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1

    唐沐表情茫然地看看屋内的情形，感觉吴越像是有什么安排要交代，就听吴越语带笑意，摇着羽扇道，“唐姑娘对今天的事，怎么看？”

    这是吴越今晚第二次问这句话了。第一次在云霆来之前，这次，在云霆走之后。

    青青偏头看了吴越一眼，没有说话。

    唐沐眨眨眼，突然有点悟了。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望向站在床边的名昱，便见名昱只是目光专注的在看她，眼中却没有任何询问的意思。

    拂雁虽不清楚情况，但面色从容，静立一旁，听候吩咐。整间房中，只有左程满脸不解，欲言又止。

    唐沐移开与名昱对视的目光，看向吴越，想了想开口道，“先生，您指哪方面？”

    吴越面上笑容更深，唐沐这样问，就表明此时，她和青青，是与名剑山庄站在一起的。

    “此处没有外人，”吴越微笑摇着羽扇望向唐沐，平时便满是笑意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更加柔和了几分，“今晚连云堡死伤的两名护卫，唐姑娘是否真不知药因？”

    “此处没有外人”这话一出，屋中除了名昱和吴越，其余四人的脸上皆显出一丝惊讶。拂雁脸上的惊讶仅是一瞬，便敛眉垂眸，静立侍候。左程浓眉皱起，脸色紧绷，却憋住没有说话。

    唐沐这次没有看名昱，而是下意识地看向青青。青青已经恢复她平时面无表情的模样，淡定地回视唐沐。唐沐瞬间便将“此处没有外人”带来的惊讶抛诸脑后，仿佛没听见这句话一般，转头看回吴越，想了想点头道，“我知道。”

    果然。唐沐对云霆隐瞒了实情。

    除了青青，名昱、吴越甚至拂雁，都对唐沐只是看看便知缘由不觉意外。只有左程神色复杂的看向唐沐。而左程面色复杂的原因，并不是他意会到了唐沐高超的医术，而是唐沐比起连云堡，竟然更信任名剑山庄。

    “除了菌草，连云堡的人到底中了什么毒？”吴越摇着羽扇，竟不在意自家还站在唐沐床边的少主，自行坐到桌边凳上，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吴越话语中的态度也不似从前那般彬彬有礼，反而语气自然又亲近，仿佛刚才那句“没有外人”出口之后，唐沐就是“自家人”了。

    唐沐最怕别人对她好，不管这好是真是假，唐沐都很容易当真可以说吴越是精准捏住唐沐的七寸了。

    青青偏头看向吴越，眼神中竟透出几分警告。

    这几天来，唐沐或开心或沮丧或沉静或玩闹的简单外放的情绪，吴越已经领会一遭了，但却是第一次见向来冷静淡定的青青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吴越摇着羽扇的手微微一顿，随后便手持羽扇放到膝上，坦荡地回视青青，并向她露出一个真挚的微笑。

    青青和吴越都没有移开目光，而是在短暂地无声中静默对视。

    唐沐并没有注意到两人这短暂的交锋和共识，就在她下意识地想看一眼青青再回答的时候，便听名昱突然开口，“拂染，先给唐姑娘倒杯温茶。”

    名昱的话打断了青青和吴越的交锋，名昱的细心也让青青短暂的缓和了脸色。拂染端着茶过来，坐在床边的青青接了过去。

    屋中的几人，唐沐靠坐在床上，青青坐在床边，名昱站在床侧，吴越和左程一坐一立在桌边，拂染站在距离床和桌中间的位置。

    唐沐伸手去接茶杯，非常配合地低头喝水，她确实需要喝水。唐沐的衣襟衣袖上都是方才沾染的脏污和血迹。青青和名昱同时皱了皱眉，唐沐倒没当回事儿。

    唐沐喝完水抬头，便见除了青青只是在观察她的状态，名剑山庄的人还在看着她。唐沐把茶杯递给青青，拂染便上前从青青手中接过茶杯。唐沐想了想，开口道，“我觉得，”唐沐没有用确定的说法，“连云堡的人除了服食过菌草外，还中了蛊。”

    左程立刻脸色一变。

    吴越原本摇着羽扇的手一顿，脸上笑意也收了一分。不过也只是短暂的意外，随后便又恢复如常，但眼中却满是深思谋算。

    名昱还是那般松弛自如的姿态，丝毫未因唐沐的话有任何改变。视线依然落在唐沐身上，深沉若海的眼中看不出丝毫想法和情绪。

    唐沐虽不十分了解江湖事，但毕竟也算是个江湖人。但西南苗疆在江湖中占据什么样的角色和地位，唐沐并不清楚，总之感觉大约是被江湖人不喜的地方。唐沐下意识的没有在云霆在场的时候先说西南苗疆这件事。

    “唐姑娘可能确定？”吴越摇着羽扇笑着问。听来似乎是问句，但吴越的语气却很肯定，是已经认定唐沐的判断。

    唐沐迟疑地看了没甚表情的青青一眼，慢慢点了点头。

    “西南苗疆居然也插了一脚？”吴越突然用羽扇拍手，轻笑起来，“哈哈，有趣。”

