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1
药房的侧间，在吴越看来，倒可以看作是书房，被书籍堆满的书架占了整整两面墙壁，数量大约有两百本了。饶是吴越，也稍稍惊讶了下。这里没有经史子集，似乎全是医书。另一面墙壁处放着一套桌椅，方便记录。
唐沐直接坐到椅子上，吴越没坐，在书架前转了转。
【唐姑娘，可有要带的医书？】吴越不由问。
【哦，不用，不用带。】唐沐闻声扫了一眼对面的书墙，想抻懒腰又赶紧收住了，只好小幅度的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
吴越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没听到吴越回话唐沐还有点奇怪，回头瞧一眼，见吴越的目光仍落在医书上，就明白吴越的意思了。
【别担心，这些书我全都看过了。】唐沐笑眯眯的看向吴越。
吴越摇扇子的手顿了顿，眼中略过惊讶。见唐沐看着他，吴越笑着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竟然不相信大夫！唐沐继续笑眯眯的看着吴越。名剑山庄的人还真是矛盾，一边讨厌她一边来接她，一边怀疑她一边要用她。还不就是欺负她年纪小。如果她师父对吴越说这两墙的书都看过了，吴越会不信？本来吴越信或不信，对唐沐来说并不重要，但是现在她要去为庄主夫人治病，如果名剑山庄的人不相信她，她的“工作”会很不顺利。既然名剑山庄来请她，她也想给庄主夫人治病，就当还两年前的债，唐沐希望这一趟，能圆满解决这些事。
在心里叹口气，脸上还得装作很有兴趣的模样，唐沐笑眯眯的站起来走到吴越旁边，【先生不相信我说的？】
【唐姑娘严重了。】吴越好整以暇。
进展顺利，唐沐点头，【先生，你随便抽两本书。】
吴越听明白了唐沐的意思，微微惊讶的偏头看一眼唐沐。目光扫了一遍，分别从两面书墙里，各抽出一本羊皮页面看起来像是孤本的旧书，和一本蓝色封皮封装普通的医书。
还真不客气，等会儿就让你佩服的扇子都掉在地上。唐沐心里腹诽，当然她也就是想想，脸上笑容不减，走上前看看两本书的封皮，【先生从两本书里随便选一页吧。】
吴越这次没有掩饰惊讶，倒是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但既然唐沐这么说，他也想试试结果。
吴越先翻开普通医书，【第三章第九页。】
【夫盐之味咸者，其气令器津泄；弦绝者，其音嘶败；木敷者，其叶发，病深者，其声哕。人有此三者，是谓坏府，毒药无治，短针无取，此皆绝皮伤内，血气争黑。】
吴越惊讶，又翻开羊皮书，【第二卷，第二十七节。】
【有阳维，有阴维，有阳跷，有阴跷，有冲，有督，有任，有带之脉。凡此八脉者，皆不拘于经，故曰奇经八脉也。】
吴越惊奇的看向唐沐，【唐姑娘博闻强识，竟然连医书内容都复述下来，一言不差。】吴越衷心佩服，他自诩学识非凡，但也没做到这种程度。
唐沐赶紧谦虚，【都是先生挑的好，恰巧拿了两本我记住的。】唐沐最害怕偶像包袱了，夸奖让她折腰。
【唐姑娘不必自谦。】虽然还没见识过唐沐的真正的医术，就凭这个，吴越已经期待。
唐沐见吴越摇着扇子看她，一双狐狸眼中笑意盎然，看不出在想什么，不由开始担心她刚才的表演是不是有点过头。
吴越将手中的两本书递还给唐沐。
唐沐边把两本书放回原来的位置边叹气，算了，等后面她掉链子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吴越站在唐沐身后，他把书抽出来的时候，特地留意了书的位置，此刻见唐沐一脸心不在焉，却随手便把两本书放回原处，位置分毫不差。
