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阴阳眼
他身子枯瘦，双腿腐烂见骨，面颊紫青，深深凹陷下去。与其说那是个脑袋，不如说是个骷髅。他的眼睛奇大，正直直地瞪着她们，一边嘴角高高地勾起，好似阴诡的微笑。
他挂在路灯稍后的位置，光源挡在他前方，穆妍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
她呼吸一窒，心里苦笑，忽然觉得宁素奚绕路的想法甚好。
穆妍的目光转回宁素奚面上，想答应她绕路，却发现她也望着吊死鬼的方向。
穆妍问：“你在看什么？”
宁素奚回过头，仓促道：“没什么。”
穆妍眉头微皱，心想难道她也能看见吊死鬼？又疑惑地朝吊死鬼看了两眼。
宁素奚盯着她：“你在看什么？”
穆妍不确定她是否能见鬼，不想吓着她，只说：“我在看你刚才在看什么。”
宁素奚干笑两声，说：“我没在看什么。”
两人霎时沉默下来，维持着微妙的安静，却没有人愿意挪动脚走一步。
穆妍不太甘心，拎着甜品的手紧了紧，试探道：“你什么都没有看见？”
宁素奚迅速对上她的眼睛：“你看见了？”
穆妍抿着嘴，很艰难的样子：“也不能说完全没看见。好像有个……人。”
宁素奚接话飞快：“一个男的。”
“穿着红色短袖。”
“黑色短裤。”
“挂在树上。”
“阴森地笑。”
两人四目相对，忽地异口同声道：“你有阴阳眼！”
穆妍激动地捂着嘴。
宁素奚如同见到亲人一般两眼发光。
二人极有默契地同时转身，选择绕道而行。
宁素奚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得老大，语气惊喜：“你是我长这么大遇到的第一个有阴阳眼的人。”
穆妍苦笑两声，说：“我也是刚刚知道世上真的有阴阳眼这种东西。”
宁素奚面露疑问。
穆妍说：“几个小时前我才发现我开了阴阳眼。”
宁素奚奇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开阴阳眼？”
穆妍无奈：“说来话长，大概是命中注定吧。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有阴阳眼的？”
“七八岁的时候。”宁素奚的脸色有些黯然，“也许我从一出生就能看见鬼，只不过当时太小，根本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鬼。”
“那你是怎么意识到的？”
宁素奚摇头道：“不是我意识到的，是大人们发现的。我记得那时候，天还有些热，是中秋节前。有一天晚上，我看到姑姑在我们家窗子外边走来走去。我叫她，她就会趴到我的窗台前和我说话，还会哄我睡觉。一直这样持续了好几天。直到我爸接到一个电话。他说着说着，突然大哭起来。
打电话来的是我姑姑的同事，说我姑姑前几天送货的时候出了车祸，车翻到山底下，警察搜救了好几天，找到的时候人都臭了。家里人知道这个消息后，都受不了，我爷爷当时就晕了过去。我觉得大人们好笨，都被骗了，姑姑明明还活着，她每天晚上都会给我讲故事。
我把这事告诉我妈，我妈吓一跳，打我屁股，说我不懂事瞎胡说。然后我大哭起来，边哭边喊我说的是真的。亲戚们都被我招过来，不记得是谁问了我一句，我看见的姑姑是穿什么衣服，我就照实说了。
我爸打电话去问姑姑的同事，姑姑出事时穿的是什么衣服，答案竟然和我说的一模一样。所有人都被吓到了。我就是那个时候知道原来我有阴阳眼。
那一年的中秋节，我们是在姑姑的坟头前过的。我们烧纸的时候，姑姑就蹲在一旁，哭得极伤心。可是我不敢告诉别人，我害怕挨打。”
穆妍听得内心疚酸，一时失语。
她们走到食堂边，食堂已经关门，但周边开着几家卖水果、奶茶和熟食的小铺子。这里灯火明亮，有些许人流，时不时响起聊天谈笑声，将方才在林荫道路中行走的胆寒感一扫而空。
穆妍问：“你姑姑后来怎么样了？”
“中秋节那天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我想，她可能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宁素奚抬头，夜空群星闪烁。她的姑姑或许也化为星光之一。
穆妍说：“从小见鬼，滋味并不好受吧。”
宁素奚苦笑：“不知道见到的是鬼的时候还没什么，一旦知道了，真是吓得魂都要没了。有些鬼还好，不会来搭理我。有些鬼知道我能看见它们，就来缠着我。我还因此大病过一场。后来我爸给我去庙里求了一道平安符才好一些，但也只是让它们不会靠近我，不能解决阴阳眼的问题。”
穆妍抬起手，把玉镯展示给宁素奚看，笑道：“我们俩还真是同病相怜。我刚满月的时候，就有人说我命中有劫数，我姥姥着急忙慌地给我求了个玉镯，告诉我只要镯子不损坏，我就能避过劫难。”
宁素奚蹙眉道：“劫数？是怎样的劫数？”
穆妍正要说怨气的事，突然想到宁素奚的阴阳眼可能看到过与七教有关的不寻常事件，便说：“你一定知道有关七教的传闻吧，你有没有在七教附近见过鬼？”
宁素奚摇了摇头，说：“没有。我一直都觉得挺奇怪，如果七教真的像传闻中的那样，每年都有人坠楼，我应该会撞鬼。可是我却从来没看到七教周围有鬼魂出没。甚至四年来，我在这个学校遇鬼的次数，连同刚才那个吊死的也算在内，不超过五次。”
穆妍思虑了一会儿，缓缓说道：“那些不是传闻，是事实。”
她把这几天发生的一连串怪事——玉镯裂开、林笙托梦、钱舟舟被怨气缠身、永城书院的大火、周维被怨气控制等等全数告诉宁素奚。当然，略去了她与周维之间的情感纠葛。
宁素奚满脸惊诧，不敢置信道：“你们居然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七教那么诡异，我却一点都感应不到。我平常看到的，只是一栋老化的教学楼。”她突然反应过来，看向穆妍，“这，该不会就是你命中的劫数吧？”
穆妍无奈地惨笑：“也许是吧。反正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危险。”
宁素奚眉头紧皱：“太奇怪了，这个怨气明显很有杀伤性，可我从来没发现过它存在的迹象。”
穆妍说：“会不会，它是一种比鬼魂更高级的东西，所以你的阴阳眼才没办法察觉到。”
宁素奚神情凝重：“如果是这样，事情就很麻烦了。”
穆妍的心似被巨石压迫，沉甸甸的，闷得难受。
两人不再说话，面色都很忧虑，直到走到宿舍门前，宁素奚才开了口。
“穆妍，怨气绝对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它威胁到的是我们所有人。所以，如果需要我，你就开口。”
她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笃定。
穆妍心中微一触动。
之前一直觉得宁素奚面冷如冰，以为她性情淡漠，不料她也是个仗义的人。人果然还是不可貌相。正如若不是今夜的偶然，她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宁素奚平日疏离清冷的面孔之下，居然埋藏着阴阳眼这样的奇诡秘密。
她感激一笑，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