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天将晓（一）
该说不说，远看还有鲜活婴孩模样，凑近了看，还真就是个……
傅净托着下巴，思忖一二：“人参果啊……”
除了长得颜色诡异、不能吃之外……
妥妥就是一颗人参果，还是次品果。
姜玄低声提醒：“不要轻敌。”
话音刚落，大坑处探出四个影子，在微光之中，它们的身影拉得很长，但从地上的影子形状看来，应该是此前坐在四个角落的东西，只是很奇怪，它们分明有这良好的进攻地理位置，却逡巡着没有攻击的意思。
像是不愿意打扰在沉睡的灵魂。
‘触碰我……’
耳边又传来一声低语，身边的一切都变成黑暗，唯有眼前一个托举着丧失圣洁力量的沉晶的孩童，幽蓝的光芒将他包裹，这一次露出了所谓真容。
很漂亮，但也很奇怪的一个孩子。
‘触碰我……’
他重复着，说着只有傅净一人能听到的话。
‘请求你……’他抬眼，清澈的眼中泛出一滴泪光，心中像是听到水滴滴入沉静水面的声音，紧随而来的是恰似耳边的低语：‘触碰我……’
傅净看着那张稚嫩的脸庞，鬼使神差抬起手。
深埋地下的树洞之中，悄悄吹起微风。
‘……神明注视着你……’
突然，一股强劲的力量握住他的手腕，打碎了他沉浸其中的情绪。
光晕中的孩童露出惊恐的表情，带着失望的眼泪消失在散尽的黑暗里。
重新聚焦的双眼，将一只紧握自己手腕的手掌映入眼帘，指尖微微的刺痛强迫他神志清晰，微抬目光，对上姜玄略显惊恐的神情。
他的血滴在了地上，五个指头无端被划破。
而在他手前不过十厘米的位置，水晶棺椁内那颗人参果居然从躺着的姿势变成坐起来的模样，憨态可掬的笑容在光影下显得有些瘆人。
生理上的表现就是突然间心跳漏了半拍。
愣神的几秒钟，姜玄就上演了什么叫变脸比翻书还快，没注意攥紧的力气，几乎要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来：“你嫌活太久了？”
傅净吃疼，扬着礼貌的笑容扯回手，到底有些不悦：“别激动。”
“刚怎么了？”姜玄抬手拉了拉自己的帽子，掩饰被甩开手的尴尬：“像被附身了。”
“他就是被附身了……”隗娘子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开口，只是一开口又畏畏缩缩躲进了石壁的缝隙里，掩饰在满壁的藤蔓内，冒出一个脑袋来，表情很奇怪。
像是害怕里又带着几丝期待。
“别瞎说，”傅净呼出一口气，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这种感受，忍着心里的不舒服，明面上语气还是非常平淡：“就是看见了个孩子。”
听罢傅净的描述之后，姜玄的脸色却稍平和了下来。
水晶棺椁里散发出一股幽蓝的光芒，强盛刺眼，在一瞬间爬满灵树深埋地下的根系！
在这强盛且霸道的光芒里，傅净捂住自己的心口，同隗娘子一般下意识要躲到可以遮挡光芒的角落。
但空荡荡的四周脸沉积的碎石都没有，隗娘子还可以凭借魂体躲进石罅里，傅净则只能蜷缩着、狼狈得像是刚见到光的鼠妇，无处遁逃。
慌忙中掏背包里的墨镜——好在当初整点行李的时候，有点偶像包袱戴了墨镜，进入直播后又随手偷偷塞进背包里了。
‘你看呐……’一声带着玩味的叹息，穿入耳中。
在强盛的光芒里，持伞人顶着吴乐天的脸蛋出现。
傅净借着墨镜的遮挡，看清了持伞人真漂浮在半空中，带着笑容，在下一个瞬息变回了那张英俊得能颠倒众生的脸庞——“再强大的生灵，在神的光影下只能匍匐……”
微风里带着他低声的叹息和嘲弄：‘所以为什么……’
傅净瞪大双眼，却没有听到为什么后面的话。
带着鸭舌帽的姜玄轻笑一声，走近那水晶棺椁前，将那跟带着极端煞气的剪刀握在手中，他脸色平静将那剪刀高高举起。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还没恢复吧？”姜玄微抬眼，在傅净的注视下，直视那团光芒，又将目光落在那颗‘人参果’身上：“本体都变成这样了，真可怜。”
直视着撑着伞的家伙。
对方脸上的笑容稍顿：“别忘了，这里是……”
姜玄轻笑一声，松开手，剪刀的尖刃凭借自由落体，朝着‘人参果’头顶狠狠刺去！
……
“别动。”
戏剧的是——强烈的光芒散去，人参果枯萎，水晶棺椁碎裂，四个逡巡的人影倒映在四壁——原来是四幅手绘的图画。
姜玄身影晃了晃，抬手状若无事压下帽子遮掩自己苍白的脸色。
腰间却低着一根细细的触感，是傅净随手祭炼的新枝。
透过姜玄略感骨感的肩膀，身后是傅净复杂的眼神，新枝上覆盖着他原本准备好要一击雷劈的符咒，只要他默念咒语就能马上实现。
傅净寒声问：“你到底是谁？”
“我？工号857，你专属业务员呀，老板。”眼前天旋地转，还是强撑着，耳边传来傅净心中的疑问，这不只是傅净嘴上的发问，还是他心中的疑问。
傅净下意识咬了咬后槽牙，眼神微眯：“别给我编！”压低了声咬牙切齿：“那山神绝对认识你！镜头我关了，你要么坦白，要么我一道雷……为民除害！”
“好吧。”姜玄长呼一口气，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我坦白，别激动嘛老板。”
靠着墙，喘息着艰难坐下：“老板想知道什么？”
傅净看着他：“你到底是谁？”
这世间有如此伟岸骨相之人……着实不像是世间人。
满心的不信任化作满眼的猜忌。
见姜玄不言。
傅净微眯起眼，几乎咄咄逼人：“沉晶是神明的眼泪，至纯可破一切灾厄，但是有致命的缺点，就是怕新成的煞气……那把剪刀是惨死之人化煞不成凝聚的煞气。”
“两者本身是可遇不可求之物，”他语气一顿：“真巧，你都知道。”
“你跟那山神什么关系？”傅净手中新枝依旧指着姜玄：“看上去，你俩挺熟。”
“我有那本事？”姜玄笑着。
伸手朝傅净讨了瓶矿泉水，倒也不在乎是不是用来喝的，一股脑浇到自己头上：“首先，我必须先纠正老板一个观点——需要生民献祭的，都不叫神，他不是山神，不过是为虎作伥、狐假虎威的……”
姜玄稍卡壳：“研究所叫他祟。”
祟？神话故事里的那个压岁钱来源？
傅净皱眉：咋越听越觉得是胡说八道呢？
“其实他也不是祟，”姜玄低咳一声，捂住嘴，咽下满口腥甜：“只是一个化身。”
“你的解释太神话了，”傅净冷声：“我很难相信你。”
“你信不信我都没关系，”姜玄低叹一声：“但是时间……开始正常运转了。”他的笑容一黯：“天亮前一定要出去。”
傅净掏出手机——
‘04：37:48’
‘04：37:49’
六月二十三日，天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