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魔剑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晚风迷醉，有之玉独自一人下着棋，身边唯有一盏青灯作伴。
桌上一瓯好酒，一碟酥饼，东西不多，却都是远在万里之遥的伊不拉音送来的心意。
一阵风起，撩动满头长发。
有之玉抬起双眼，看向远方，便见星星点点的河灯自远方徐徐漂来。
“又是一年中元节了啊。”
有之玉放下棋子，站起身来。
片刻后，便见河灯后方，浩浩荡荡漂来无数只小船，场面蔚为壮观。
“怎么回事，竟然死了这么多人！”
有之玉惊骇不已。
须臾之后，苦海寺内就挤满了小船，那些不得进入的船只，沿着河道一路堵到了寺外，将整个苦海寺团团包围。
有之玉找到一只写有“神”字的河灯，拆开里面的信件，只见上方写着几行小字：“天下群雄并起，百姓流离失所，神行门内乱初定，主人切莫担心。”
千年之前，有之玉结识了有“神行太保”之称的胡宗，让他替自己在人间建立了天下最大的谍报机构——神行门！
所以，如今有之玉虽在红尘外，却知晓天下事。
有之玉将掌心中的信件焚化，开始着手超度亡魂。
忽然，一阵大风吹起，霎时乌云遮天蔽日。
海风如啸，犹如万鬼哭嚎，让人毛骨悚然。
有之玉心惊肉跳不已：“他怎么来了？”
长袖一挥，赶紧将棋盘等物悉数收入吞天瓶中，又将吞天瓶贴身藏好，这才侧身看向远处的大佛。
“有之玉，本座已将你囚禁于此两千八百余年，你可曾恨我？”
大佛的脸上现出一个满脸褶子的白袍老者，声音威严的问道。
有之玉负手而立，笑道：“吾每日笑看风云淡，坐看云起时，心中早已无悲也无喜。”
老者微微一笑：“心境倒是不错，只是让你反省了如此多年，如今可知错否？”
有之玉的笑容渐渐消失，郑重道：“在下何罪之有？”
“放肆！”
“你还真是冥顽不明，死性不改！老夫今日就让你灰飞烟灭！”
“哈哈哈……”
有之玉放肆的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不敢！”
老者神色一怔，目露凶光道：“你当真以为老夫不敢杀你？”
有之玉气定神闲一笑：“不是不敢杀，是不敢现在杀，你现在杀了我，谁帮你超度如此多的亡魂。”
说着，手指一抬，遥指海平面不计其数的船只道：“看这数之不尽的人间枯骨，天下当陷入浩劫了吧，没有百年光景，人间难得太平。如今你已是孱弱之躯，你确定要亲力亲为？”
“你……”
老者愤怒不已，千年前他与有之玉初见之时，虽然略显苍老，脸上却容光焕发，而今却老态龙钟，浑身死气沉沉。
“好，你等着，老夫陨落之日，定拉你一起陪葬，你就在这里好好的给老夫当牛做马吧！”
老者一声冷哼，拂袖而去。
乌云尽散，圆月再次朗照。
……
时光飞逝，又过去百余年。
天下初定，民心思安。
中秋佳节，无数祈求太平的河灯布满苦海寺四周。
片刻后，一艘载着黑棺材的小船游了过来。
棺材旁边躺着一具浑身是血的恶人遗体，看来尸体只是充当风向标的作用，那个棺材才是关键！
有之玉推开棺盖，看向里面的东西，顿时欣喜不已。
“伊不拉音，你还真是给本公子送了一件大礼啊！”
伊不拉音回归人间后，又经历了六世轮回，凭借前世的记忆，如今堪堪修炼了一百余载，修为便已达宗师境，位列当世十大高手之一。
这些年他走遍了北川，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万年雪莲人藕。
只要灵魂与莲藕融合，有之玉不但可以拥有新的肉身，更可以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就连天道之主，也休想找到他的所在。
