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道阻且长,曲折而上
“不用了”,天子用绸帕擦了嘴角边的血,“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
他不再是那个马上定乾坤,气吞山河的帝王了。
垂暮之年已知天命,半点不由凡夫,既来,则顺应天命。
他独自走到范金柱础下,那里摆着翠石整雕的荷鱼池;三尺见方,两尾锦鲤小憩。
“明儿”,天子轻唤,“你与昭儿自小要好,可会觉得父皇此举无情。”
并不是在询问,他心中明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自己到底是散了一对有情人。
当皇帝又怎样,依旧是血肉之躯,也会有常人的感情。
他并未怪罪扶余明赫的沉默,撒了一把鱼食。
再道,“父皇的身子拖不得了,你是朕亲自定下的下一任掌权者,朕,定要为你扫平一切不可预估的阻碍!”
若新皇登基,朝局必然动荡;眼下签订合约条款之际,不能出现意外。
若是内忧外患,天下子民如何安居自处。
身为一国天子,他必须狠心,必须少了人情味!
扶余明赫凄然跪下,“父皇,您是天子,是万岁的,儿臣永远是您的儿臣。”
此刻的天子如八十老妪,现在他只是个普通的父亲,慈爱的摸了摸扶余憬赫的头。
“明儿,众多皇子中,唯有你有能力替朕照顾天下万千子民;我知你自小性格纯良,但这也是为君者最忌讳的。”
“国家,黎民,还有你的好友容昭,万事不可兼得,你要学会衡量利弊。”
步履维艰,他身形落寞的回到那至高无上的龙椅上。
拿起本一早送来的折子批阅,履行着最后的职责。
打断了扶余憬赫一声哀奈的“父皇”,摆了一下手,头也未抬,“去吧,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
持久,扶余明赫重重磕头,“是,儿臣领命!”
想要成为高高在上帝皇的人,费尽的心思一生也无缘得手;他无意于此,却不得不接受。
沉重的出了御书房,站在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之上,俯瞰千万众生,那注定是一条凄凉,孤独的不回头之路。
容盛回去后,思来想去很久,当立即派人约了容昭见面。
还是揽月楼那间包厢,派了穿常服的侍卫把守,防着南锦瑶那般莽撞的人闯进来。
容昭姗姗来迟,握着竹骨扇,明显的精神不济。
侍卫为他打开房门,他坐到容盛对面,开门见山。
“我与谁的婚事还不劳您操心,管好您的佳丽后院就好。”
若不是挂名的便宜父亲,以他婚事为由约见,他是决意不会再见此人了。
“混账!”容盛每次都被他气的堵心,借着拍了桌子才撒了气。
“我已应下你与锦瑶的婚事,你这两日就去长公主府提亲,他日再将人迎娶进门,往后就老老实实的在京城做你的世子。”
长公主还是有着顾忌的,并未进宫恳求圣上赐婚,而是亲自书了一封信给容盛。
不外乎就是俩孩子少年时相识,知根知底,若是能成好事,也算一段佳缘。
南锦瑶冒失的性子,并不招容盛喜爱,当时也未给长公主回信。
但眼下,他为了断绝容昭与顾卿晚的纠葛,善作主张的应下了。
此刻这消息无异于碗大的雹子砸头,容昭当场就踢了凳子,严词指责。
“我去江南之前就与你断了父子关系,我的婚事也只有,也只能母亲做主;你要是同意了婚事,你就自己去娶了她,有个郡主给你后院增光正好!”
“啪——”!
容盛一巴掌扇到容昭脸上,“逆子!不管你认不认我这个父亲,我都是你亲爹!”
容昭脑袋被打的侧向一边,他从窗缝里能看到青衿阁的门额。
没有感情的婚事,他不会答应,也不会放弃心上的女子。
俊逸的脸上五指痕迹明显,盛怒之下,容盛手上没有留情。
二人僵持沉默许久,到底是容盛先缓了缓心情开口。
“你是我儿子,我也是为你好,大梁要结亲的事情你是知道的,你想没想过后果。
不说别人,顾小姐若是负隅抵抗,她祖父,她小弟如何自处;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皇上能饶了她吗?”
容昭不语,脊背挺直的不屈服。
见他嘴角有丝血迹,容盛到底还是对自己的儿子心软的,怕他再做出什么有违天家之意的事情,思虑之下还是提点了一二。
“男儿不可为后宅之事困陷,我也并不一定非要锦瑶那孩子做儿媳的;昭儿,世事变幻莫测,眼前的,并不一定是日后的。”
最后一句话,加重了意味深长的语气。
对上容昭投来的眼睛,那里黑白分明,接着开口,“道阻且长,曲折而上;我说的,你会明白的。”
容昭太刚,刚硬易折。
唯有炼成百炼钢,才是光明大道。
容盛站起身,手掌扶到了容昭肩膀上,“所有的事情,并不是一定要迎难而上的,想想顾小姐。”
该说的,他作为父亲已经说的够多了。
容盛走后,容昭走到木格窗前,缓缓的打开窗子。
青衿阁生意一如既往的红火,那是顾卿晚两年的心血。
他要如何做,才能均衡这些事情;不伤害她,同时能成全自己。
……
多事之夏,容盛做主应下长公主的事,南锦瑶兴奋的整夜未眠。
她终于要嫁给心中的那个人,可以做他的夫人;往后可以与他举案齐眉,出入成双了。
蒙蒙亮的天际,她就喊来了婢女梳妆打扮。
“翠墨,翠书,今日要给本郡主打扮的漂亮一些。”
翠墨抿着嘴笑,手下梳着南锦瑶丝绸般的长发,镜中是她柳眉弯弯,甜蜜的笑容。
“郡主,您哪日不是漂亮的”,翠墨嘴甜称赞。
长发被她熟练的盘个堕马髻,插上金钗。
翠书给南锦瑶画着脂粉,打趣着道:“要奴婢说啊,郡主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哎呀~”南锦瑶娇羞,脸颊上两团红晕,“你们两个死丫头,都会拿我取笑了。”
丫鬟在她身边,对她脾性琢磨的一清二楚。
眼见她没有以‘本郡主’自称,心里那是对二人的恭维满足的开了花。
梳妆打扮好,南锦瑶草草吃了几口,就迫不及待坐着马车来到了崇德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