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9
就这么过了两个多时辰。青青缓缓睁开双眼,让内息在身体流转一圈。几个吐息之后,青青把盘起的腿放下,向唐沐看去。就见唐沐依然沉浸在脉案当中,矮桌上的茶水糕点都没有动过。唐沐的脸色不太好,青青微微蹙眉,直接伸手从唐沐手中拿走脉案。
唐沐一点都没意外,不用看就知道是青青,空出来的手顺势就揉了揉脑袋,感觉有些不舒服。
唐沐的脸色不好中,瓷白的皮肤显出两分病态的青白。吴越脸上的笑意收敛,正色了几分。拂雁拂染对视一眼,是她们没有照顾周到。唐姑娘看得专注,她们都觉得不去打扰是最好的,却忘了提醒唐姑娘休息。说到底,不了解唐沐的作息规律怕干扰她是一方面,还有就是对唐沐不够上心罢了。吴越自然也明白其中曲折。
青青气闷,却不迁怒吴越和拂雁拂染。是她见拂雁拂染安排得周到,糖糖的精神头也足,若想喝水吃东西伸伸手就能拿到,以为无事,便放心的自去运功打坐。在药王谷的时候,唐沐看医书看几个时辰的情形也是有的,只不过中途青青经常会打断唐沐,让唐沐吃吃喝喝外加休息。青青也不是不通世事,拂雁拂染没去打扰唐沐,挑不出错来。只能说她们不了解糖糖的身体状况。
谁都没有错。不熟悉的两方在一起结伴同行,由于不了解,会因为各种甚至微不足道的小事发生摩擦,无谓对错,却也容易让关系变得疏远。可不熟悉的人想要相互了解,必然要经历这样的过程。端看双方的立场和对事情的反应。处理的好,可能会志同道合;处理的不好,也可能形同陌路,分道扬镳。
这才是她们出谷的第一天,既然与他们同行,这样的事情,这一路上,必定还会发生。
“头疼?”青青轻声问,看着唐沐的脸上都是关切和担心,但语气却透出一丝冷硬,显然是此刻情绪不善。
青青冷脸的时候,唐沐是不敢造次的,必须乖巧。马车里的气氛有一丝僵硬,作为事件中心点,唐沐自当肩负起润滑油的作用。
“头有点晕,可能是饿了。”唐沐冲青青眨眨眼,然后目光迅速看向桌上的糕点。
唐沐是要缓和气氛的,但她还是非常不敬业的认真挑拣了一下要吃的糕点,率先抽出一块被压在下面只露出一半的点心,这块看着好像里面有馅的样子,十分有内涵,可能比其他的更好吃。
唐沐抽出来就马上咬了一口,嗯,果然有馅,红豆沙。
青青从前每天都和白胡子唐沐在一起,也不是斤斤计较的性子,基本没生过气,因为她基本都是能动手就不动口。所以青青的气闷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见到唐沐还有心情挑挑拣拣的吃点心,顷刻间就气不起来了。
唐沐本来是要继续乖巧的安抚青青,但是咬了两口点心后,唐沐突然感到不满,“青青,为什么这次的糕点带馅儿?明显比以前在谷里吃的那些用料丰富!”
唐沐表示很不满。
这没心没肺的模样,青青完全不怀疑糖糖现在十分“正常”,她凉凉的看向唐沐,反问,“如果你每顿吃的点心用料都那么“丰富”,你以为你吃了一顿还能有下一顿吗?而如今既然都出谷了,自然不用留什么余粮,能不丰富吗?”
唐沐一噎,完全无法反驳。赶紧讨好的拿起一块糕点递给青青,“青青你快尝尝,这点心很好吃。”
唐沐又招呼吴越和拂雁拂染,“先生你们也尝尝,青青的厨艺不是我王婆卖瓜,特别好!这点心特别好吃。”
唐沐一双清灵灵的大眼睛期待的看着吴越和拂雁拂染,好像等着他们试吃然后点评似的。
本来就略微抱着歉意的吴越和拂雁拂染都败给了唐沐“盼望着”的眼神儿,拂雁拂染率先拿了一块点心,并向青青道谢。吴越本来是不吃点心这类东西的,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也拿了一块点心尝了一口。
让唐沐这么一搅合儿,马车里的气氛瞬间便和谐了。
趁气氛这么融洽,唐沐便从随身布包里掏出粒药就着温水吃了,微微晃晃头。
青青吴越四人脸上的表情都凝滞了一瞬,又恢复如常。
摇头把自己摇的有点晕的唐沐略有些迷瞪瞪的转向吴越和拂雁拂染问,“是不是很好吃?”