万年雪莲人藕旁边还有一封信件和一卷画轴。
拆开信件，上面是伊不拉音的笔迹：“三日后，魔尊公羊泣与帝舞晴雪决战，此战必败！”
看到最后四个字，有之玉握信的手指隐隐开始颤抖：“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魔教教主公羊泣，用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活人炼制魔剑帝破，自称天下第一，他手中的那把宝剑，正是有之玉需要之物。
有之玉眯了眯眼睛，看向信件上帝舞晴雪四个字，心事重重道：“手握天下第一神兵，竟然打不过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帝舞晴雪，你究竟是谁？”
数十年前，帝舞晴雪如同救世主般横空出世。
仅凭一己之力就终结了天下持续数百年的战乱，更在中州建立大周王朝，只要统一魔教，她就坐拥整个中州，成为名副其实的千古第一女帝！
收起信件，有之玉缓缓展开卷轴，先是看到了一行字：“帝舞晴雪画像。”
接着，神情一怔，身体禁不住一晃，画轴从手中猝然滑落。
“果然是你……阿柔！”
……
“三千年了啊……”
有之玉眺望着沧海，小声的感叹道。
“公羊泣的尸体与魔剑一起失踪了四十余年，那把剑当真还存在于世吗？”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我谋算千年，终究抵不过命运的捉弄。”
有之玉抓起一个酒葫芦，将酒水一饮而尽，心中的伤感不言而喻。
当年帝舞晴雪击败公羊泣，带走魔剑之时，魔剑帝破便已经是一把残剑，后来胡宗虽然将魔剑从皇宫中盗出，却又遭到魔道截杀，致使魔剑流落江湖。
帝舞晴雪自诩正派人士，定然不允许魔剑存世，说不定早已找到魔剑，将它悄悄销毁，否则凭伊不拉音之能，怎可能感应不到魔剑的气息？
有之玉醉倒在地，忽然又坐了起来：“未到最后一刻，我怎可轻言放弃，索性先将那莲藕肉身炼制了吧！”
“这些年，我将那些十恶不赦，不愿归顺的桀骜之徒炼制成为了三十六枚魂蛊珠子，从而拥有了透视、口技、臭屁、龟息、缩骨、狗鼻、跳蚤、夜视、潜水、兽语、过目不忘、胡吃海喝、百毒不侵、听音辨位、一心二用、千杯不醉……等神通！”
“等我重获新生，就算从未修行过武道，也足以在江湖中立足！”
说着从吞天瓶中取出人形莲藕，催动魂力，使其悬浮在半空中。
接着，取出三十六枚天赋魂骨，依次射入人偶的奇经八脉之中。
片刻后，有之玉的完美肉身打造完毕，身高比之从前的175高了8厘米，也算是弥补了生平的一大遗憾。
……
时光匆匆，又过去十余年。
某天夜里，电光射天，海浪翻天。
外面暴雨如注，苦海寺风雨飘摇。
“噔噔噔……”
有之玉不动如山的敲响木鱼，浑身衣衫猎猎作响。
帷帘乱飞，惊雷阵阵，外面暴雨如注。
电光照亮了有之玉的脸庞，他诵经完毕，心境平和的放下木杵，转身看向远方沧海，便见一艘竹筏从远方迅速漂来。
只见那只不堪一击的竹筏在滔天巨浪中起起伏伏，始终完好无损。
在漩涡中腾挪盘旋一阵后，竹筏忽然顺流急下，势如闪电的俯冲而来。
“轰隆隆……”
电光照亮了竹筏上的半具骷髅，也照亮了一把锈迹斑斑的残剑。
“那是？”
“嗤啦！”
一道电光划破苍穹，如同千足蜈蚣现出恐怖身影。
“公羊泣，果真是你！”
电光忽明忽暗，青灯摇曳不定。
有之玉看着竹筏上只剩下上半身的森森白骨，站在水潭边，激动的凝视了许久。
白骨的肋骨之上插着一个竹筒，抽出用蜡油封好的竹筒，取出里面的信件。
“奇迹之主，亲启！”
信封之上写着一行隽秀的文字，显然是女子的笔迹。
“见字如面，展信如晤。
