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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恶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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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放学的时候,殷颓本来考虑要不要跟虞生一起回去的,但是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果断放弃,和虞忱一路。

    半路上,殷颓忽然有事情,去了超市一趟,再回来的时候,身上的外套已经不见了。

    虞忱一挑眉,问道:“你衣服呢?”

    殷颓的心情似乎很不好,言简意赅:“脏了,扔了。”

    虞忱沉默了一会儿,将车内的空调开高了一点:“能有多脏,小心着凉。”

    殷颓没再说话,靠着车窗闭目养神。

    很快就到了虞宅,车都还没驶近,虞忱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大门口,乖巧的样子像是在面壁思过一样。

    感觉到车停了,一路上都在闭目假寐的殷颓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门口站着的虞生,不禁愣了愣。

    “她怎么比我们还先回来?”

    虞忱意有所指一般:“大概是因为你路上耽误了一会儿。”话音一落,他便下车,但是回头却见后座的少年纹丝不动,大概了解了什么,就假装没有那个人一样,径自往大门那边走去。

    门口有人脸识别,虞生的信息还没有录入进去;里面的人虽然能通过监控看见她,但是没有人愿意为她开门。

    她只有等在门外,趁虞忱进去的时候,自己再跟着进去。

    果不其然,虞忱刚往那边一站,甚至都还在“识别中”,大门就已经开了。

    大家都用这种幼稚的方式来欺负她。

    可毕竟是因为太幼稚了,所以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落在身上也不痛不痒,甚至给这平静如死水一般百无聊赖的生活,增添了一丝小丑一般的乐趣。

    虞生没再像昨天那样老老实实守在门外,而是跟着虞忱的后脚直接溜了进去。

    她脚踝上的伤还没好,一瘸一拐的样子有些可怜,又有些滑稽。

    虞忱本来应该走在她前面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要看她出丑的样子,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在了她的身后。

    虞生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感受到背后好像一直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她有些不自在。

    也没走多远,大门之后的花园都还没有走过一半,虞忱就追上来了。

    他故意跟她并肩,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清的声音对她说:“你会不会真的就这么残废了?”

    少年的声音并不辜负他的容颜,温润又好听,只是说出来的话恶毒又丑陋。

    虞生没有搭理他。

    虞忱继续说:“这是不是你应该遭的报应?”

    虞生脚步不停,但是终于看了他一眼。

    眸色淡淡,似乎惊不起任何起伏。

    不要跟小孩子……

    但是忽然想起虞忱好像比她大一岁,于是她念头一转:不要跟大人一般见识。

    她只看了他那么一眼,目光就没在他身上多作任何停留。

    虞忱的脚步一顿,又和虞生拉开了一段距离。

    就在虞生以为对方放弃挖苦她的时候,她听见身后传来少年清晰的声音,混着冬天的白风,毫不留情地吹进她的耳中。——

    “你妈也是因为这样死的吗?”

    少女的脊背一僵,清高的骨血好像因为这一句话而染上了尘埃,沉重不堪负,压弯了一把笔直却脆弱的脊梁。

    她缓缓回头,看见虞忱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恍惚间,她竟然将虞忱和殷颓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同样好看,同样纯真和无辜,同样玩味又歹毒。

    看着她茫然的脸,虞忱走近了一点,问她:“你没听清?”

    他在他的面前站定。

    他的薄唇轻启,宛如樱花一般的唇瓣缓缓张合,从中流露出诅咒一般的话语——

    “是不是就是因为你破坏别人家庭,太恶毒,你妈替你挡灾才死了的?”

    虞生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了所有的方法怎么才能让眼前这个人闭嘴。

    她脑海中甚至一闪而过“满清十大酷刑”,但是最终能付诸行动的、最恶毒的手段,竟然就只是用尽全力推对方一把。

    甚至还没有推动。

    虞忱愣了一下,随即更是玩味地看着她。

    看她生气,看她无能,看她笑话。

    看她眼眶熏红,下嘴唇都要咬破,一双温柔眉眼即便是恶狠狠地盯着某个人的时候,都提不起半分的威慑力。

    她好像要扑过来咬他一口,但她却只是站在原地,破了皮的嘴唇张张合合,说出的话带着不明朗的呜咽:“我妈妈是病死的,不是遭报应、替我挡灾。虞忱,你这么大个人了,不要那么天真,要是坏人真的能遭报应,最先死的明明应该是你们。”

    她的妈妈是一个温柔又软弱的人,她长这么大,虽然听过的脏话不少,但是在母亲的影响之下,愣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她已经把自己生平十五年里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都送给虞忱了,别再逼她了。

    她看虞忱愣在原地,以为对方尚能反思,放过她了,但是就在自己转身还没走两步的时候,身后的人忽然快步上前,一把将她踹倒在地。

    他的膝盖抵在她的脊背上,右手薅住她的头,一把按在雪地里。

    她猝不及防,呛了满口满鼻腔的雪。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敢这么对我说话?要不是你妈不守本分勾引我爸,还能有你这么个贱人?”