唐沐这蜜汁坚持的执著让吴越顿了顿,而后吴越笑着道,“青青姑娘厨艺精湛,武艺高强,实属难得。”
唐沐这会儿已经感觉身体舒服多了,听了吴越的话不由暗暗点赞吴越能言善道。这句话不仅应和了她,更主要是夸了青青,十分鲜明的表达名剑山庄有心同青青化解摩擦的诚意。
“先生所言甚是,青青就是这样优秀。实不相瞒,没有青青我已经饿死两年了。”因为刚刚发生的“无故抱怨点心”事件,唐沐不遗余力的拍马屁。
这话说得吴越又顿了顿。突然听到“两年”这个敏感词,有些措手不及,“饿死”这个词又着实荒谬。
见唐沐一脸真诚的模样,吴越看向唐沐的眼眸微微深了深,笑道,“唐姑娘真是幽默。”
吴越一直觉着这姑娘十分聪明有趣,如今再看,竟带着几分“深不可测”。
唐沐不知道她实事求是的肺腑之言,对吴越来说已经“超纲”了。
听吴越以为她在开玩笑,唐沐顿时有些委屈,叹气道,“不怪先生您不相信,便是我至今也不能相信,师父竟然不通知一声就突然把青青和我扔在药王谷里自己走了。若不是青青持家有道,而我省吃俭用,恐怕是活不到你们前来了。”
唐沐觉得这锅必须扣在她们师父身上。而且这千真万确是她们师父的锅。
吴越第三次顿了顿。不遗余力吐槽师父的徒弟,是他平生仅见。吴越的接受能力很强,暗自猜测这也许便是药王谷师徒的“相处之道”。再者,白胡子前辈匆匆离开的原因,与名剑上庄脱不开关系。仅凭唐沐这几句话倒听不出她们是否知晓。
吴越笑道,“想必白胡子前辈定是知晓两位姑娘必可安然无恙才安心离去的。白老前辈是极想念两位姑娘的,在山庄中时,便总是念叨着你们。此次若不是因为有其它要事,白前辈定会亲自前来,岂会由我们越俎代庖。”
唐沐和青青对视一眼。吴越这话可谓说得是面面俱到了。不过听起来还是向着她们师父的。她们师父什么德行她们太了解了,是洗不白的。
唐沐笑眯眯的道,“先生别担心,这件事已经解决了。”
青青闻言瞥一眼糖糖,心下有些了然,并对此没有意见想法。
吴越眼中略过一抹疑惑,很有兴趣,好奇请问,“还请唐姑娘明示。”她们刚出谷,与白前辈相距千里之遥,这怎么就“解决”了呢?
唐沐不吝赐教,“先生可记得出谷时燃进迷雾林中的紫烟。”
吴越顷刻间便想通其中关窍。难怪他问时,面前这姑娘说她的迷烟“效果有点不同”。合着是专门用来对付白老前辈的。准备的如此充分,想必是在谷里的时候就琢磨着要好好摆白老前辈一道呢。
有趣有趣。吴越眼神明亮的看着唐沐,这姑娘果真十分对他的脾性。
吴越悠哉悠哉的摇着羽扇,笑容意味不明的问,“唐姑娘可会担心紫烟拦不住白老前辈?”
“还好吧。”唐沐想了想,眉眼弯弯的道。若是两年前,还真不好说;但两年后嘛,试试就知道了。毕竟她啥啥啥都不行,就是但凡医毒方面没有她搞不通的。所以这紫烟,即便拦不住她师父,也能让他跳脚几天。
吴越见唐沐笑眯眯的,语气不笃定也不担心,脸上完全是一副“我也很想知道”的表情,不由眉梢微扬。
沉吟片刻,吴越摇着羽扇,却又语气一变,“那唐姑娘可会担心紫烟令白老前辈无法进谷?”