不管精通与否，吴越相信，起码这两墙的医书，唐沐确实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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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熬了一夜，天刚亮的时候，左程三人，终于忍过了六个时辰。三个人仿佛是大病初愈一般，身体很好，精神却差。名昱盘膝坐在一旁，缓缓睁开双眼。昨夜名昱为三人护法的同时修炼内功，许是服用冰溪白鱼的缘故，一夜过去，便觉内劲磅礴浑厚，充盈不绝，修为虽未突破但确实有所精益。
【身体如何？】名昱看向左程三人。
【回少主，无大碍，不会耽搁行程。】左程声音沙哑，精神疲惫，但语气坚定。
名昱微微颔首。
四人离开石洞回到前院，就见到吴越、唐沐所有人正站在院中，马车边放着一个竹编的箱子。似乎是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发的模样。还没走到近前，便听到唐沐和吴越的对话。
【我有点不舒服，恐怕需要休息半个时辰。】唐沐白的厉害，一脸倦容，略有些歉意的说。唐沐的嗓子也哑的厉害，一句话里有几个甚至听不清楚。
吴越有些担心的看着唐沐，还没说话，便听不远处传来左程的声音。
【和两年前一模一样，净会添麻烦。】左程脸色难看，熬了一夜，情绪正是焦躁难忍。这时听到唐沐的话，以为是唐沐早晨起来又要作妖，拖延赶路的时间。
【你说什么？】青青冷冷的看向左程。
【难道不是？要启程的时候说身体不适，昨晚干什么去了？】
名昱四人已经走过来。左程毫不忍让客气。
青青刚要说话，就见吴越皱眉看左程，【一晚不见，脑子没长，脾气倒越来越大了，吃错药了？】
见状，名昱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院中的情况，目光在唐沐脸上停了一瞬。
听了吴越的话，左程情绪更显躁郁，【可不就是吃错药了！如果没吃错药，哪用生生熬一晚上！】
吴越见左程越说越不像话，提醒他，【也不只你们，大家都一晚没睡。】
左程听了脸更黑，看向唐沐的目光越发不善。他最不喜欢娇气矫情的人，既然大家都没睡，怎么就她需要休息了？
唐沐本就精神不济，又让左程这么针对，此刻心情也好不到哪去，她一直没说话，不是不想说，是嗓子哑了，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青青脸色越来越不好，刚要上前。唐沐拉住青青的衣袖，从身上摸出个药瓶，倒出一粒药迅速吃了。张嘴试了试，能发出啊的声音后，唐沐便语气不善的对上左程，【你以为我愿意大晚上不睡觉吗？你说得没错，我就是我，自然该和两年前一模一样，你觉得好或不好，是你家的事。但有些事你要搞清楚，你的内伤不是我让你受的，冰溪白鱼不是我强迫你吃的。还有，不是我求着你来药王谷找我出去的！我现在就要去睡半个时辰。你要是不愿意，就把我打晕了抬走。】
唐沐怒气冲冲的说完，整个人更不好了，看也不看左程，靠着青青便往自己屋走。
唐沐一生气头更晕了，现在恨不得自己就是青青，回过头去和左程大打一架。
【青青，我想了想，过生日还是不要杀生了。就让那几只鸡活到咱们回来吧。】唐沐忍着心痛说。她现在这个身体状态，啥美食吃进嘴里都尝不出味儿了，吃和没吃有什么区别。好吃的东西应该要留到状态好的时候吃，不然都浪费了。
【知道了。等会儿起来想吃什么？】青青太了解唐沐了。
【想吃鱼。鱼片粥什么的，我觉着很好。】唐沐笑眯眯的说。
【好。】吃鱼？吃鱼估计是其次，青青看，想气左程才是真的。
唐沐和青青进了屋，留下满院子名剑山庄的人。
众人第一次见有女子对着左程呛声。总的来说，看起来就是吵架。对他们来讲，惊奇多过对抗和判断谁对谁错。
而吴越此时看左程，直觉极其碍眼。
