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怪异
众人惊呼,立刻就有人围了上去。
“同学,你、你没事吧?……”
“要不要送医务室啊……?”
“额头破了……”
“好吓人……”
“……”
虞生感觉额头有些痛,抬手摸了摸,那里果然已经破了,一点血红沾在白皙指间,格外刺眼。
耳边是嘈杂的议论声,其聒噪程度与当时小镇中那群只会在背后嚼舌根的老女人们有得一拼。
她强忍着不适,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楼梯口。
然后又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没有。
她的眸色暗淡了几分。
刚才将她撞下楼的女生,不见了。
至少,她此刻不在人群中。
去哪了呢?
难道是害怕自己责怪她、所以先逃走了吗?
“虞生!”
一道熟悉的声音穿破人群的嘈杂,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耳中。
她被吓得心脏猛然一跳,有些惊恐地望向来人。
殷颓正巧就对上了她那略微惊恐的目光,脚下一顿,但是又很快反应过来,单膝跪在她身边,眼中神情无比关切:“虞生,你还好吗?”他说着,看了一眼她额头上的伤口,看上去似乎很是揪心。
他想抬手去摸,但是被虞生下意识躲开了。
她摇了摇头。
她扶着墙想要起身,殷颓便扶着她,让她更好借力。
“你真的不要去医务室看看吗?”他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在虞生额头破皮的边缘擦了擦。
虞生往后躲了躲,顺手接过殷颓的纸巾,然后摇了摇头。
她看了一眼纸巾上的血渍,落得吝啬,想来也不是太大的伤口,只是因为从楼上滚下来,难免吓坏旁人罢了。
她原本想说“过几天就好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话锋一转,竟然变成了——
“从二楼摔下去是摔不死人的。”
“哦——”周围顿时起了一阵起哄声。
毕竟虞生看上去那么柔软柔弱的一个女孩子,好像随便磕碰一下都会娇滴滴哭出来的麻烦样子。可是现在从二楼摔下来竟然都没什么剧烈的反应,还说了这么酷的一句话,莫名还有些敬佩。
少年人的敬佩心真是生得奇奇怪怪。
其中一个女生虽然也觉得很酷,但还是忍不住开口:“同学,要不我带你去医务室吧,你的伤口看上去很严重……”
虞生依然是摇摇头。
只是她虚弱微笑的样子,真的很容易惹人怜惜,让人对她生出一种莫名的好感:“谢谢,不用了,过一阵子就好了。”
这场意外在上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终于收场。
她告别了众人担忧的目光,最重要的是,告别了殷颓。
她总是没办法安心跟殷颓相处。
虽然殷颓已经说要跟她好好相处了,但是他们之间毕竟存在过一段不愉快的过往。
而她又恰好是那么小气的人,不能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所以她跟殷颓相处的时候,总难免觉得尴尬。
一边是自己心中一直有一道坎横在心间,一边又为自己不能全心全意回应殷颓的友好而愧疚。
她如此矛盾,最终只能伤害自己。
她依然是叫了一辆车回到虞宅,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时间,正默算着虞忱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忽然又想到对方今天请假了。
一时之间,她不禁有些恶毒地想,虞忱是不是就是为了把她关在外面才不去上课的。因为这样她就不能趁他进门的时候溜进去了。
虽然这样的概率很小,而且报复的方式未免也太过幼稚,但是她总忍不住这样联想。
她已经不回避,她的心就是脏。
她无奈叹息一声,迈着受伤更为严重的右脚,走到一旁,按了门铃。
大门这边有监控,一旦看到了熟悉的脸孔,佣人们都会自动为他们开门的。
但是她并不受这一家欢迎,佣人们也大多对她冷眼相待,即便是看见她了,也从不主动为她开门。
按门铃是她最后的挣扎。
她一共按了三次门铃,等在大门外十分钟,终于忍不住,从一旁的树上折了一枝树枝扔了进去。
树枝刚刚过门,大宅中的警报便拉响了。
她听警报将她的耳朵都震得有些耳鸣,过了三分钟,警报声才停。
于是她褪下书包,将书包往门内一扔,警报又开始响起。
这一次她没再等待,将身上厚重的衣物也脱了下来,一并扔了进去,然后踩着大门上的镂空花纹,直接攀爬上去。
没了厚重冬衣的限制,她行动起来要轻松了许多,虽然脚踝还有手腕上的伤还没有好,但是就这么一会儿,她还是能够咬牙坚持的。
她不是一个运动细胞发达的人,但是胜在年轻灵巧心思活络,几下就攀爬到了最高点。
这下警报响个不停,好像要把人的耳朵都给震聋。
虞生看了一眼下方,心想还是失策了。
该提前把耳朵给堵上的。
然后又像爬上来时一样,踩着镂空花纹爬了下去。
成功“越狱”之后,她将衣服从地上捞起来,拍了拍上面的雪泥,重新穿在身上。
什么警报,光响有什么用。
还不如在门后面拴一条狗。
她心中腹诽,将书包随意地挎在肩上,然后一瘸一拐地前行。
虞生刚走过花园,就看到在房门口站着的虞忱。
他就好像是等着她回来一样,好将她再次驱逐出门外。
但是虞生当作没看见他,径直走向他。
就在她即将和虞忱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她听见虞忱说:“你很厉害嘛。”
她停下脚步,想听听他还能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
“有这样的能力,之前怎么不用?”