    虞生挣扎了两下,挣脱不开,又浑身疼痛,喉间一哽,没忍住就哭了出来。

    她只是止不住流泪,但是话语间听不出多少哽咽,只能看见一双漂亮的眼睛泛起疼痛的熏红。

    “少撇清关系了,要不是心虚又何必答应我的那些条件?你是不是替你爸爸觉得委屈?那你去报警啊,你提供证据把我抓起来啊!”

    虞忱揪住她的头发狠狠往上一提,又使劲将她按在雪地里,丝毫不怜惜:“虞生!你是不是以为我收拾不了你?”

    虞生又呛了一口雪。

    这个疯子,头皮都要被他薅下来了。

    她疼得止不住流泪,但是又不肯服软,嘴上不甘示弱:“你想用什么方法收拾我?你真好笑,我连虞屏年都不怕,难道还会怕你……”

    “天啊——”

    她的话音都还没落完,佣人已经赶了过来,将情绪失控的虞忱拉开。

    背上终于轻松了,但是她依然觉得灵魂沉重又疼痛,只想栽在雪里面,随着雪一起融化了也好。

    “少爷,您何必跟她动气……”管家一边心疼,一边为虞忱整理已经凌乱的衣服。

    “快带少爷进去换身衣服!”

    于是虞忱又被另外两个佣人扶着向屋内走去。

    只是他似乎心有不甘,路过虞生的时候,还不忘一脚踩在她的头上,恶狠狠地说道:“虞生,你好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镜城的冬天在她的心脏上下了一场雪。

    大雪连绵,冰寒封山,十二月没有出路,春天遥遥无期,她没有救赎。

    她依然瘫在雪地上,感受自己的融化。

    管家似乎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路过她的时候也停留了一阵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虞生只听见他一声沉重又无奈的叹息,之后便抬脚离开了。

    没有人想过要扶起她。

    他们任由她融化。

    唯一能够得到的一点卑微的怜悯,竟然只是一个与这场利益和感情的纠纷没有任何关系的……外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她不知道又在雪地里躺了多久。

    反正头发已经湿透了,连脑袋都好像被雪冻僵了一样。

    但是意识格外清明。

    她终于知道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又拍拍身上残留的雪渍。

    她看了一眼手背,上面已经泛起红紫的细小血管,甚至十指难以收握。

    她觉得浑身凉透,该犒劳自己一次热水澡。

    ……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特意避开了和虞忱共进晚餐。

    她已经梳洗好,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少女容颜干净,皮肤白皙,于是右脸的细碎划痕,就更为显眼。

    雪里夹杂着沙石,虞忱将她的脸按在地上的时候,难免受到摩擦。疼也不是很疼,丑也说不上多丑,仅仅是刺眼而已。

    为她递上牛奶的佣人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似乎也是不忍心,小声对她说:“你当时干什么要故意说一些话来惹少爷生气呢,你要是……”

    你要是肯服软,少爷说不定就不会下这么重的手了。

    虞生闻言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只是接过递来的牛奶,顺便轻笑着道了一声谢。

    女佣见她并不想多说此事,也很有眼力见儿的没有打扰,抱着托盘离开了。

    灯光明亮昏黄,像极了晴朗白昼里的太阳。

    客厅里安静得似乎只能听到虞生小口吞咽食物的声音,以及平静又规律的心跳。

    她也不是故意要惹人生气。

    她只是觉得,有些少爷脾气不能惯着。

    没有谁有义务对他百依百顺,更何况是他侮辱人在先。

    但是她也并不怨恨谁。

    尤其是像虞忱这样被虚假亲情蒙骗在鼓里的“受害者”,她这样的处境,竟然还有心思对他生起几分同情。

    她不禁暗叹一句,自己实在是伟大,耶稣在世都应该将十字架留来架她。

    她自嘲一笑,喝完最后一口牛奶。

    然后在上楼的时候,看到了正在二楼楼梯口的虞忱。

    她以为只是正好遇见,所以脚下没有停顿,径直往楼上走,却在就要和虞忱擦肩而过的时候,被对方冷不防狠狠推了一把。

    力气很大。

    至少比今天下午她推人的力气大很多。

    她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衣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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