了。
穆妍握住她伸出的手，她转头，对穆妍露出一个无力又悲伤的笑容。
四人面色凝重，沉痛地看着这场他们注定无法阻止的人间惨剧在眼前上演。
五六个眼球彻底浑浊的青年将一个瘦弱的少年拉扯到八仙桌前，对他拳打脚踢，边打边恶狠狠地说：“妖人，该死！妖人，还我兄弟的命来！”
那少年的肚腹被重重踢了两脚，呕出一口血。他脸上却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而是露出怪异又享受的笑容。
如此羸弱的身子哪能承受得了残暴的殴打，不过片刻，他便睁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这五六个青年发觉他没了动静，静了一瞬。
其中一人忽然推了他身旁的人一把，被推的人立即倒在瘦弱少年的身上挣动起来。其余的人看见地上有人动弹，便又继续痛殴地上的人，边打边说：“妖人，别想逃！”
伏在后门边的水夫人突然站起身，张牙舞爪，尖叫着跑到堂前，直奔向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的水肃。
她猛地掐住水肃的脖子，迫使他的头往后仰，抵在身后的书桌上。
她满面狰狞，嘶叫道：“把女儿还给我！”
水肃毫不反抗，四肢完全摊开，浑身哆嗦着。
因为缺氧，他的脖子和面孔紫涨，青筋暴起。他双眼翻白，大张着嘴，伸出半截舌头，却说不出完整的话语，只能发出破碎哀叫声。
水肃的呼吸在他亲生母亲的双手之间一点点衰弱下去。
背对众人的水咏章忽地发出低微的笑声，穆妍四人朝他看去，只见他的双肩不断耸动，他慢慢抬起头，笑声也愈发高亢诡异。
水咏章转过身来。
烛光闪动，半明半暗之中，他原本文雅沉着的面容此刻却焕发出极其怪异的癫狂。他的眉毛高高扬起，嘴角几乎咧到耳边。他看到眼前母杀亲子，同学相残的惨烈画面，竟如同一个守财奴看到满地黄金一样，眼中燃起狂热。
“好啊，好啊！”他激动地拍打双手，疯疯癫癫地跑到烛台前，两手各拿一支蜡烛。
水咏章举着蜡烛，钻到人群之间左瞧右看，一边叫一边笑。
“这世道人心污浊，我教不了，教不了！”
他走到哪儿，就将火点到哪儿。桌上的书册，学生的衣摆，倒在地上的人。最后他走到八仙桌后边，睥睨堂下互相残杀的丑相，看着零星小火不断汇聚。
他满意地微笑，将蜡烛的火苗靠近自己的衣襟。
噌的一下，火在他身上熊熊烧了起来。
他大笑道：“不如烧了干净，烧了干净！哈哈哈哈……”
裴逸四人看得瞠目结舌。
穆妍怔怔道：“原来永城书院的大火，是他自己放的。”
屹立一城的名流书院，竟焚毁于当初含辛茹苦创建它的人之手。
穆妍心中无尽怅然。
不知水先生死后魂魄清醒，知晓此事时，是否曾痛悔得连心头都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