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离白
喜欢聂应钟。
喜欢…
呼吸就这么卡在喉间上上下下,出不来,也咽不下去。
聂应钟给这股气憋得脸颊通红,手指都攥紧了。
他很惊讶,却也没那么惊讶。
“喜欢”这一个词在他心间飘荡了好久,公良冶对他的好,对他的依赖和包容,终于跟着这个词一起落了地。
这种感觉,该如何形容。
突然,听得房内一声歇斯底里,
“公良冶!”
而后扑通一下,什么人被推到墙上,闷哼一声。
“你和聂应钟都是男人!你为了不进宫,竟然不惜说这种慌来骗我!”
聂应钟呼吸一滞,公良冶的背撞到墙袭来的疼痛竟然在自己背上复刻。
他皱眉,进去也不是,出去也不是。
而后公良冶无比冷静地说,
“正因为都是男人,才没有骗你。”
“哪个男人拿自己是断袖骗人。”
池永遥大叫一声,聂应钟听见她往这边大步过来,吓得身子一弹而起。
那门打开,聂应钟刚跑出去没多远,听着池永遥的脚步声跟着走出来,凑巧望见那边一扇窗,毫不犹豫翻了出去。
反正自己会轻功,这里也只是二楼。
哪成想,他刚翻出去,就发现自己这个窗口下面,得有五六层那么高!
聂应钟死死扒着窗沿,找不到落脚点,一下子慌了神,流了一头汗。
“哎哟,哪来的小贼。”
身后传来肖玉的声音,聂应钟侧头一看,那妖正无比从容地坐在池永遥房间外的那颗大树上。
而大树的树根,在两层的高度就不见踪影。
周遭的妖气这时才侵蚀心扉,聂应钟深吸一口气,定神。
很明显,是结界。
而这妖气,也不是来自肖玉。
“快拉我上去,有妖来了!”
聂应钟喊一句,手指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肖玉却只是看着他,还是那个坏坏的笑容,摇着折扇,
“聂应钟,你方才都听到了?”
聂应钟愣一下,公良冶那句“喜欢”又在耳畔激起千层浪。
他把所有情绪统统转化成愤怒,瞪着肖玉,
“快拉我上去!”
“哦所以你都听到了。”肖玉挑挑眉,换了个姿势坐着,“你自己要当梁上君子,不小心跌下来,可没人管哦。”
手指终于支撑不住,聂应钟骂一声“你这老六!”而后坠了下去。
找不到落脚点,轻功也没处施展。
还没来得及把公良冶大骂一顿,他就要死了。
他一死,可不就遂了那肖玉的愿。
这时一把金刀飞出来,直直落在眼前。
聂应钟反应过来,一手抓住,那刀柄便伸出锁链,屋顶上的闻道佟飞身扯住,锁链在空中绷直。
“肖玉!”闻道佟恶狠狠对着树上那妖大喊,“他是我师弟!”
肖玉慢悠悠哼一声,手里的折扇却迅速飞到聂应钟的脚底下,
“哎呀~你不早说~”
聂应钟蹬上折扇,闻道佟顺势一拉,人就上了屋顶,气喘吁吁。
肖玉收回折扇,拍拍上面的灰,一脸嫌弃,
“啧啧啧,我裘青白的扇子,却给这家伙踩了。”
“老正经,你可欠我一个人情啊~”
他抬眼看着闻道佟,闻道佟没理他,神情紧张,
“这里有结界,有妖来了。”
聂应钟找回呼吸,“闻大哥你方才说什么师弟?”
一下子,脑子里断了的弦接上来,聂应钟猛地往前跑,就想翻回窗子里,
“我们都在这,公良冶呢!”
跑了没两步,后面的屋顶就破个大洞,上来灰头土脸的两个人,皆是一脸木屑。
聂应钟回头,一眼认出被拎着那个是公良冶。
“公良冶!”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后衣领却被人一扯,树上那妖不知什么时候跃了上来,看着闻道佟说,
“我不仅知道这儿有妖,我还知道他是谁呢。”
“你说是吧…离青白。”
他的视线移到那满头木屑的妖身上。
离青白甩掉头上的木屑,露出一头妖异的白发,动作虽滑稽,表情却很严肃。
“裘青白,大人命我来,带走阴阳血。”
肖玉还没来得及回答,公良冶就痛苦地叫一声,
“啊呀木屑进眼睛了,谁帮我弄一下啊…”
空气顿时安静了。
———————
“他要你帮他擦脸,你没听到吗。”
“若听不到,那我来。”
肖玉笑着,眼神却锋利,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朝那妖冲了过去。
聂应钟也抬脚,闻道佟却伸手拦在他跟前,视线死死锁在肖玉身上,
“别去,我们不是那妖的对手。”
“离青白,乃四大青白之首。”
聂应钟喉结动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离青白扛着公良冶,却还能动作敏捷地避开肖玉的攻击。
但他只是躲,面无表情看着肖玉,没还手。
“呵。”
“那大人派你来,以为我就会跟你回去?”
肖玉冷哼一声,总是轻描淡写的表情总算多了一丝沉重。
离青白往咿呀乱叫的公良冶脸上抹一把,公良冶终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一只陌生的妖夹着,站在非常不靠谱的树枝上。
“啊———!这里不是二楼吗!”