    左程一脸木愣愣地看着自家先生，感觉自己的耳朵可能出了问题，没听清他家先生在说什么。

    唐沐也一脸懵逼的看向吴越，而后一脸懵圈的看向青青，脸上呆呆的表情让青青都弯了嘴角，露出愉悦的笑容。

    不只青青，名昱脸上竟也露出显而易见的笑容。

    引起这一系列连锁反应的吴越摇着羽扇，目光饶有兴味地在床边的三人身上来回扫视，一脸狐狸笑容满是意味深长。

    唐沐被青青脸上的笑容晃了晃，回神儿，便见青青、名昱和吴越都是一脸开心的样子，唐沐满脸费解。

    青青笑着抬手摸摸唐沐的头，安抚唐沐的莫名其妙。

    名昱目光滑过青青摸唐沐头的手，眼中掠过一抹暗芒。

    青青敏锐地偏头看向名昱，脸上已没有了笑意。

    名昱却露出了一个与方才意味不同的笑容，与青青视线交汇一瞬，便又将目光落在唐沐身上。

    吴越轻摇着羽扇，不动声色的将整个过程看在眼里，才笑着看向唐沐道，“唐姑娘可能看出，是何种蛊？”

    吴越说的依然是问句，但仍是一副笃定的语气，仿佛确定唐沐一定知道答案一般，让唐沐连推搪几句都不好出口，便只好又乖乖点头承认，“嗯。”

    左程神色复杂的看向唐沐。而拂雁的眼神却变得坚定又充满希望。唐沐对医毒的精通，远远让名剑山庄始料未及，只不过这几天里，名昱和吴越早已有所预期，而左程还拂雁还不甚明了罢了。但唐沐居然对苗疆虫蛊似乎也十分熟悉，是让名昱和吴越也很意外的。

    名昱此刻脸上已经又是雪山冰雕、高岭之花的冷淡。吴越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自家少主，桃花眼中满是“捡到宝了”的调侃。名昱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扬了扬，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

    “请唐姑娘解惑。”吴越笑着道。

    唐沐想了想，“我只粗略瞧了一眼，大约应该是苗疆赶尸蛊。”

    “哦？”吴越笑了声，“果然有地域特色。”

    唐沐赞同地点头，她也这么觉着。

    因为毒物药物的生长习性和使用方式都具有地域特征，所以但凡生长或出现了特定药草或毒物的地方，唐沐对其地域特点都有所涉猎。这也是为什么白胡子会三顾连云堡，只为了研究连云草罢了。

    赶尸蛊是苗疆极具代表特色的虫蛊，是苗疆最古老传统的虫蛊之一。相较于苗疆其他神秘莫测的蛊虫，赶尸蛊是少数在江湖中广泛流传的。不过虽然如此，江湖中人也只闻其名，不知其形，更别说能一眼判别了。

    左程的神情随着吴越和唐沐的对话变得更为纠结复杂，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完全对唐沐的话没有任何犹疑之色的少主和先生，脸色也慢慢变得坚定，看向唐沐的目光中，第一次不带着忌讳防备，而是透出三分敬佩。

    吴越靠坐在桌边，优哉游哉地摇着羽扇，不知在想什么，不说话，只是一直满脸笑意地盯着唐沐，把唐沐看得有点毛毛的，不由自主地想坐起来往青青身边靠。

    青青抬手止住唐沐，让她继续靠在软枕中，而后偏头，目光犀利地直直望向吴越。

    吴越立刻看向青青，满怀无辜地举起双手，一脸的真诚善良。青青再次给了吴越一个警告的眼神，又把视线放回唐沐身上。

    一直站立在旁边的拂雁，虽然面色未变，眼中却无法控制地流露出一丝无奈。先生真是改不了逗人的恶趣味，这么调皮地逗两位姑娘，也不怕真把两位姑娘给惹怒了。拂雁想到初见时，青青姑娘回赠给左程的那一剑，觉得先生确实喜欢玩火。唐姑娘性子软糯柔和，但青青姑娘，拂雁忽然发觉，她和少主竟是有几分相似的。想到这，拂雁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坐在床边照顾唐沐的青青。

    吴越瞥了望向青青的拂雁一眼，嘴角微微挑了挑。拂雁这丫头，真不愧是夫人身边的第一大丫头，不止出众，眼力也是不差的。

    一直淡然自若站在床边的名昱，此刻开口道，“唐姑娘。”

    名昱的声音一出，唐沐便立刻转头看他，仿佛被按了开关似的。

    名昱微微一笑，“有劳唐姑娘详细描述一下这种蛊毒。”

    唐沐还没回答，吴越已经别过脸，用扇子捂着嘴笑了，因为此时唐沐脸上的表情实在太好玩了，一脸的“我并不是很想说，但是我不得不说”的委屈巴巴。吴越体贴地别过脸，也只是还不想太放肆的招惹青青姑娘。

    唐沐避开和名昱对视，吞吞吐吐地慢慢开口说道，“赶尸蛊，也叫僵尸蛊，是苗疆最具代表性的虫蛊之一。养蛊人将器皿中的虫卵放于密封尸体的棺材中培养。养蛊的尸体较为讲究，需为魂魄未离且客死异乡之人。在人死头七之内，将蛊虫放入尸体内，待七七四十九日养成后取出。”唐沐想了想，补充道，“具体培育赶尸蛊的细节要更为复杂，只有苗疆才具备炼制赶尸蛊的地域条件。”

    唐沐又继续道，“赶尸蛊养成后，被赶尸蛊控制的人，会丧失自我意识，有如提线木偶，只听从养蛊人的吩咐行事。但与活死人不同的是，被下的赶尸蛊的人身体灵活，行动能力不受限制。”

    唐沐说到这便停住，抬头看向名昱，观察他的脸色是否已经满意了。

    名昱唇角微微勾着浅浅的弧度，目光和唐沐对视，竟让唐沐突然产生一丝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