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孕信
景晚月本不爱聚众饮宴, 何况今日心绪低落,身体又不适,本想稍稍应酬一番就借口离开, 可几杯下肚之后, 他突然发觉酒这东西原来十分好, 不由地放开怀抱, 一杯接着一杯地消起愁来。
军中惯用烈酒,景晚月很快便上了头, 周宇扶他回房休息,接着里外忙碌应酬,一个没注意, 景晚月就跑了。
双脚先于意识做了决定,他晕晕乎乎地走到草料房, 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穆悠。
穆悠为何会来呢?
想到这里, 景晚月的酒仿佛突然醒了,心中闪出了一个希望,他深深地盯着穆悠,用比白日更加沙哑的嗓音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穆悠一脸尴尬, 别开眼神不言语。
烈酒壮胆, 景晚月情绪翻涌, 再顾不得什么, 直言道:“我来是为怀念旧情,那你呢?你来做什么?若你心中当真无情, 你怎么会……”
“……我、我走岔了不行吗!我这就走!”
穆悠崩溃了, 大吼一声转身就跑,不料景晚月一步跟上来,从身后猛地一抱, 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
热意与酒气袭来,穆悠浑身一僵。
景晚月像是也崩溃了,更像是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用几近哀求的语气无比卑微地试图挽回自己生命中第一次动了真心的感情。
“穆悠,你、你一定要这么狠心吗?我不信,我不信你对我全无情意,我不信你当真能将我劈出两个人来……你只是生气,我知道你只是生气……你不要生气了好吗?我的心里好难受,你、你不要这样对我……”他一边喘气一边发抖,说着说着,眼泪便夺眶而出。
穆悠震惊了,甚至是吓坏了。
他从没想过景晚月这样的天之骄子竟然会对他如此低声下气。
是因为喝了酒吧,喝多了糊涂了。等酒醒了,他应当就会后悔。
可是……又有人说酒后吐真言。
他、他难道就真地那么……那么喜欢自己么?
自己有什么好喜欢的?如果他是景晚月,他才不会和他穆悠混在一起。
所以只是一时想不通而已,过段时日他自然就会想通。
他们不能再这样相互赖着,完都完了,这像个什么?丞相公子景将军高高在上,他虽然卑微,但也有骨气。
于是穆悠双臂猛地向后一震,转身大吼道:“你好烦!别缠着我了行吗?!”
酒醉的景晚月被震得连退了几步,满脸通红,抬眼错愕:“……你说什么?”
穆悠捏了下拳头,深邃的眼里露出鄙夷,更加大声说:“你别缠着我了!我说一百遍了!你听不懂吗?!你越是缠我,我越是烦你!赶紧滚开,我真地不想再看到你!”
景晚月匪夷所思,他没有想到穆悠竟然会对他口出恶言。
他站着不动,穆悠索性上前推他,将他往别处赶,口中换了乌兹语,来来回回就是“滚开”、“不要再来了”之类的话。
景晚月听得懂乌兹语。
此时此刻,他因酒醉而烧热的身体宛如堕入冰窟,心亦如死灰,任凭穆悠怎么拉扯推挤他都不反抗。
头重脚轻浑身虚汗,渐渐地又冷又晕,他双膝一弯倒在地上,又开始咳嗽干呕。
他难受地几乎将脏腑呕出,脸色苍白中泛着烧红,失焦的双眼蒙了一层水意。
穆悠被吓了一跳,站在一旁看着,觉得景晚月好像快晕过去了,这样下去不行。
可是……
若自己把他扶起来救走,他、他就又要胡思乱想再度纠缠了。
……不能再纠缠。
景晚月是都统,自己不救亦会有旁人救他,总不至于让他死了。
这么一想,穆悠终于下定决心转身走掉,绝情地任凭景晚月一个人倒在那里。
“……穆悠。”
景晚月还有意识,他眼中的穆悠身影斜着,瘦瘦高高,摇摇晃晃,很快便没入了黑暗。
黑暗不断扩大,最终将他也湮没了。
他只好闭上眼睛,眼泪肆意流下,呼吸亦刺骨。
……
醒来的时候,他已然安然无恙地躺在了自己的床上,被褥干爽舒适,鼻尖萦绕着复杂的药香,周宇坐在床边,不消说,到头来对他不离不弃的,终归只有这个副将。
周宇的神情仿佛比从前更加悲戚了。
也难怪,他身为一军主帅,如今却因为私情要死要活,难堪成这个模样,别说旁人,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可是他又……
挥剑断情,何其难也。
“……将军。”
周宇坐得板正,双拳攥着,双眼泛红,脸上憋着巨大的情绪,嗓音竟然也是哑的。
景晚月就愣了。
这反应有点过大。
“出什么事了?”景晚月撑着床坐起来。
“将军,您……”周宇望着景晚月,眼神越来越艰难,最后终于坚持不住别过了头,双手攥住裤子,“……您有孕了。”
景晚月:!!!
