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0
吴越垂眸，掩去几分若有所思，再抬眼时，已恢复一脸的狐狸笑意。吴越羽扇摇得缓而有力，看向唐沐道，“既如此，在下有一个请求，望唐姑娘成全。”
请求？这词用得有点严重了吧。这回换唐沐愣了愣，不由身体坐直看向吴越，也不啃点心了。人家姿态放得这么低，唐沐肯定不能拿乔。她最会做人了。审时度势高估了她的脑回路，但察言观色她还是懂的，更何况能屈能伸就是她的人生格言。她和吴越又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犯不上“能屈能伸”，顶多就是“一言不合”。再说她也怼回去了，没吃瘪。
吴越这一句“请求”，让唐沐有点“惊悚”，“先生言重了，有什么事您说便是。”
“唐姑娘身子弱，为了不耽误救治夫人直接启程赶路，名剑山庄多谢姑娘。这一路的奔波劳累无法避免，在下希望唐姑娘不要避忌客气，路上但凡身体有任何不适，能对我们直言出来。唐姑娘是我们为夫人请的大夫，你的安危与夫人息息相关，照顾和保护你是名剑山庄不容有失之事。”吴越认真道。
没想到吴越说出这么一番话。吴越这话一出，刚才的不愉快也同时彻底揭过去了。有句话叫说破无毒。刚才的事不论是名剑山庄还是青青都不希望再发生。与其避而不谈，留根刺在心里，互相存疑；不如坦诚以对，彼此谅解，达成共识。更何况话到这里，也确是实情。吴越把话点出来，也是给彼此都做一个警醒。
马车外的左程听了这番话，神色矛盾。
青青想了想，觉得吴越的话没什么不对。如果名剑山庄是如此考虑，以后她可以和名剑山庄的人说一些糖糖的事，避免发生刚才的情况。
她怎么成了金贵的香饽饽的？这么突然。都不给她时间准备一下。吴越的话让唐沐听愣了。
唐沐有点天马行空。
名剑上庄一定没想过有一天会求到她头上吧？两年前可是嫌弃她嫌弃得紧，如果她现在对名剑山庄说，必须名昱入赘给她，她才给庄主夫人治病，不知道名剑山庄会作何反应？名剑山庄什么反应唐沐不知道，她现在却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得不轻。真是罪过啊！她一定是飘了，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找劈啊。她这羸弱的小身板，都不够名昱塞牙缝的。
唐沐顿了顿，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有问题”。她这总想从名剑山庄找回点儿什么的念头真的很危险，却一直时不时的在不经意间突然冒出来。唐沐微微垂眸。即便她从前有过什么意难平，两年过去也该淡了。如今她对名昱纯属欣赏，又没有非分之想，有什么放不下？
拂雁和拂染听完吴越的话，脸上立刻浮现出自责。这自责中唐沐或许占了一分，但主要的当然是因为“没有照顾好唐沐”可能会危害庄主夫人而产生的自责。愧疚两人方才也有，但那只是因为没有尽到侍女职责，而此刻却是因为没有对夫人尽忠，这两者的轻重完全不同。
唐沐的目光滑过拂雁拂染，突然便明白了点什么：她没有突然变得重要，而是庄主夫人一直都很重要。纷乱的思绪忽然沉静下来了。可惜的叹口气，唐沐难免有点失落，不过脸也讪讪的有点热，幸亏她及时悬崖勒马，没让自己飘的太高。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默念了两遍这些话。唐沐又有点儿提不起兴致来了。
做人最难就是有自知之明。而她好像一直在做这件困难的事。
人想活得久，就得忍得住。
怪没意思的。
“唐姑娘意下如何？可否能帮我这个忙？”见唐沐一会儿发呆一会儿皱眉，吴越也不急，好整以暇的问道。
吴越的话拉回唐沐的注意力，唐沐淡淡的笑了笑，“我答应先生。但这不是先生的请求。本来不说是不想添麻烦，但若先生这么说，倒叫我觉得自己在胡闹了。”
唐沐淡淡的笑容，和她脸上平常一直挂着的那种笑眯眯的模样并不相同。带着平静淡泊和客气疏远。
吴越又看到了唐沐不同的一面，笑了笑道，“是我失言了，我绝无这样的意思。”
唐沐点头微笑，“我知道，还要多谢先生的善意和指点。”
吴越眼眸深了深。一般人听了他这番话绝不该是这种不咸不淡还略有些厌倦心冷的反应。这姑娘，是通透？是迟钝？还是另有打算？
一个不怎么愉快的下午。几场谈话下来，唐沐的精神头儿更差了。唐沐的精神状态对她的身体情况影响很大。她开心的时候总是显得很有活力，而一旦觉得厌倦，整个人就显出萎靡病态。
就像此刻，唐沐不知为何头很疼，连她刚吃的药仿佛都不起作用了。青青已经发现，糖糖有点撑不住了。
唐沐在青青开口前，看向吴越，“不好意思，先生，我有点不舒服，可能得睡一会儿，不能和你继续聊了。”
唐沐漂亮灵动的眉眼此刻满是疲惫迷蒙，说话的语调很轻，看起来意识都有些涣散了一般。