原来他是指翻墙。
虽然听上去很不好意思,但她的确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
于是她看上去很是谦虚地笑了一声,才说:“我以为上流社会的人都很懂礼貌,不会出现这种来了客人不给开门的情况。”
虞忱露出很嫌恶的表情:“你也算客人?”
虞生眉尾一挑,似乎不可置信:“难道你愿意认同我是‘家人’?”
“你……!”虞忱被噎得说不出话,搓磨了好久,才狠狠说了一句,“虞生,你真不要脸。”
虞生满不在意:“你也别谦虚。”
虞忱像是打了败仗一样,一瞬间气焰都黯淡了不少。
他本以为虞生正是骄傲自得、像打量一个失败者一样地看着他,可是却只能撞进对方一双清冷到甚至惊不起什么波澜的温柔眉眼中。
于是他的“胜负欲”,似乎就显得更为微不足道。
再回过神来时,虞生已经进去了,他只能看到一个纤弱又单薄的背影,一瘸一拐地上了楼。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心中能有什么心思呢。
他只是在想,这种清高清冷的淡定模样啊……
真是让人迫不及待想将其撕碎。
虞生回到自己的房间就一头栽在了床上。
额头的伤口不小心再次被碰到,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
她现在就好像是耗尽了最后一格电量的手机,只想装死不运作;或者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就算摔得粉碎,也不会感觉到痛苦。
她真的……太痛了。
她之前心中一直憋闷着一口气,现在终于回到了暂时安全的地方,支撑着她前行的力气终于消散,她的周身便泛起宛如撕裂一般的疼痛。
她很怕疼,但又是一个软弱胆小的人,不敢在众人面前光明正大地落泪,只能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窝在被子里偷偷哭泣。
在一群人面前哭是需要勇气的。
如果有人愿意安慰你,那么勇气就没有白费;但是如果他们只是将你的落泪当成笑话一样对待……
这样的勇气就需要积攒着,留给下一次更为疼痛的时候,成为强忍泪水的力量。
因为没有了妈妈,就没有人心疼自己。
所以流泪除了发泄痛苦,便再没有任何的出路。
在妈妈死去的那天晚上,她就已经知道了。
她蒙头睡了一觉。
因为摔了一跤,加上回来的时候难免吹了一阵风雪,她此刻终于感觉头昏脑胀。
她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应该去接一杯热水,吃一点药,但是她身体沉重,提不起半分力气,到后来竟然直接失去了意识,睡死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一看时间,竟然已经十二点了。
睡过一觉,她已经好了很多,至少身上没再有几近撕裂一般的疼痛了。
她起身洗了个漱,然后摸黑去客房那边接了点热水。
她没有准备药物,现在大家都睡了,她也不好去麻烦别人,即便身上还是不舒服,也就只能先忍着。
明天还是要去一趟医院的。
她将水一饮而尽,心中盘算着。
回到房间,她将作业都拿出来,写完一看时间,刚好一点半。
她是插班生,高一开学已经将近三个月了她才转入,所以前面的课程还有落下的,于是调了一个闹钟,开始回看之前的课时。
高中的知识和初中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关联,加上她本来就聪明,所以自学起来也不困难。
只是目光落在数学的随堂课题上的时候,她还是不禁一愣。
她的目光被第五题深深吸引着。
她想起殷颓当时给自己说的是选“c”,但其实正确答案却是第二个。
虽然当时老师说很容易错选成“c”,但是……
殷颓不是班级第一么?
她之前大致看过排名,他也不存在什么特别离谱的偏科,而且这个第五题——毕竟只是一个随堂课题的第五小题,能有多难呢?……
“铃——”
她正胡思乱想,但是闹钟忽然响了,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怕第二天没有精神上课,所以闹铃一关就收拾东西,安心躺床上睡觉。
虽然之前已经睡过一觉了,但架不住她这些天身心俱疲,所以很快就再次入眠。
她本来可以一夜无梦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梦到了今天摔下的那个楼梯口。
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一个穿着暗红色外套、扎着低马尾、发尾微卷的女生,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