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归来与新生（下）：归途（5）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居然忘了对于祖国的热爱。是那天看到了加贺那毁天灭地的攻击？还是远走他乡、失去了回家的希望？亦或是敌人肆意地凌辱自己。逸仙不记得了。
可恶，我到底在干什么，时间可是越来越少了啊。如加贺所说，一旦让赤城得逞，那么谁也不会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天城已经冲上去了，而我到底在犹豫什么。逸仙努力地想要上前，却抑制不住自己身体的颤抖。
命运似乎对自己太过苛刻。她生于江南水乡，本应安逸祥和，在舰队中作为一名光荣的碧蓝航线的战士，与姐妹们一起抗击塞壬。幸运的话，在退役之后，会与自己深爱的男人共度余生。但是眼前的一切全都被战火焚毁了。自己也一度沉沦，恶魔抛下的绝望的种子，转眼之间，便顺着她的软弱趁虚而入。
没错，一直以来，这些铅色的回忆，对于逸仙来说，就是一种沉重的负担。自己身上的疤痕，这些沉重的回忆，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当年在江阴，因为自己的弱小，才会败在加贺的手下，才会眼睁睁地看着姐妹战沉而无计可施。也许正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吧，让她忘却了当初对祖国的热爱，也忘却了同伴的嘱托。
而在那之后，她被敌人俘虏至异国他乡。从那一刻开始，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昏暗起来。时间已经没有了意义，无论是白天黑夜，她觉得每一分钟都好像一百年那么长。即使勉强入眠，眼前也满是抹不掉的血红。只是在某些寂静无人的夜里，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她能够感觉到内心中那一丝莫名其妙的情绪。她知道，那正是对姐妹们即使努力战斗却也无法改变结果的不甘，以及同胞饱受敌人欺辱的愤怒。
逸仙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心如死灰，没有什么能够再次拨动她的心弦。而她也疑惑过，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无论是战斗而死，又或是坐以待毙，都没有什么区别，也都毫无意义，为什么宁海她们，依然那样地义无反顾？
她扪心自问，自己确实怕死，因为无论曾经怀揣过什么样的梦想，无论经历过怎样精彩的人生，一旦死了，那些曾经怀抱着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那些曾经为追求梦想所做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在长江上，那些战沉的姐妹们，她们也曾经向往过美好的未来吧，她们也曾经憧憬过被心爱的人牵着手踏入婚礼殿堂的时刻吧。可时至今日，这些幻想终究只是幻想而已，都已经随着她们的战死而永远地沉入了江底。
那么，那些死去的姐妹，她们的人生、她们的梦想难道就是毫无意义的吗，她们的降生本身就是毫无意义的吗？就自己而言，难道自己真的甘心就这样被敌人藐视、一事无成吗？自己当初加入碧蓝航线、所怀抱的憧憬又是什么？！
“我不想劝你忘了过去。刻意地去遗忘，那无异于逃避。但是，人也不应沉迷于自己的过往，不忘昨日，是为了更好地向明天迈进。你们所做的一切，也绝不是毫无意义的。”在某一次来探望自己的时候，天城如是道。
“真是的，谁要你多管闲事啊。”逸仙忽然这样说着。她抬起头，看着远处那个仍在战斗的红黑相间的身影。她慢慢地站起身子，突然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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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能就这样轻易地去遗忘同伴们托付给自己的意志！忘记它，便等于是背叛了相信自己并先走一步的大家。只有还活着的自己，才能赋予那些死去的姐妹们以意义，才能够担负起她们的勇敢，才能记住她们的奉献，并且将她们的牺牲、她们的可悲、她们的意志传承下去！即使自己将在某一刻殒身，自己所托付的信念也将永远在后来者的心中被铭记！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但即使如此，也休想再让我后退一步！”
“呃啊……”天城勉强躲过“灵式”投下的炸弹。虽然身体有所恢复，可是一直以来，天城都是在幕后作为参谋人员出谋划策，她已经很久都没有亲自上前线战斗了。对于舰装的使用，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娴熟。航母的优越性这个时候就已经体现出来了，加贺根本就不用亲自上前，光是对付那些灵活的小东西，天城就要费上好一番功夫。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整天跟那些蝼蚁待在一起的下场！你变弱了。”加贺看着半跪在面前的天城，摇头道：“我不想杀你，赶快离开这里吧！”
天城盯着加贺的眼睛，皱眉道：“告诉我，加贺，你在攻击z港的时候，在与碧蓝航线的同伴们为敌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尼尔，有没有想到过蕾缇……”
“你给我闭嘴！”眼看着天城即将说出那个名字，加贺不禁打断了她。这两个名字，加贺早已经埋藏在心中，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虽然不知道天城是怎么知道的，但是这两个人是她内心中最柔软的一处，也是一道绝对不可以触碰的伤口。如今这个伤口被天城再次撕开，这使得加贺的心里不禁痛了一下。
“你…你说得太多了。不用害怕，你只是昏睡一会而已，我会留你一条性命的。”一提到那两个人，加贺罕见地变得不冷静起来，她飞快地放飞了数架“灵式”，齐刷刷地攻向了天城。
眼看着“灵式”就要进入攻击位置，突然，这些战机纷纷被击落，加贺看到，逸仙不知何时冲了过来，她举起舰炮，将空中最后一架“灵式”击落，之后赶到天城身边，护在她的身前，大声道：“到此为止了！”
加贺不禁愣了一下，她确实没有想到逸仙居然还有战斗的意志。但随即她舔了一下嘴唇，邪笑道：“呵呵，蝼蚁就是蝼蚁，再多几只也没有什么区别。我赞美你前来战斗的勇气，但是弱者终究是弱者，就给我去地狱里哀叹那虚伪的正义与公平吧！”
