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真相浮（六）
他压低鸭舌帽的动作太过刻意，以至于在傅净与那撑伞的男子四目相对之时，眼底深深的震惊在扭头之际，恰好捕捉到他状似慌忙掩饰的表情。
“跟我来。”那男子和姜玄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连嘴角的弧度也一模一样，他的语调稍微有些不同，显得更加矜傲，这样的声音配上那身合身得体的中山装，正是雨幕中走来的贵公子。
雨幕之中透出的诡异月华洒在身上，彻骨的寒冷瞬间爬上心头。
雨伞一偏，伞檐遮掩了面容，灯笼的烛火伴着童谣在地面上的水影上一颤一曳。
隗娘子的身体还静静躺在地上，眼睛依旧瞪得大大的。
但在雨幕之中，好似有什么东西跟着男子的脚步悄然离去，在泥泞的土地上留下一串赤足的脚印，浅浅深深，恰如走过坎坷的人生。
姜玄拧眉，看着那串脚印与那离去的身影，不顾雨势拔腿就追。
但还没有走出两步，就被傅净抓住了手腕。
雨幕之中，挑染的白发被尽数打湿，雨水顺着脸部轮廓留下，眼神中溢满坚定的求知欲：“那个人是你么？”
姜玄看着他，只有两秒的沉寂。
他别开了傅净的手：“不知道。”
傅净攥住他的手，眼中溢满了失望和戒备：“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什么不知道？”
姜玄这一次没有挣开傅净的束缚，语气里带着深深的疲惫：“我真的不知道……”
娘子庙原址西边的深林前，飘忽的伞慢慢停下，伞下的人驻足在树林前，在月光下的阴影里，光泽照耀不到的地方，隗娘子的鬼相慢慢显露，这个时候的她还没有后来那么狰狞。
死前被鲜血染红的衣裙像极了一身红绸裁剪而成的嫁衣。
童谣还在继续：‘上轿嫁阿郎——阿郎在哪呀——’
持伞人淡淡看着她，而后抬眼，目光淡淡扫到了雨幕中的僵持着的两人，他嘴边扬起一个笑容，带着些许的嘲讽。旋即轻轻一招，天上的月华随着动作照耀到他身上。
雨幕也缓缓散去。
“不想死——”匍匐在地上的隗娘子还在一遍又一遍重复自己的心愿。
“好——”男人轻俯下身，食指轻轻一点，拉长了语调，好似耐着性子哄骗着讨要糖果的小女孩：“我允许你不死，只要这座山还在，你就不会死去。”
……
凌晨一点三十四分，直播还在继续，屏幕前，观看直播的众人在短暂沉默之后又一次炸开了锅。
【刀了那个预言家：我裂开了，有谁记得隗娘子一直跟傅净说杀了自己的话？有没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男人所以她永远在娘子山里游荡，永世不得超生啊？？？？】
【真情实感追剧情：卧槽？那也太可怜了吧？永远在娘子山游荡……】
【小道兰静：大哥们，你们别被骗了，搞什么啊？她也害了不少人好吧！合着那些人就不可怜了吗？就她那个那么狰狞的鬼相，得沾染不少血才能修炼成的啊！】
【阿喵要努力：我建议理性观看。】
【别尊重科学了：讲道理，这直播真的有点东西，我感觉我好像看见了世界另一面。】
【霉神的墙头草：可是为什么霉神哥哥要问小蓝啊！！！】
【山边一颗草精：那个人长得跟小蓝很像吗？为什么我看着一点都不像啊？那个撑伞的明显就帅很多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蓝就是一个普通大众脸而已啊……】
【为蓝莓cp扛大旗：难道我刚开始磕的cp就要分手了吗？不！！！！】
【为蓝莓cp扛大旗：才一天啊！我的cp才开始磕一天啊！！！】
【睡霉神我最强：前面的姐妹，你要笑死我！大家都在讨论剧情只有你在认真磕cp！】
【霉神的二号墙头草：姐妹你的名字也是很离谱。】
【同心锁：为什么到现在警察还不能给我们一个交代？石潼到底怎么样了？】
【潼潼的小甜心：大家帮帮忙，救救我们潼潼姐！】
【莉莉科亚：兄弟们，微博！！！祁博义被刑拘了！！！】
【蔡科夫柯基：放个屁股，你们去吃瓜的回来踹我，我想看直播。】
【真情实感追剧情：+1】
【刀了那个预言家：+10086】
【阿喵要努力：+身份证pua老婆搞封建迷信的烂人有什么好看的？我选择看隗娘子的前世今生啊！】
【别尊重科学了：对烂人没兴趣+1，他判死立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
同样直播前，李青鹤铺开从平安县借来的区域规划图，认真标准上灵树所在的经纬度，然后将现在发现灵树根系，也就说裹着尸体的树瘤所在的位置用红点的方式标志。
“林太音！”他高声呼唤了一声。
手上拿着铅笔，用浅浅的线将红点全部连在一起——居然是一个颠倒的驱邪符！
因为颠倒，所以本是保护四方的驱邪符变成了藏污纳垢的招邪符。
“知道是什么东西，就需要找到阵眼。”李青鹤在灵树的本体位置画了一个五角星：“还是把树挖了？”
林太音那张向来严肃但又百事不过心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他一扫拂尘，盯着那颠倒的符箓，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敲着，陷入沉思。
半晌，他摇了摇头：“符箓为招邪，你看娘子山四周……”
四周没有一座山比娘子山更高，这样的聚邪本来应该是聚不起来的，如今聚起来了就证明山里还有别的东西在：“阵眼可能不是那颗所谓的灵树，而是让群山拜服的东西。”
“那颗灵树也可能是因为这个东西才能长成这个样子的。”
李青鹤一怔，手边的电话也响了起来。
“小李！不要轻举妄动！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刑侦调查让他们查，你别动咱们研究所的武器！！！！”电话那头，原先那苍老的声音透露着无比的激动：“这座山里可能有神迹！”
神迹？
林太音和李青鹤都一怔，有多少年没有听说过这个词了？
……
“你听说过神迹么？”
撑着伞的男人突然开口，他像是对隗娘子说话，又像是对站在不远处的傅净和姜玄开口：“传说中，神明赤足走过大地，驻足时留下痕迹，赐予万物新生。”
“恩赐永生，不过是神明的微毫期许。”他侧过头，笑眯眯道。
傅净怔神愣在原地。
姜玄则嗤笑一声，带着讽刺，微微启齿。
——“假货就是假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