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光芒
他在地上挣扎着，全力而行，动作轻微，四周安静，只有他偶尔发出的响动。
随着他缓缓站起，头上的绿色渐渐消失，化成绿光，被他手臂上的玉镯吸收，魔气一样的黑色也开始收敛，收敛之后，他的头发看起来粗密了许多，黑得发亮。
晃了晃，他看看血迹混着泥土的衣裳，走到几匹马儿面前，分别拍了拍它们。微微一叹，他提着刀走到屋子不远处的一个溪流瀑布里。
任由冰凉的雪山融水冲刷，他双手交叉，摸着手臂上的玉镯，闭眼抬头，似乎在看着天空之外的远处。
体内那磅礴的魔气和妖气，他感受到了，如果猜得没错，当日吃下的圆圆肉团，里面包裹着的，应该是那些巨型野猪的妖丹。
它们被那前辈煮熟，浪费了好多妖力，恐怕是因为我受不住妖丹里面的妖气冲击吧？
可是那个前辈？他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友善？
许久之后，他终于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只是这十几天趴在地上，他的身量足足长高了半尺，披散着头发。
清秀的少年，已经变成一个略带沧桑，眼神坚毅的汉子。
从包裹里拿出一套简单的服饰穿好，他丢了所有东西，只带上三把刀和暗器皮甲，顺着这连绵的青山小径，信马而走，不远处，一小队部落战士，在押送着几个妙龄女子，从后方追上了他。
不想再杀人了，也不想管闲事，他带着几匹马儿走到路边的草地上，给后面的人让路。
看见他搭在马背上的长刀，后方的骑兵眼神一寒，互相示意之后，带着贪欲和试探，从后方分散开几个骑兵，迂回着靠近周云楠。
这两把长刀太漂亮了，不说锋利与否，只是看着精美的外观，就足以让人心动。
知道几人是什么打算，周云楠微微侧头，看着靠近的骑兵，只是一个眼神，那领头的三个骑兵就说不出话了。
他们张张嘴看着披头散发的少年，终究没敢下达进攻的指令，一群人就这么与他交错而过，好几人被他领着的马儿吸引。
互不打扰是最好的结果，他随意看一眼被骑兵围在中间的女子，从服饰上看，这些女子与骑兵应该是同属一个部落，她们的着装，比较体面，不像是奴隶之家的女子。
女子中有人回头张望于他，并未言语，求救的意味很明显。他只是随意夹了夹马腹，并未看她们。
那回头张望的女子没有好下场，被后方的骑兵扬鞭打下，鲜艳的衣衫顿时被抽出长长一道褶皱，女子便不敢再有示意，低头抽泣着，她们都被捆着手腕，马鞍被绳子连着，跑不了。
察觉到他不好惹，骑兵开始加快一些速度，他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他也不知道要去何处。
前方的骑兵开始加速，消失在小路和松林的尽头。
斗转星移，路途漫漫。
他在马上下来，看着这些生前遭受过凌辱的女子，她们神色惊恐，有人尸身干瘪，不远处有三个骑兵的尸体，宽大的铠甲战袍，搭拉在他们干枯的骨架上。
他默默站在这些人前方，看了一会儿，眼神里没有丝毫波动。
马儿在旁边低头吃草，似乎眼前的人类死去，和它们没有任何关系，人类的生死，它们不懂。
把长刀插在地上，他很认真地，把这些女子的衣衫一层层穿好。不管她们此时的样子有多么恐怖惊悚，他伸手抹去她们脸上的血印子，把她们整整齐齐抱来躺在一起；又把旁边的骑兵尸体拉过来靠在一起，他慢慢走到山林里。
一堆旺盛的篝火在这山坳里升起，浓浓的火光照出去好远。黑夜里，山林中，传来一个男童的哭喊声。
这样的荒郊野岭，怎么会有小孩子？
“妹妹、妹妹……”
“妹妹！”
男孩撕心裂肺地哭着，他看了看旺盛的火焰，牵着马慢慢往前走。
“爹、娘，你们醒醒，爹，你看看我呀。”
他已经路过声音最响亮的路段，抬头往山里一看。
十几座木屋已经快烧光了，一个四五岁的男孩怀里抱着一个已经被烟火熏死的小女孩，坐在地上挪动着，他不停地拉拽着地上已经死去的夫妻，这宽大的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被屠杀的山民，死相怪异，口鼻眼眶之间，偶有冒出一丝丝黑气。
屋架余木在倒塌，烟火已经不那么明显，男童一抬眼，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正定定地看着他。
清澈又悲哀的眼睛闪过极度的恐惧，但心里的希望战胜了一切，男孩抱着妹妹，艰难地往周云楠跑过去。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孩子跑了几步，也感觉到一种自然的危机，就不敢再靠近。
“大叔叔，你能不能帮我救救妹妹？”
眼神从男孩头上的虎头帽，看向他脖子间的长命锁，再移向他怀里早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小女孩，周云楠一直看着。
就在小男孩要再次乞求的时候，他冷冷地道：“她已经死了！”
孩子一下呆住，缓缓低头看向怀里的妹妹，晶亮的眼泪再次滚落，小女孩很安静。
孩子哭到声音沙哑，就在他抱着妹妹转身，看向地上的爹娘的时候，周云楠淡淡道：“我能让她再叫你哥哥。”
倔强地看看周云楠，又看看怀里的妹妹，小男孩十分不解，看见周云楠对着他点头的时候，他一下就跪下去了。
“求求你，救救我妹妹。”
“现在救不了，你背着他，我找人替你救。”
有些木然说着，周云二指一弹，在树上打下来一只大乌鸦，双手一搓一扯，把两只不带皮的鸟腿递给男童。
“吃了它，你才能活下去，那边有火。”说着，把腰间的短刀递给男童。
便不再管小孩子，他再次收尸，把院子里的人都聚在一起，就在院子周围砍倒一排树木，盖在尸体上。
房屋的余烬引燃生柴，他看着火光里收缩的尸体。
院子外传来马儿刨地的声音，在外面，几只绿油油的眼睛在看着马匹，也在看着院子里的两人。
孩子有些怕，悄悄走到了周云楠身后，一只手拉着少年的衣角，小刀被他别在腰间，看着火焰里的山民，啃嚼着并未烤过的乌鸦腿，啃得很干净。
轻轻拍拍孩子的手，示意他放开，少年走到一处阶梯旁，在火光里拉出来几块没有完全燃烧的木板，简单对比一下，长刀吐罡，一个结实的木匣子飞快形成。
男童也看懂这是什么了，他转身跑到另一边，把自己的妹妹抱了过来。
少年蹲着身子，让他把自己的妹妹亲手放进匣子里。
把男童扶上马，他脱掉外套，把匣子固定在男童腰间。
“会骑马吗？”
看着这个死一样深沉的大叔，此时的男童，有些怕他。
“嗯？”
“会，我会！”
飞快看一眼院子里的大火，男童赶紧说自己会骑马。
“你不会也没关系，它走得很慢的。”
把缰绳系在自己腰间，少年上马，带着孩子消失在火光之外的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