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抱抱
回忆一旦海啸,无人生还。
“驸马爷,驸马爷!小心啊…”
宫里的太监跟在后面喊,公良冶却疯了一样冲进那扇破败的大门。
“爹!娘!”
院子里一片狼藉,全是血,还有一具毫无生气的身体。
“额啊————!”
公良冶认出那身衣服,跑过去翻开那个人的身体,瞪着通红的眼睛,眼泪和手掌都沾上他的血,
“应钟————!!!”
“应钟应钟…”他哭得歇斯底里,手不断抚摸那人的脸,“你快回来…啊…”
追过来的太监慌忙跑过来,想扯开他,
“驸马爷!这人是特地留下来的,不能碰啊!”
公良冶不理他,哭嚎声响彻天际,抓住聂应钟冰凉的手,
“应钟求求你了你…你再看看我…”
他顽固,小厮也顽固,劝道,
“老爷夫人还有驸马爷兄长的骨灰都收好了,驸马爷何苦在这里染一身血啊。”
“这样回去,公主不得生气…”
“况且这人官府要收走的。”
公良冶猛地抬头,用沾上黑色血液的手抓住那太监的衣领,血腥味熏得太监睁不开眼睛,他却把眼睛瞪得通红,
“你说什么”
“你们要带他去哪里,要对他做什么…”
太监无奈地看着他,
“公良整间府邸无人生还,这么大件事,官府查不出来是谁干的…”
“为了给百姓一个解释,只好…”
公良冶的眼神立刻变得无比凶狠,
“只好拿他顶罪,是不是?!”
“他都死了,你们却要对一个死人做这种事?!”
“我说过是妖做的,是妖!!!”
公良冶的声音几乎推翻这间摇摇欲坠的院子,
“可你们连一个全尸,一个名分都不给他留!”
他死死攥着聂应钟的胳膊,
“我告诉你,没人能带他走!没有人!”
守在旁边的士兵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那太监歉疚地对士兵们笑笑,跪在公良冶身边小声说,
“驸马爷,这事儿,也不归我管啊…”
“您还是收拾好老爷夫人等人的遗物,就跟奴家回去吧。”
公良冶推开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
“滚!!!”
那太监一屁股坐到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再站起来的时候,看公良冶的眼神分明不一样了。
“来人,”他整整衣衫,望着旁边那些士兵,“驸马哀思过度,拒不回宫,只好用点强硬措施。”
“你们把驸马爷绑好,送上马车吧。”
士兵们向公良冶涌过去,空气中的嘶吼和哀嚎愈演愈烈,把那一片天空都生生撕裂。
眼泪涌上来,那人倒在地上毫无生气的身体越来越远。
可他太窝囊,太无能。
公良冶闭上眼睛,回忆催生的泪悬在眼角。
“公良冶!”
聂应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而后身子被他一推,一个趔趄。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聂应钟的脸无比鲜活地出现在跟前,眼神烧出愤怒的丝线,
“公良冶!你敢骗老子!”
“说好了一起进宫,你逞个屁的英雄!”
公良冶没心没肺笑一下,
“你还活着,真好。”
“好个屁好,”聂应钟的嘴角往下撇,眼白爬上血丝,忍不住要哭的样子,“你要是死了,我就没有皮革厂了!”