面对着那漫天的敌机，逸仙摇头道：“真正的地狱，我已经见识过了！”她说着，一把扶起天城道：“现在不是倒下的时候，站起来，还有战斗在等着我们！”
天城略带惊异地看着逸仙，但随即反应了过来。于是她抓着逸仙的手，笑着道：“看来你已经…呵，好，如你所说，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她说着，看着眼前的加贺又道：“若你当真如此执迷不悟，那也休怪我手下无情！”
“呵呵，不用虚张声势了，刚才的结果你已经看到了，再来一万遍也是一样。”
“是吗？你就这么肯定吗。”天城神秘一笑。加贺本能感觉到一丝恐惧，她还记得二十年前，每当天城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自己就一定会倒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天城摆开架势，厉声道：“来吧，第二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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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天城的那句话成功地扰乱了加贺的心思。她开始犹豫起来，过去的记忆一直围绕在她的心头，再加上心中的秘密被曝光，使得加贺无法将注意力完全地放在眼前的战斗上。一直以来，天城都是以谋略闻名于世，这使得一个念头牢牢地占据了加贺的内心：天城一定在玩什么花样。
逸仙加入战场后，局面变得困难了起来。之前只需要对付天城一个人就好，可是现在她不得不拿出一半的精力来解决逸仙这个愤怒的复仇者。虽然逸仙的火力不如天城，但是加贺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这个东煌女人简直就像是要喷火一样，一直在自己的身边纠缠，她能够感觉到逸仙那炽热的怒火。
现在的情况就很微妙了。加贺陷入了苦战。她一边要提防天城的计谋，一边要对付眼前逸仙那不断的攻击，还要分兵去攻击天城。即使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分散注意力，可是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跳出来。
但是随着战斗的持续进行，加贺注意到，天城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仅仅是像之前那样战斗着。这让她不禁暗中松了一口气，看来天城真的只是如自己之前所料想的那样，虚张声势而已。加贺深知，天城一日不除，自己便一日不得安宁。所以她当机立断，决定马上就把天城解决掉。
借着一个机会，加贺指挥“灵式”纠缠住逸仙，自己突进到天城那边，同时命令剩余的“灵式”全部起飞，将天城包围起来。但是对于加贺来说，天城终究是她非常在意的人，她不愿意就这样痛下杀手。所以她没有马上发动攻击，而是出言警告道：“拜托了，天城姐姐，你不要再逼我了。我真的不想杀你。只要你现在马上回头，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等到赤城姐获得力量，碧蓝航线的那些鼠辈就不足挂齿，我们三个人就可以一起继续重樱的辉煌。”
天城闻言，只感到深深地失望，她摇摇头道：“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是如此地固执。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
“是你不珍惜机会才对！”加贺强忍着眼中的泪，咬牙喊道：“算了，你不理解我们也没关系，等到我们成功后，我会去天堂亲自向你谢罪。但是现在，我绝不能允许你妨碍到我们！”她说着，重重地挥下了手。天空中的“灵式”得到命令，纷纷扑向了天城。
另一边的逸仙总算是摆脱了追兵，她拼了命地向天城这边赶，可是一切都太迟了，“灵式”已经进入了攻击位置，只待最后的攻击。
天空中不断回响着战机那高速俯冲所带来的尖锐的呼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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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奇怪的是，天城并没有做出什么躲避的动作，反而是僵在那里，没有动弹。
加贺不明所以，但是她很确定，此时的天城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可能再有什么反击的能力了。此时的她原地不动，只能解释为她已经束手无策，只好坐以待毙。所以她并未对天城的举动产生太大的怀疑。
眼看着自己就要遭受攻击，天城却突然抬起头，诡异一笑。还不等加贺反应过来，天城便向身旁一挥手。伴随着天城的动作，加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猛一抬头，接下来看到的东西使她瞪大了眼睛。只见几十架战斗机突然从云层中杀出，将攻来的“灵式”纷纷击落。紧接着，几队攻击机也进入了攻击位置，对着加贺开始进行俯冲。
加贺呆呆地看着天空中的敌机，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20年以来，加贺一直努力地想要赶上天城，或者说代替天城，成为她那样的角色。有时候加贺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能够做到了。可是现在看来，自己的底力也就这样了，眼前这个自己穷尽一生也要战胜的对手，终究还是要比自己强的。只要是与她为敌，自己就从未赢过。我一生的对手啊，应该说不愧是你吗。
她笑着笑着，眼中忽然流下了泪。她并不是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感到恐惧，只是她放不下心中的那几个人。她还没有见证赤城姐姐光复重樱的荣耀，她还没有陪伴在爱人身边安享家庭的温暖，她还没有拉着女儿的手履行一个母亲的职责。一切的一切，她都还没有来得及去做，就要匆忙地离开这个世界了。
天空中的敌机越来越近，加贺甚至都能看到敌机机身上的编号了。
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