与方才完全相反的问话,唐沐有一瞬的迷惑,唐沐听不出吴越是什么意思。唐沐思索一会儿,自觉找到原因了,“先生可是怕师父行程中可能会改道药王谷拿药?”名剑山庄如果担心她们师父进不去药王谷,能因为什么,也就是怕缺了什么药不能救庄主夫人罢了。
吴越摇着羽扇笑而不语,不置可否。
唐沐便接着说,有点开心有点狡黠,“这方面先生完全不必多虑。药王谷中所有可能用到的药材都带出来了,师父即便绕道药王谷也是白跑一趟。如果师父进不去,我当然是很开心了;如果师父进去了,找不着什么有用的东西,估计更要吹胡子瞪眼了。而且,就算师父中途不返回药王谷也没关系。我和青青在药王谷住了两年,待事情结束之后,左右是不着急回去的。倒是师父离谷这么久,肯定挺想家。”
唐沐停顿,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的道,“总之他老人家,早晚要经历这么一遭。”
青青安静的旁听,并没有觉得不对。
拂雁拂染略有些惊讶的看向唐沐和青青。
吴越用羽扇掩着高扬的嘴角。有这么两个徒弟,吴越都替白老前辈心塞。当然,又不关他家的事,吴越的心塞一点不纯,完完全全都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病态心理。
若不是怕名剑山庄认为她轻重不分,可能会给她穿小鞋,唐沐也不会一口气解释了这么一大通话。真是交待的老老实实,明明白白。有些口渴,唐沐拿起温茶抿了几口。
唐沐已经点明不会耽误名剑山庄,那么人家师徒之间的事自然和名剑山庄没关系,看热闹可以,吴越当然不能发表意见,便转而谢道,“唐姑娘心细于发、思虑周全,实在难得。在下多谢唐姑娘连夜整理药材。”
听吴越没再关心白胡子能否进谷,反而谢她带齐药材,唐沐便觉她猜对了。吴越这人,真是深谙前倨后恭、软硬兼施之道。刚才还隐隐有责怪她的意思,这会儿便又夸她感谢她。这变脸速度之快,功力能甩她的“能屈能伸”好几十条街,令人刮目相看。
名剑山庄真是没一个好人啊。
唐沐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先生过誉了。”唐沐笑着说,“药王谷既已诊治庄主夫人,必然会全力以赴。带齐药材这样的小事儿,实在当不得先生称谢。”
唐沐这话听起来一点毛病没有,谦虚客气,但却真实打脸。
在唐沐看,试探或许是必须的,但如果他们不信任她这个大夫,那她实在没必要长途跋涉去为庄主夫人看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她接了这个活儿,就会把事情做到最好。她有这种职业道德。
吴越不傻,相反他智谋卓越,自然能听出唐沐的意思。意思就是如“一夜未睡整理药材”对于诊治庄主夫人来说都不算什么,到了真正问诊治病的时候,她也必会竭忠尽智,不遗余力。想到这姑娘身体孱弱,又正值生辰,熬夜赶路都没半分矫情,吴越不由有点无奈。他本来是觉得这姑娘的性子对他的胃口,便多问一句,这问着问着,便问出了别的意思。话已出口,倒是骑虎难下了。
见吴越哑口无言,唐沐好心提醒,“药这东西还是对症才好,不然就算有再贵的药也没用。更何况”
唐沐顿了顿。
吴越毕竟见惯风浪,此刻已经调整过来,见唐沐递话给他台阶下,便从善如流的笑着道,“何况什么?”
“更何况,药王谷里最贵的药,”唐沐盯着吴越的眼睛,似真似假的说,“就是我。”
青青这时看了一眼糖糖。没表现出更多反应。
吴越微微一愣,唐沐的眼神好似在玩笑,却又带着一丝意味深长。吴越想仔细看去,却见唐沐已经不再看他,笑眯眯的伸手拿了第二块糕点,懒散的倚着靠背,舒服的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