公良冶的视线穿过他,落在身后那个缓缓站起来的人脸上。
之后,他往前一步,张开双臂抱住了聂应钟。
后面那个人一怔,他抱着的人也一震。
公良冶把下巴枕在聂应钟肩膀上,聂应钟想挣开,他却死死环住他。
“应钟,我活下来了,可腿软了,站不稳了。”
“你让我一次,借我抱一抱,好不好。”
他轻声说,望着公良路的眼神却霸道。
聂应钟愣一下,挣扎着要推开他的手却停了下来。
毕竟公良冶这人,力气是真的大。
———————
“冶儿…”
“你,你…”
聂应钟还没反应过来,公良路就一把将公良冶扯开了,欣喜的目光打在他身上,手也放在公良冶的肩膀上摸来摸去。
“你出来了。”
一把折扇刷地飞过来,打在公良路的手背上。
公良路一惊,扭头便见一个面相清秀的公子走过来,仔细一看,眉目间却有几分妖冶。
“你谁啊,摸哪呢。”
那公子手一张,折扇便神奇地回到了他的手里。
公良冶见机挡在公良路和聂应钟中间,对肖玉假意介绍道,
“这是我哥。”
“亲哥?”肖玉狐疑地扫了公良路一眼,生怕又无端端多出一个情敌似的。
公良路点点头,退开一步,对肖玉和聂应钟作个揖,非常礼貌的模样,
“鄙人公良路,顽弟不才,给诸位带来麻烦,我给各位赔个不是。”
“若各位不嫌弃,还请到劣府做客,鄙人及家父家母,定好好招待。”
聂应钟看着他,眼神中闪烁着略显深沉的微光。
和这个公良路,还是不要扯上太多关系为好。
闻道佟靠在不远处的墙上,双手抱胸看着这边,注意到了聂应钟脸上的异样。
“哥,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做客。”
公良冶打破空气中奇怪的沉寂,
“我不回去。”
公良路脸上还是那个笑容,
“冶儿,你现今捅出这么大的篓子,父亲母亲才发现,以往是我们太纵容你了。”
“今天无哪怕是绑,你都要跟我回去。”
公良路的笑容此刻在聂应钟眼里,变得很可怕,他却对聂应钟的目光毫无察觉,自顾自继续说,
“当然,在宫门口接你的各位友人,也可以一起回去。”
公良冶死死瞪着他。
怎么可能让聂应钟跟他回去朝夕相处。
这一回,他不可能再将聂应钟拱手让人。
“你有本事,你就绑来试试看。”
公良冶突然扯住聂应钟的衣袖,向他投出一个眼神。
聂应钟竟然会意,两条腿听他使唤,和他在原本应该充满悲情的场景里,跑成了两个风一样的男子。
公良路站在原地,瞪大眼睛就迈步要追,奈何跪了太久,根本跑不动。
“公良冶!你这小兔崽子!”
“我在这里为了你跪了那么久,你说走就走!”
他把手掌撑在膝盖上破口大骂,之前的风度与和善都不见。
就在这时,肖玉脑子里某条神经一颤,公良冶说过的话又出现在耳畔。
“那他以前,怎么就喜欢我哥了。”
公良冶的哥哥,可不就是面前这人。
不远处候着的小厮抬腿要追,肖玉却摇着折扇走到公良路身边,笑眯眯捞起他的胳膊,
“公良家大少爷,不用担心。”
“我知道他们在哪,你就放心跟着我,好好休息几天。”
“至于带不带公良冶回去,以后再做打算。”
公良路愣了一下,除了道谢也想不出别的话能说。
而站在一旁看了很久戏的闻道佟,目光沉了一下,落在肖玉的手背上。
肖玉对着那大少爷摆出一个不算真挚的笑容,闻道佟却搞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就在这时,肖玉却好像感受到他的目光,微微侧过头,视线炽热着与他交汇了一下。
折扇还是那样从容地摇着,肖玉那双妖冶的眼睛,隐隐闪着不一样的光。
闻道佟低下头,见他们往前走,保持一段距离跟上了他们。
这妖,这总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妖。
却让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
公良路跟着肖玉走到客栈门口,小厮迎出来,问他们要几间房。
“公良冶在不在这里。”
公良路脸上停着一个笑容,眼里却装满了质问。
小厮顿一下,腆起脸,腰都弯了些,
“原来是来找公爷的,您几位里面请…”
公良路眉毛一挑,“公爷?”