他顿时睁大了眼睛,呼吸一滞,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出,便又躬身咳了起来。
周宇连忙上前给他拍背,“将军您别急,冷静!属下知道这消息一定会……可是、可是又不能不让您知道……”
景晚月扶着周宇的手臂,咳得头晕眼花。
他是朱雀体质,是四族人中第二易孕的体质,朱雀体质十八岁后便可受孕,受孕后十日即会通过脉象显现。
这些他自懂事起就被教导过了,从前他一直觉得成婚生子离他非常遥远,但与穆悠在一起之后,他心中欢乐,觉得理当顺其自然,当真有孕了也没什么,毕竟他和穆悠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可是现在……
“将军,军医说您近来一直生病,又不肯好好将养,胎儿因此受了影响,脉象有些衰弱。我们又……都不知您的意思,便先给您用了安胎药,准备等您打算好了,再、再行下一步。”周宇低声说道。
景晚月便愣住了。
……等他决定?
他该如何决定呢?
“我……想一想。”景晚月滞着目光说,“你出去吧,自去休息。”
“是。”
周宇一脸担忧地站起来,退了两步,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艰难模样。
“将军,军医说倘若您决定要这孩子,就坚决不能再折腾自己的身子了,心情也当好好调整。”
“我明白。”景晚月低声应道。
周宇无奈,他终究是个外人,说完了该说的能说的,只能躬身退走。
走到门边时,景晚月突然开口:“多谢你们,我……让你们费心了。”
周宇一怔,心中顿时泛起一股巨大的酸楚。
其实不久前他是偷偷跟着景晚月出去的,他看到了景晚月和穆悠在草料房外的纠缠,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见识到了穆悠的绝情和景晚月的绝望。
他十分心疼景晚月,为他难过,更为他不值,但他只能躲着,他不能出现,他唯一的作用只有收拾残局。
曾经的景晚月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人啊,可如今在穆悠面前却将这一切都丢掉了。
但景晚月没有迷失,没有彻底被感情所缚,他始终记着自己是谁,记着自己的责任与礼度。
譬如方才,晴天霹雳一个接着一个,他却依旧清醒,甚至还记得对他们道谢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
便如一杆孤竹,坚韧不拔自有风度,这使得他即便一时慌乱放纵,但终究会急流勇退;亦使得他在感情中绝不会不择手段,也注定了容易失败痛苦。
……
景晚月整夜未眠,第二日一大早便投身公务,公务结束后又将自己关在房里,静静思索直到深夜。
烛火阑珊,四处静谧,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前几日那么激动了,又好像是累了,不想再去费力地说话、拼命地挽回。
他只想再给自己和对方最后一个机会,因为腹中这突然而来的小生命才有的机会。
景晚月披上薄披风,吹了灯走出屋,直奔穆悠的营房。
他想好了,今夜不吵不闹,不带任何情绪,他只问他,我们有孩子了,你打算怎么办?
并非威逼追责,只是应当知道。
然后……
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营房渐近,什长独住的小间泛着暗黄的灯光,看来穆悠还没睡。
若从正门走需通过其他士兵休息之处,景晚月不想被旁人知道,便直接来到里间的那扇窗外,准备先看看情况,再决定是自己从窗口跳进去还是喊穆悠出来。
他隐藏气息靠近,正要敲窗,突然听到其中有些特别的声响。
仿佛……是那种暧昧的声响。
本已宛如枯木的内心顿时不受控制地炸开了。他十分煎熬地犹豫了片刻,最后终于屏住呼吸,运内力于食指指尖,迅速而谨慎地戳开了窗户纸。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别怕,没事~然后今天白天有事要出去,明天(周四)的更新应该要到下午了,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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