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入院
虞生第二天请假了,没来上课。
殷颓剥了颗大白兔奶糖,往上一抛,轻松接进了嘴里,满不正经地说:“你说你们真不愧是兄妹俩,一个昨天请,一个今天请,什么大病小病都上赶着找你们一家子——哎,不会真的是上辈子造了什么……”
“说了不是兄妹。”虞忱不耐烦地打断他。
“好好好……”殷颓摊了摊手,没什么诚意又含糊不清地回应。
“不过她怎么了?”沉默了一会儿,殷颓又问道。
“能怎么,不就是生个病,那么矫情……”
殷颓眉心微皱:“很严重?”
凭他这两天对虞生的了解,她看上去是真的……很喜欢学习。
要说夸张一点的话,就好像是这辈子没见过书一样,上课的时候别提有多认真,他有时候甚至都不好意思打扰她。
应该是已经严重到来不了学校了,否则她是不会请假的。
“我怎么知……”虞忱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殷颓,“你怎么那么关心她?”
殷颓笑得有几分深不可测:“我身为她的同桌,关心关心也是应该的嘛。”大概是刚才吃过奶糖的缘故,他的声音听上去都比之前更甜腻了一些。尤其是收尾的尾音,暧昧又缱绻。
虞忱白了他一眼,说:“我又不是她同桌,我怎么知道。”
殷颓单手撑着下巴:“你们两个的关系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差啊。”
虞忱反问:“你跟她的关系难道就很好了吗?”
虞生挂完盐水之后,就躺在病床上自己看书。
她今天早上一起身就感觉不对劲。
晚上的时候还以为睡了一觉就好了,结果第二天直接就发了烧。
幸好脑子还没有烧坏,她当即请了假就去医院挂号。
虽然医院跟以前小镇上的不一样,但是她没少去过那里,所以很熟悉流程,几下就把自己折腾好了。
她虽然浑身不舒服,但是好歹能忍受,所有流程都乖巧配合,加之她看上去有一种不符合她柔弱外形的冷静淡定,引得护士姐姐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她的信息栏。
大概是觉得她十五岁一个人来医院太可怜了,护士姐姐还问她家里人怎么没有陪同。
她很轻描淡写地说,“他们很忙”。
于是她就明显感觉到那个护士姐姐非常照顾她。
一会儿怕她闷给她拿一只小玩偶,一会儿给她送一些水果和小零食,然后还不忘叮嘱她,少吃一点儿零食……
她矛盾得真可爱。
她把语文书翻了一页,还没看两行字,手机忽然响了。
她愣了一下。
这个手机她只存了三个手机号。一个是妈妈的,一个是虞屏年的,还有一个就是班主任的。
妈妈不可能给她打电话;虞屏年不可能给她打电话;班主任……难道是来问她身体情况的吗?
她这样想着,拿起手机一看,可竟然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应该是诈骗电话。
她点了拒接,不想为一通诈骗电话浪费自己看书的时间。
但是她刚挂了电话,手机都还没有完全放下,对方再次拨了过来。
这次她没有再挂,心想,那就被耽误几分钟吧。
“你好,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没有人说话,只有一点好像信号不是很好的电流声。
“喂?”再没人的话,她就挂了。
对面似乎知晓她的意图,于是立刻开口:“怎么,我的声音听不出来了吗?”
虞生吓得手机都差点没拿稳。
听得出来。
怎么会听不出来。
殷颓。
是殷颓。
即便是夹杂着因为信号不好而产生的电流声,也没有人会错认他的声音。
但是……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手机号?”她不禁问道。
殷颓好像轻笑了一声:“问问老师不就有了。”
啊……这样说也是。
“有什么事情吗?”她的目光从书本上游离至窗外。
今天的天气一直都不是很好,风雪阴沉,还夹着雨,一下子就失去了浪漫。
“今天的作业,你知道了吗?”殷颓问她。
虽然虞生知道对方看不见,但她还是习惯性地摇了摇头,才说:“不知道。”
“哎呀,那你打算怎么办?”
虞生想了想,随即反问道:“你要告诉我吗?”
“……好啊。”殷颓似乎没想到对方竟然这样说,跟他设想的答案有些不一样,反应都迟钝了一点。
“谢谢。”
“——你在哪儿?”