“他若是公爷,我就是公大爷。”
说罢,他毫不犹豫抬脚跨过门槛,怒气冲冲就往里面去,丢下一句话,
“这几日我有正事要谈,这客栈,包下了。”
小厮怔怔看着这出口不凡的公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一位摇着折扇的公子笑眯眯跟那位爷进去了,后面又跟过来一个侠客打扮的。
总之,这帮人一看就不好惹。
此时的公良冶却对自己的危险境地一无所知,还在用尽全力哄聂应钟开心。
“应钟啊…你别恼了。”他围着坐在桌边那人绕圈圈,又是垂肩又是捏背,一个少爷活活成了个仆人,
“我以后再不这样了,我什么话都告诉你,成不成?”
他弯腰,嘴巴凑到聂应钟耳朵旁边。
心下突然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直冲神经,让他想就这样对着聂应钟的耳垂咬上一口。
聂应钟猛地别过脸,公良冶也猛地直起身,脸颊通红,目光怔怔。
“你这狗人,这件事可别想就这么算了。”
聂应钟没注意到他脸上异样的红,兀自朝他摊开手心,
“答应我的字据呢?”
公良冶猛地收回神,两只搭在聂应钟肩膀上的手弹开,好像聂应钟是一只烫手的大山芋。
“我,我马上写!”
公良冶去旁边拿来纸墨,磨墨的手那叫一个迅速,似乎正想用这件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聂应钟挪开椅子,坐到他对面,刻意和他保持距离,拼命凸显自己的愤怒,眼睛却直勾勾望着他的脸,和随着落笔的动作颤抖的眼睫毛。
这狗人,长得是真的可以。
聂应钟想到这里,头上登时起了火。
为了掩盖什么躁动的心绪,他收回视线偏过头,又对公良冶骂一句,
“这字据写完,我看你还是跟你那大哥回家吧。”
“蠢成这样,让人瞎操心!”
之后便听得房门外一声突兀的,
“说得对。”
房里两个人瞪大眼睛,那房门就腾一下被打开了。
后面出现的,毫无疑问是公良路那张笑脸。
“把自己在外面跪了两天的大哥抛下的无情无义混蛋,还是回家比较好。”
公良冶倒吸一口凉气,目光穿过公良路,落在后面摇着折扇笑出一脸深意的肖玉身上。
公良路走过来,盯着公良冶面前的纸,
“这是什么?”
他说完,毫不犹豫拿起来看。
公良冶气得五官都错位了,可他在自己这个大哥面前,终究是小老弟。
上一世,可能也不是因为他大度才把聂应钟让给大哥。
而是因为他真的斗不过。
公良路的视线无比精明地扫过字据,语气多出几分难以动摇的认真,
“写给谁的?”
话刚说完,视线就缓缓移动,无比从容地落在了聂应钟脸上。
聂应钟对上他的眼睛,心脏突然生疼,嘴唇都白了几分。
靠!这人怎么回事!
在他面前欺负公良冶,都要给他气出心脏病了!
“写给我的。”他加快呼吸的速度,死死瞪着公良路,“公良冶欠我的,你管得着吗。”
公良路看着他微微泛白的嘴唇,视线凌厉了几分,而后挑衅地用两根手指夹着纸抬起来,
“公良家的账,是我公良路管。”
“只要我说一个“不”字,公良冶就立刻变成穷光蛋。”
“这位公子…”公良路的笑容突然消失,真有几分气势,“这字据,我代为保管。”
“直到我发现,你真有让我公良家花这么多钱的潜力为止。”
聂应钟暴跳如雷,一根手指伸出来就要戳上公良路的脸,
“你算老几!还没人敢这样和我说过话!”
就在这时,站在旁边的公良冶愤怒地大吼一声,
“别说了!”
聂应钟一愣,转过脸,却看见他心爱的小狗瞪着通红的怒眼,目光颤抖着落在他脸上。
心脏好像骤然被打穿,鲜血淋漓。
为什么
他明明在替公良冶打抱不平,公良冶却向着他哥。
呵。
聂应钟讽刺地勾一下唇角。
说到底,他不是公良冶的家人。
可他却理所当然认为公良冶会帮他,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