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唐泽虎
大不了,就如实报上自己的身份,守城的大哥们,应该不会为难自己。
可当他走近,才发现,现在进城,居然不需要一应路引文牒,他这小叫花一般的打扮,引起了几个守城军士的注意,不过,也只是盯着他多看了两眼后,就让他进城。
城里一切都是新的,守军多了很多,人口也多了很多,以前那些盐井周边,还有被战火燎过的痕迹,他一路走去,只看见了几口大井重新在运作,盐工们的号子此起彼伏,推卤的老牛们低沉地埋着头,偶尔传来牛屎的味道。
这盐市街上的一切,似乎再回到从前。
街上的人都是从固巨城迁来的,口音和打扮都还有着明显的标识,难怪城门口那么人进来,也没有检查路引文牒,人也太多了。
渐渐地,他走到了原来游击将军府,没有太明显张望的神色,他用余光留意着里面的一切。
被烧得黢黑的建筑废墟,还能看出往日的大致轮廓,至于将军府三百米外的洛川书院,已经不见丝毫踪迹,被连绵的民居掩盖,洛川城一夜经历的惨剧,似乎只在游击将军府流血了痕迹。
一城新人换旧人,不见重生只有恨。
少年再归风云地,暂把伤心做初心。
沿着大火烧不坏的街道往前,他看见了一处气派的将军府匍匐在大地上,在将军府后方则是连绵的军营,好大一片,他只是远远而望,就粗摸估计出数万之巨。
要开战了吗,城里藏着如此多的将士,每日耗费钱粮又是几何啊?
出身洛川书院,让他对军政有一种天生的敏感,正当他盘算的时候,将军府里忽然热闹起来。
原来今天正是将军府建成开府的日子,他在外面,隔着一条大街,只能隐约听见士兵们恭贺将军的话语,但那回礼的将军,声音十分洪亮,哪怕隔着院墙,他也听得清楚。
将军?
自己已经没有将军了,那些一起在书院长大的同袍,也没有了。
在这里谁都不认识,城池还在,人已非故。
来往的人都有些好奇看着这个打量着将军府的乞丐,眼神不解。新在洛川城安家的他们,知道固巨城来人,都是按着户籍搬迁,固巨城内外一半的人口,都来到了这洛川,没有户籍的乞丐,不在搬迁人口之内。
周云楠也察觉到了过往之人的疑惑目光,这让他感觉有点儿不舒服,正要转身离开,两柄长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大胆刁民,敢在将军府外鬼祟偷窥,带走!”
心里既震惊又欣慰,周云楠都没发现这几个军士是何时到了自己身后,见过往百姓对捉拿自己的军士致意,他忽然又不那么难过了。
“几位大哥,我不是刁民,与你们一样,我也是军籍在身边军。”
他的神色反应大出几人预料,尤其是那满意的样子看得几人疑窦丛生。
“几位大哥是探子营的人吧?我想想,固巨城的探子营叫固字营,不对,几位大哥应该是将军身边的护卫才是。”
他并无惧色,眼神流转之间,已经确认了几人的身份。
领头的人见他这样,反而紧张起来,寒声道:“闭嘴,有你开口的时候。”
如今的他,个子不算高,几人夹带着他,几乎是提着他进了将军府。
把他丢在一处静堂,到了天黑,周云楠才听见外面响起脚步声,一下打起精神。
吱呀!
门开了,一个四十左右的虎目汉子当先进屋,看一眼昏暗光线里的他,挥手道:“松绑!”
手下的人给周云楠松绑,在一旁点上了灯盏。
这中年将军看了看周云楠,也不嫌脏,走到近前,把他的头发撩了起来,用一根绳子系在一起,露出他坚毅的脸颊和清明的眼神。
退后两步,中年将军满意地点点头,朗声笑道:“十八护卫,周云楠,果真是你?”
对方居然一语道破他的身份,周云楠十分意外,十八护卫声名在外,见过十八护卫的边军将士,极少,几乎都是游击将军的心腹。
而这眼前的将军?
微微沉默的周云楠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人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烧得半残的画像,半边的头像已经残缺,可那将军依旧肯定道:“哪怕没有这通缉画像,本将也知道是你,老军头说了,城里只有你是唯一逃走的人,跟我来。”
唐泽虎带着周云楠出门,一个下人也没有跟着,七弯八拐之后,两人到了将军府的演武场。
此时天色渐黑,空旷的演武场只有两个士兵看守,火把已明。
将军一步一步踩在地砖上,每一步都如踩在少年的心坎上,曾几何时,他也跟在另一个将军身后,看着将军的背影,看着将军一步一步走到令他骄傲的演武场。
这里除了常见的十八般武器,还有另一边摆设的暗器,种类花样繁多,让周云楠一见,就忍不住心里难过想哭。
“过去看看!”
将军发话后,负手留在原地,周云楠此时什么也不想了,走到近前,拿起那些枣核钉,飞蝗石,在火把面前认真看着,这些东西上面还有火灼的痕迹,他明白来历了。
看完了一边的暗器,他又走到另一边,这些武器都是新的,没有火烧的痕迹。
“这些,是本将命人新造之物,与李福堂原先所造之物对比,形制可有差错?”
将军府和书院里兵器事物,是绝密。
周云楠此时不得不做出一些联想,手有些颤抖,低头苦涩道:“并无二致!”
“哦?”
随着将军这一声哦,周云楠一下站直身体道:“回将军,没有区别。”
两只大手轻轻拍在他肩膀上,随之而来的,是令人镇静的声音。
“放松一些,大月国的狗贼,已经不可能轻易再来洛川城了。”
紧绷的身体随着这句话松弛下来,周云楠愣愣地站在原地。
将军走向一边,伸出一只手,手背擦过那些冷冰冰的暗器,慢慢道:“兵者,诡道也。”
说完这一句,场间只有沉默。
“我曾告诉他,兵道,需奇正相合,不可太过追求极端,他似乎忘了,出奇制胜固然可能,但终究要服从朝堂大势,不可逆势而为,别人弹劾他有不臣谋逆之心,倒也是他咎由自取。”
这一点,周云楠就很难赞同了,他一下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