【我说你战斗力不行，怎么偏偏就喜欢往前凑呢。这两位姑娘你哪个惹得起？一个比你武功高，一个比你脾气大。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唐姑娘你都两年没见了，你一直用两年前的眼光来看两年后的她，未免有失偏颇。这姑娘从昨晚开始身体就不舒服，一直撑到把夫人的药都备齐了，才说一句软话，竟被你无端指责了一顿。一个姑娘家受了这些委屈，话里话外没说一句不去为庄主夫人看病的话。这个年纪有这样的胸襟气度，可以令人刮目相看了。倒是你，拿着鸡毛当令箭，少主还没开口，你先发了一通牢骚，合着就你昨晚糟了一宿罪，就你一晚上没睡是吧？冰溪白鱼是什么？江湖上多少人争抢，想吃都吃不着的奇药。到你这，倒成了人家特意整你了，合着人家故意整你，就是为了治好你的陈年内伤？我看要是想整你，何必浪费冰溪白鱼，让青青姑娘打你一顿，实在方便的多。而且今日还是她们生辰，别说是休息半个时辰再赶路，就是不想赶路，也挑不出错来。你一个混江湖的大老粗，如此与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知情人说你忠心护主，不知情的，会说你气量狭小仗势欺人，出门别说我和你在一起，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吴越左程平日里关系好，吴越也不客气，对着左程一顿埋汰，【朽木不可雕也。】
左程被吴越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偏偏还无法反驳。吴越句句实情，左程也驳不回去。他不知道唐沐一夜没睡是给夫人准备药。他也不是光有蛮力没有脑子。只不过他天生就是耿直鲁莽的性子，凡事藏不住，看见什么是什么，想说什么就讲什么，一点城府也无。
【少主恕罪，属下知错。】左程脸色红黑，立刻向名昱单膝跪地，低头认错。
【起来。】名昱语声淡淡，并无喜怒，低头看一眼左程，【等唐姑娘醒了，向她请罪。】
【是！】
【先去休息。】名昱吩咐。
左程和几名护卫各自找了角落，闭目养神。
名昱和吴越坐到石台边。
【昨夜一晚没睡？】名昱问吴越。
【是。唐姑娘决定连夜收拾药材，为了不耽误今天赶路。】吴越也是实话实说。
【还有呢？】如果只是这样，倒不会让吴越替她们说话。
【这姑娘近日应该是得了风寒还未彻底痊愈，昨晚便显出身体不适，却未吭声，一直撑到方才。如此表现，也算是尽心尽力。】吴越摇着扇子笑眯眯的说。
名昱听完，神色如常，冰雕玉琢，不见动容。
【不论如何，还需她为庄主夫人治病。让左程这么一闹，不知她心里是否会有计较。】吴越看向名昱。
【无妨。她也未必能解母亲的毒。】名昱淡淡的说，神色愈加冰冷。
【少主不信她，为何还要亲自走这一趟。】不仅名昱，吴越心里也有疑虑。神医白胡子用了两年都没有解毒，何况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
【即便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过。神医既然认为她或许可以解毒，想必她有过人之处。母亲形势不容乐观，我必须保证路上不出任何差错。】名昱语气平淡无波。
吴越点头，沉思片刻，又道，【虽说她误打误撞让左程吃了不少苦头，但冰溪白鱼这么一遭，倒让人生出点希望来。还有，昨晚】吴越把医书的事叙述一遍，话锋一转，又笑着说，【这位唐姑娘瞧着像是一副圆滑世故的模样，却又见她嗓子已经说不出话，特地拿出什么药吃了，就为了和左程吵架，如此行事虽有几分意气用事，可这脾气虽大，倒也有几分可爱。】
名昱神色清淡，不置可否，却问吴越，【她把两墙的医书都背下了？】
【是。】吴越肯定。
名昱微微颔首，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