“什、什么?”虞生以为自己听错了。
于是殷颓又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我说,你现在在哪里?”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好把作业带给你啊!”如果殷颓现在就在她面前的话,虞生或许都能看见对方那恨铁不成钢的翻白眼儿的模样了。
她看了一眼病床旁边鼓鼓囊囊的书包,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你直接说有什么作业就好了,我都带……”
对面打断她的话:“老师新发了卷子。”
“……”虞生便有些纠结了。
她沉默了比较久,对面等得有些不耐:“怎么了,你说话啊。”
大概是刚才在出神,被忽然续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手机都没抓稳,摔在了地上。
那句话回响在耳边,烫得她耳廓又红又疼痛。
她将手机捡起来,重新放在耳边,对面传来温声关切:“你刚才怎么了?”
他应该也是听到了动静。
虞生心口不一:“没什么……我现在在医院,很远,你不用过来了。我……”她看了一眼缠着绷带的右腿,“我大概,后天就回学校,到时候我会把作业补好……”
对方再次将她的话打断:“你确定后天能好得了?”
虞生不敢说话了。
她当然是希望立刻就能好,只是现实不允许她急于求成。
“你别废话了,哪个医院,我去找你。”他嘴里面不知道含了个什么东西,说起话来含糊不清的。
虞生无奈,只好报了地址。
殷颓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却就在要挂电话的时候,听见对面又传来了一句弱声弱气的“麻烦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唇角的笑意更甚,还特别不要脸地又拿起手机,对虞生说:“诶,你刚刚说什么呢,没听见。”
对面沉默了一小会儿,才认真开口:“谢谢,麻烦了。”
柔软,清晰,甚至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义正严辞。
于是原本被他烘托得恰到好处的暧昧气氛,也忽然变得清白坦荡了起来。
电话被挂断,忙音刚响了两声就被殷颓截断。
车窗外风雪交加,不温柔,不浪漫,好像他生平所能见过的所有风霜,都混在了镜城的凛冬里,一并降落在他的眼前。
他的城堡永不荒芜。
殷颓没过多久就到了。
心想,远也不是太远,她就是不想他来。
可是为什么?
他不清楚原因,想知道,但是又深知这并不方便询问,于是只好沉默。
虞生没想到对方不仅横跨风雪来见她,还带了礼物。
那是一束向日葵。
“早日康复。”殷颓将向日葵递给她。
“……谢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
向日葵开得非常漂亮。
太阳一般的花朵中点缀了几枝玫瑰花叶和满天星,花瓣新鲜,上面还带着一点露水,就好像刚从花园中采摘下来的一般,隐隐约约还有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气。
这是除了妈妈之外,唯一一个为她送花的外人。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但是……花店里的向日葵开得很漂亮。”殷颓坐下,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上去还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虞生没有看他。
她的注意力好像都被怀中的花束吸引走了。
看着那束花,就好像透过那些花在怀念某个故人。
不知道反应了多久,虞生才从中抬头,对他说:“谢谢,我很喜欢。”
她本来就是一个很好看的人,笑起来时就更甚。
虽然看上去像是大病了很久,格外虚弱,但是泛着病态苍白的脸色和被刘海微微遮挡住的、额头上的白色纱布,都让她原本的棱角显得更为温和。
不同于平日里有些冷清的模样,笑起来的虞生看上去要更为柔软一点,衬得那双温柔眉眼更为灵动。
她怀中是开得正好的向日葵,但是此时此刻,竟然分不清花和人,究竟谁更灿烂一点。
“嗯、你喜欢就好……”他别开视线,在书包里翻找东西。
虞生把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殷颓便将几张卷子摊在了她眼前。
整整三张数学卷子,虞生看了一眼,问道:“这只是今天的作业吗?”
殷颓回想了一下,才说:“今天周三,说是在周五之前完成,到时候也不收,就直接讲。”
虞生了然地点点头,心中不禁想,数学老师真会偷懒。
“还有呢?”
殷颓便又从数学书的某一页中取出一张纸拿给虞生看。
少年的字写得很随意,但是不难看出字骨是好看的。
他平时从来不记当天作业有什么,今天也是为了照顾虞生,怕记混了,才挨个儿挨个儿老老实实地记下。
虞生和殷颓当过两天同桌,清楚他是什么情况,当下难免还觉得感动。
“谢谢,麻烦了。”说完,她将纸条还有作业都收好。
殷颓挑了挑眉尾,说:“又是这句话?”
“……嗯?那你……?”她也知道只说这些太苍白又太虚伪了,但是一时之间,她又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东西来予以回赠。
人情给予得单薄,但承受太深重,这就是虞生之前不想殷颓来医院的原因。
殷颓只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这一眼太复杂了,压抑还古怪,沉闷到几乎令人窒息。
气氛正是有些尴尬的时候,护士小姐姐推门而入,看到病房里还有一个男生的时候不由愣了愣。
她的手上提着餐盒,看了一眼虞生,又看了看殷颓,有些磕巴地问道:“小妹妹,这、是你男朋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