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人
艳青白转过身，笑声放肆地敲击二人的耳膜，太阳穴都开始突突跳。
“哈哈哈哈哈哈…”
“裘青白，你没料到，大人会亲自来吧。”
肖玉眼神沉下来，握住闻道佟的那只手的手指骤然收紧，胸腔起起伏伏。
而他怀里的人，拼命睁着眼睛不让眼皮掉下来，声音很轻，在颤抖，
“妖王是吗…”
肖玉沉默，空气一下子死寂，艳青白和伏青白也停止攻击，看着他们的血和狼狈。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闻道佟竟然扶着旁边的柱子站了起来，手指几乎要深深扣进柱子上。
他另一只手搭在肖玉的胳膊上，望着门口那两只妖，嘴角流出一条悲哀的血柱。
“应钟一个人守着那间屋子。”
他的眼睫毛颤两下，指缝间突然多出几把闪着金光的小刀。
刚抬脚想走，肖玉却拦在他身前，两只胳膊展开，身上泛着妖异的红光，直勾勾望着另外两大青白，杀意经由瞳孔渗出来。
“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他们进门。”
话音刚落，他就和脱弓的箭一样飞了出去，在艳青白惊异的目光下一掌揪住了伏青白的衣领。
“你…！”
艳青白话还没来得及说，伏青白就被扔了出去，重重砸在墙上，抬起来想要招风的胳膊也软了下去。
艳青白飞身过来阻止，肖玉不躲，反而在她那阵花瓣雨中穿梭而过，头发被削断了好多，衣服被割破，直直抓住她的脖子，身上的红光愈发明显。
折扇绕几个圈飞过来，正中伏青白的胳膊，在他痛苦的叫声中硬生生把胳膊削断了。
伏青白骤然变成一条断臂的小狗，蜷在墙角不出声了。
艳青白慌张对上裘青白的眼睛，被那眼中的杀意吓得微微发抖。
“你忘了我是谁的徒弟。”肖玉声音冷下来，“你拿什么和我打。”
艳青白突然苍白笑一下，“打不过也要打。”
“裘青白，你在乎他的命吧。”
她说着，突然伸出一只手，掌心幻化出一颗心脏的形状，
“中了我两掌的，这个人。”
话音刚落，肖玉的胳膊正好抬起来，可她的掌心骤然合拢，那颗心脏化作几片飘零的花瓣落下。
锋利的指甲直穿艳青白的脖颈，肖玉猛地抬头，松开艳青白毫无声息的身体，朝闻道佟奔过去。
可闻道佟却吐一口血，和艳青白一样闭上了眼睛。
肖玉在他倒下之前，飞身接住他，身体和他的身体一起砸在地上，衣服上都是他的血。
“闻道佟！！！”
肖玉身上的红光消散，眼眶却开始渗出血一样的眼泪，一只手猛地抚上闻道佟的胸膛，把所剩无几的妖力往他身上灌。
闻道佟颤颤巍巍抓住他的手，握紧，好像想说什么，却没来得及。
“啊———！”肖玉撕心裂肺大吼一声，声音从公良家大院，一下子传到好远的天际。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搭在他的手背上，浓厚的妖力隔着手背灌入闻道佟的身体。
肖玉抬眼，离青白的发丝在空中飘扬。
“师父…”
离青白看他一眼，
“大人亲自来，我想保你的命。”
“打艳青白和伏青白，你的妖力，的确也该用尽了。”
闻道佟的眼皮颤两下，离青白收了手，看着他苍白的脸，
“艳青白的毒于凡人来说难以承受，他能活多久，当看造化了。”
离青白缓缓站起身，扫一眼艳青白和伏青白的身体，
“小儿，大人带走阴阳血，便不会杀你。”
肖玉把闻道佟在地上放稳，胸膛和掌心全是血，而后站起身，
“不，他可以杀我。”
话音刚落，他便飞身跃起，落在门口，毫不犹豫推门进去了。
———————
妖王的身体再次消失的时候，公良冶手掌烫在结界上，他却对痛感一无所知。
他满心满眼，只有聂应钟的血，和他杀意不断上升的眼神。
妖王的爪子扫过来的时候，聂应钟身上又多一条血痕。
慢了。
挥刀的速度，再快也赶不上那强大的妖怪。
所以，他的应钟会死。
“应钟！！！”公良冶死死贴在结界上，哭声隔着结界传过来，歇斯底里，
“快走，你快走啊！！！”
“我求你，求求你…额啊…”
聂应钟却好像没听到似的，抓着刀柄的手越来越紧，冒出青筋。
公良冶的声音越大，越鲜活，他就越想让公良冶活下去。
所以他的刀，也越来越快，尽管他伤痕累累，痛得神经都麻了。
突然，一只爪子抓到手腕上，骨头感受到疼痛一软，那把金刀就飞了出去，卡在墙上，顿时化作火星消散。
下巴被人捏起，聂应钟强撑着意识，看见血红的面具离自己好近。
“刀是斩我的刀。”
“可惜，也得那个人用才可以。”
聂应钟死死咬着下唇，紧攥拳头往那妖脸上一挥，却被捉住了手腕。
“怎么，疼不疼？是不是要死了？”
妖王大笑，面具都开始震颤，
“凡人太弱小了…”
“只要你愿意，我让你做妖…”
妖王俯身贴近他的耳朵，小声说。
聂应钟对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口，紧接着头发被狠狠地抓了起来，就像一个不能反抗的人偶。