吾乃公羊泣之女，魔教圣女公羊琬，尝闻公子代掌轮回之责，亡者可以毕生至爱之物，换取荣华富贵，吾苦苦追寻数十载，终在死亡之海海底寻得父亲旧物，望公子不违承诺，给家父再世为人之机会。——公羊琬亲笔”
有之玉捧着信件，惊讶道：“原来这魔剑帝破，一直就在死亡之海海底，难怪伊不拉音感知不到它的气息！”
“想来是谁曾经夺走了此剑，想用它在我这里换取好处，却不慎将魔剑遗失在了海底。”
“我向来一诺千金，若无法将公羊泣超度，他日若遇到那公羊琬，该如何解释是好？”
“事情的确有些棘手，不过并非没有办法。”
有之玉细思片刻，从自己的眉心中抽取一丝魂力，如同滴水般，滴落到那半副骸骨之上。
一团白光爆发而出，有之玉念动经文，右手一招，一具暗淡的残魂缓缓站了起来。
公羊泣身形伟岸，白发苍苍，虽然眼神空洞，神情呆滞，一代宗师的气度却丝毫不减。
有之玉左手一招，从大佛的身上取下一枚圆润的石块，将公羊泣的残魂投入石子之中，开口道：“如今公羊泣三魂七魄俱灭，我用自己的神识凝聚起一缕残魂，再以这天地初开就存在的奇石为载体，希望以此为引，能替你找回飘散在人世间的三魂七魄吧。”
说完，就将那块石头投入到轮回之门中。
做完这一切，有之玉才俯下身子，颤抖着手指，抓起那把世间第一神兵——魔剑帝破！
“罄……”
锈迹斑斑的铁剑发出一阵经久不绝的嘶鸣，与有之玉的灵魂产生一股强大的共鸣。
有之玉浑身震颤不已，不由感觉有些头皮发麻，那种心意相通的感觉，在这一刻如同与残剑融为了一体。
“好家伙，这些年委屈你了！”
有之玉疼惜的轻抚长满铁锈的剑身，原本的三尺青峰，如今只剩下两尺三，握在手中并不轻盈，反而有一种沉甸甸的岁月感。
“我带你走如何？”
有之玉抿嘴一笑，一道电光忽然射入苦海寺，照亮了有之玉飞舞的发丝。
锵！
残剑高举，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嘶鸣。
“哈哈哈……”
有之玉放声大笑，身影纵身飞起。
“嘡嘡嘡嘡……”
残剑翻搅，周身锁链如同蟒蛇躯体，被斩成数段。
有之玉稳健落地，一步跃出数丈余远，出现在苦海寺外，手执残剑，笑看沧海。
天昏地暗，翻涌的海浪似乎要将整座苦海寺吞没。
涛涛巨浪，人立于天地之间，仿佛沧海一粟。
大雨滂沱，有之玉畅快淋漓的仰天大笑。
在漫天电光之中，他取出莲藕化身，洒脱的抛向天空。
灵魂纵身一跃，与肉身融为一体！
狂风大作，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手执残剑，悄然落地。
“有之玉，你以为你能逃出老夫的手掌心吗？”
天道的声音出现在空中，在翻滚的乌云之中现出一张苍老的脸。
“我若要走，谁能拦我！”
有之玉不卑不亢，直视苍天问道。
“混账东西，今日老夫就将你形神俱灭！”
天道之主震怒不已，二指并拢，朝着有之玉射出一道紫红色的电芒。
有之玉心念一动，从吞天瓶中取出一块长满绿锈的青铜盾牌，毫不犹豫的朝天抛了出去。
嗙当一声巨响，青铜盾牌如同布条四分五裂，无数铁片下雨般从空中落下。
这副盾牌是一位盗墓贼从一座上古古墓中盗出来的，其自称这块盾牌乃除了魔剑帝破外的天下第二神兵。
如今看来这话多少有些水分，不过却是真真实实的挡住了天道之主的致命一击。
有之玉鱼跃俯冲，一头扎入水潭潭底，转瞬消失不见。
天道之主从翻涌的云层中现出身影，一个白发苍苍，满脸褶子的老人负手而立，出现在沸腾不止的沧海之上。
“天下苍生，皆在老夫心中，你往哪里逃？”
说着，伸出左手五指，来回掐算，眉头微微一皱，不禁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