青青迅速伸手把唐沐揽过来，让唐沐的头靠在她肩上。
还没等吴越回话，唐沐已经闭了眼，看起来仿佛已经睡了，但似乎更像是晕过去了。
青青的脸色有点冷，但并不惊慌，显然是从前有过这样的情况。
吴越拂雁拂染三人都惊了一下。吴越脸色略有些难看，拂雁和拂染已经动作迅速将唐沐上午用过的枕头薄被都拿出来铺好。青青没拒绝，扶着唐沐躺好。
吴越这才询问，“青青姑娘，唐姑娘如何？”
“没事。也许是太累了。”青青垂眸看着唐沐，摇摇头，语声除了凝重也没有丝毫其他的情绪。
吴越的脸色也凝重了些，不仅是拂雁拂染，此刻连他竟也觉得有些许内疚，“青青姑娘，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是否需要暂时停驻休息？”
吴越的连声询问让青青的目光转向他，青青又摇摇头，脸上的冷色少了些，“没关系。让糖糖睡一会儿就行。”
吴越心中有些疑虑，上午才听青青透露过唐沐的身体情况，似乎并无大碍，但如今这一遭，却半分不像无碍的模样：便是不会武功的寻常人，有谁会因为太累就突然昏睡过去？吴越一时竟不知唐沐的身体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青青姑娘，关于唐姑娘的饮食起居，有需要特别注意的之处，烦劳青青姑娘尽管吩咐，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唐姑娘。”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拂雁和拂染，这时开口。
青青抬眼看去，说话的人是拂雁。
吴越摇着羽扇，没有说话。
拂雁和拂染，是庄主夫人身边的侍女。庄主夫人身边有四个侍女，拂雁、拂鸢、拂叶，拂染，四个侍女不分大小，却以拂雁和拂鸢为首。名昱这次出来带了拂雁和拂染，留下拂鸢和拂叶照顾母亲。
青青没说什么，看着两人点点头，答应了。
马车内安静下来。
唐沐这一睡，又睡到整队人“安营扎寨”。名剑山庄选了一块平坦开阔，地势相对安全之处落脚。在这里休息一夜，明早继续赶路。
唐沐醒的时候马车里又剩下她自己了。唐沐摸摸鼻子，感觉她像个拖后腿儿的小尾巴。
马车中刚有了轻微的响动，车帘便被掀开了。唐沐朝车门望去，便见青青扶着车帘正望着她。唐沐灿烂一笑，“哎青青，是不是吃晚饭了？”
看着又活泼成一条虫的唐沐，青青放下心，又听了唐沐的话，青青便知道唐沐恢复“正常”了，“嗯，有好吃的，下来吧。”
唐沐表情亮了亮。人还没动，鼻子先动了动，而后人就更精神了，动作迅速的就想往马车外走。
青青心里无奈的微微摇头，同样迅速的伸手扶住走过来的唐沐，让她稳稳当当的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的唐沐目标很明确，视线扫了一圈，自动过滤了望向她的所有名剑山庄的人，直直的往煮着晚饭的篝火处走去。一回生二回熟，午饭的时候她下马车也是一圈的注目礼，现在唐沐心里只有晚饭。
越走近唐沐越开心，向身旁的青青确认，“青青，我好像闻到了烤鸡的味道，告诉我这不是幻觉。”
“不是。”青青点头，“我把后山的鸡杀了，拔毛处理干净带出来了，答应过生辰的时候让你吃鸡腿。”
唐沐一脸感动，正酝酿着情绪。
青青平静的打断她，“不要轻举妄动，这里人很多。”
唐沐并没有被打击到，听话的点头，“好的。”
名剑山庄众人听得雨里雾里，一天的功夫，竟已经开始慢慢适应两个姑娘奇怪的对话和相处方式。
众人围坐在篝火旁，准备开饭了。两只烤鸡，两只叫花鸡，喷香流油。唐沐盯着鸡，眼睛里已经看不到别的东西。没管名剑山庄的人，青青伸手掰了一只烤鸡腿，一只叫花鸡腿，一只烤鸡翅膀，一只叫花鸡翅膀，放到唐沐碗里。其余的鸡分给众人。
没人觉得不满。鸡是药王谷里带出来的，今天是唐沐和青青生辰，而且除了唐沐，没人非吃鸡不可。
唐沐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她早上和中午都吃得少，这时候正饿的好像能吃一头牛。总之她不觉得这个量有点多就是了。
虽然唐沐很急，但她也没表现得太不知礼数。唐沐的目光望向还没动筷子的名昱，灵动的眼眸中满是期盼，就差没“委婉”的提醒名昱可吃饭了。
名昱的眼神竟然柔和了许多。虽然不熟悉名昱的人根本开不出他淡漠冷峻的脸色有什么变化。吴越眼眸深处略过一丝有趣和思索。
名昱一动筷子，唐沐就直接用手拿起了碗里的鸡腿，这豪迈的动作和她那纤细灵动的外表实在太不匹配，众人一时都被唐沐吸引了注意力，见唐沐手拿鸡腿小口咬肉后，又默默转移视线。
唐沐的心情非常好。总得来说，她今天吃到了许多她两年都没吃过的东西。还要求什么呢？如果不出谷，她还在吃没味道的养生餐，所以还有什么比能出谷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