结界的金光微弱很多，聂应钟的生命，也在加速流逝。
往下滴的血，越漫越远。
他侧过头，对上公良冶的眼睛。
过分的坚强过后，眼泪终于失控。
这个把他带下山的人，在他面前耍宝的人，愿意抛弃记忆爱他的人…
他好像护不住了。
结界的光彻底消散的时候，公良冶蹲下身捡起血河中的剑，睁着通红的眼睛就和公良路一起往这边跑过来了。
聂应钟无力地颤两下眼睫毛，在妖王手里当着牵线木偶。
他看着公良冶，在心里哭着说，快走。
可公良冶就和他一样劝不住。
哪怕知道会死，也不走。
聂应钟用力抬胳膊，却只动了两下手指。
公良冶的剑落下来的时候，他看见一把折扇直直飞过来，公良冶身后多出一个人影，是肖玉。
他想再朝公良冶那边伸手，却被妖王一扔，倒在了血河里。
脸颊触到那些冰冷，心却终于温热。
肖玉，公良冶就交给你了。
聂应钟闭上眼睛，寒意沿着指尖往上漫，心脏跳得越来越疲惫，身上的温度从不同地方往外流，抓也抓不住。
“应钟…应钟！！！”
“啊—————”
真好。
聂应钟艰难地呼吸两口。
还能再听听公良冶的声音，真好。
公良冶一下子跪坐在血河里，肖玉拦在他跟前。
他却好像看不到肖玉一样，趴着想往聂应钟那边爬，手脚并用，身上全是血。
公良路死死抓住他的背，一样满脸的眼泪，
“冶儿不能去！”
“聂公子也想你活着！”
公良冶好像听不到他的声音一样，挣扎着往外爬，一只手抬起抓着空气，却好像再次握住了聂应钟的手。
“应钟应钟应钟…”
“裘青白。”妖王牢牢盯着肖玉，看不到表情，
“好久不见啊。”
“外面的两个，都被你收拾了？”
“好啊，好啊，”妖王骤然上前，速度快到在空中掀起一阵风，抓住肖玉的衣领，几乎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他们太弱了。”
“青白，果然还是得有你和你师父的实力才行。”
“你喜欢这个阴阳血，我把他变成妖，你就能和他待上一千年，一万年…”
“所以裘青白，你这样的宝贝，为什么要和本座对着干呢？”
———————
本来就没剩多少妖力，妖王这一下，肖玉直接两眼发黑。
他微微侧过脸，急促的呼吸声中，他看见公良冶手脚并用爬到聂应钟旁边，用带血的手一遍遍抚摸他的脸。
哭声在空气中悲哀地扩散，一下一下荡着人心。
“肖公子！”
身后的公良路大喊一声，扬着剑就冲过来了。
妖王抬手，公良路的剑刃甚至还没近身，就连人带剑飞出好远。
肖玉趁机抬脚，上半身往后仰，地上的折扇飞起来，从他头顶掠过去，直直往妖王脸上去。
妖王松手，身姿优雅地一侧，而后伸手抓住了肖玉的折扇。
“嗯，好东西。”妖王打量着这把刚刚削断伏青白胳膊的扇子，“上面，沾过几千人的血吧。”
肖玉疯狂咳嗽几声，跑去挡在公良冶身前，眼神警惕又凶狠。
妖王陶醉地摸了摸扇子，竟把扇子扔回了肖玉身前。
“本座都来了，也许你杀那两个没用的东西玩玩了，你还不肯交出阴阳血。”
“要是杀你，离青白该讨厌本座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妖王话音刚落，尖利的爪子就劈过来，肖玉眼疾手快拿扇柄挡住，两只妖就在公良冶跟前打得火热起来。
公良路倒在门口不省人事。
而公良冶死死抱着聂应钟，脸颊贴在他的脸上，睁着眼睛不省人事。
肖玉和妖王的动作快到看不清，空气中的风声呼呼地刮，折扇好几次掉在跟前，又飞起来。
公良冶却只觉得，好冷。
他抓着聂应钟的手，不知道怎样才能把自己仅剩的温暖留给他。
一下子，又回到那天。
他在公良府抱着地上那人，怎么唤他的名字，他都不回应。
所以他又如何能相信，这一次聂应钟会醒过来。
过了一会儿，肖玉明显力不从心，动作慢下来，被妖王紧紧捏住手背，而妖王的指尖，直直抵着他的下巴。
“裘青白…”
妖王的声音空灵地出现，在这个充斥着血腥味的屋子里回响，
“你求饶，本座一定放过你。”
肖玉深吸一口气，下巴已经开始流血。
气氛僵持着，公良冶也冷到失去知觉，却固执守着怀里人那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突然，一块小石头飞过来，肖玉还没反应过来，面前那妖就退到了十步开外。
而下一秒，他的面具裂开，碎成两半掉在脚下的血河里。
肖玉还没转过身，就有一个身影飞至面前，怀里一直酣睡的猫，一头黑发染着清冷的月光。
“断蕊，算了吧。”
三清一只胳膊抬起来，被聂应钟飞到墙上插着的金刀就现形，嗖一样飞到他的手中。
断蕊…断蕊…
肖玉瞪大眼睛。
他成妖已经一千年了，从来没有人敢叫妖王的这个名字。
而对面那强妖把视线从碎掉的面具上抬起来，直勾勾对上神仙的眼睛。
这也是肖玉第一次看到面具后的那张脸。
五官绝美，无可挑剔。
可是面中竖着的那条疤，从额头延伸至下巴，几乎生生把脸劈成两半。
其名，断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