公良冶往下看,魂都要飞出去了。
离青白突然用手指抬起公良冶的下巴,尖利的指甲离他的喉咙只隔了一寸。
聂应钟瞪起眼睛,心脏也跟着提到嗓子眼。
离青白的视线在公良冶脸上打量一瞬,再移到肖玉脸上,
“裘青白,你为了他,不惜和大人恩断义绝。”
“他这样没骨气的阴阳血,纵然成了妖也难成大器。”
“不如杀了。”
眼看那根手指就要往前,在聂应钟冲出去之前,肖玉先撕心裂肺大叫一声,
“师父———!”
离青白白色的眼睫毛动了一下,手指也停下了。
只此一瞬,肖玉飞身跃起到他跟前抓住了公良冶的衣领,而那把折扇,也飞到了离青白身后。
离青白眼睛往旁边一斜,召来一阵风,白色的长发便扬起,钢丝一样弹走了折扇。
那折扇却不依不挠,拐个弯又朝他飞过来,切断空气。
而怀里人,已经彻底脱离了离青白的手臂。
离青白眼眸一沉,头发化作千万根坚硬的丝线,将折扇扎了无数个孔。
折扇落地,面前人却把公良冶横在怀里,往后退了一大步。
“裘青白。”离青白的声音很平静,瞳孔却缩成一条丝线,“你真要杀我。”
“这一千年,你见过的阴阳血有多少,何必。”
“不!”肖玉的情绪难得激昂,“我在乎的,只有他一人罢了。”
他说完,侧过脸甩给闻道佟和聂应钟一个眼神,电光火石之间把公良冶往那边一扔。
“肖玉!”
公良冶大喊一声,屁股重重砸在屋顶上,聂应钟和闻道佟迅速反应过来,闻道佟展阵护在跟前,聂应钟则把公良冶拖了起来。
离青白似乎看不见他们的动作,目光死死锁在肖玉那张俊俏的脸上,
“我的徒弟…”
“也只你一人罢了。”
下一个瞬间,他就闪到肖玉跟前,在其他人惊恐的目光下抓住了肖玉的衣领,鼻尖也几乎碰到他的鼻尖,
“裘青白,你的招数我都知道。”
“你打不过我。”
“在我对你还留有情念之前,收手吧。”
闻道佟皱眉看着那两只妖,火沿着锋利的视线,烧在裘青白脸上。
“带公良冶走。”
闻道佟轻声说一句。
聂应钟抬眼,紧紧抓着公良冶的胳膊,
“那你呢。”
闻道佟沉下眉,指缝间的金刀已经噼啪作响,
“救肖玉。”
他说完,便脱缰的野马一样冲了出去。
聂应钟看着他的背影,又想起他初见肖玉时说的话。
妖不可信。
可如今去救妖的,也是他。
“走!”
聂应钟收回视线,飞速抹了一把公良冶的脸。
公良冶跟着他站起来,死死看着前面,
“不走!我也要救肖玉!”
聂应钟一掌打在他后脑勺上,
“那个老六刚刚还想杀了我!”
“而且你这菜狗,除了捣乱还能干什么!”
公良冶侧过脸,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
“那也不能看着肖玉和老东西死在这里。”
“应钟,他们死了,我们也没得活。”
聂应钟急得团团转,最后还是叹口气,掏出一张符纸,化出一条锁链。
他抓住锁链,不由分说把公良冶拖过来,把锁链死死绑在了他和自己的手腕上。
两张脸骤然贴近,彼此的心跳声也借着锁链交汇。
“是你说的救人,可别后悔。”
聂应钟抬眼,触碰到公良冶的视线。
呼吸上扬,温热了两道目光。
好奇怪啊,明知公良冶喜欢他,却还是做了这种事。
——————
肖玉看到闻道佟冲过来,胳膊伸出去收回折扇,上半身在空中划了个圈,长发扫上闻道佟的眼。
离青白被他一绕,松了手,眼睁睁看着那妖用手中的折扇拦在自己跟前,一只手顺势扯住了那除妖人的腰。
离青白打掉折扇,跳回树枝上。
肖玉又把折扇收回来,长发落下,他的视线落在那除妖人脸上,拉扯出一条长长丝线。
“你第一个来救我,算你还了我的人情~”
闻道佟没说话,那妖的视线却在脸颊上发烫。
离青白彻底黑下眸子,
“裘青白。”
“你如今竟和除妖人混在一起,简直…不可理喻。”
他说完,指尖骤然伸长,跟着他跳跃的动作在空中划出尖锐的声响。
肖玉骤然抓紧闻道佟的腰,带着他往旁边一闪,闻道佟也没闲着,手中的金刀伴着肖玉的折扇,朝离青白飞去。
“你和我,还挺有默契。”
肖玉笑一下,凑到闻道佟耳边,开口便撩人心神,
“不过…”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想活命,就别管。”
闻道佟眉头一紧,肖玉揽着他腰的手就猛地一松,他的衣角,和肖玉的锋利的指尖,也被离青白的一缕长发削断。
“肖玉!”
闻道佟大喝一声,那妖便拦在他身前,空中没来得及落下的头发,也被切断。
“走,替我看着公良冶。”
那妖轻轻留下一句,纵身跃上前面的树枝,折扇飞过来,挡下离青白往自己脸上袭来的头发。
闻道佟一口呼吸还没调整过来,肖玉便转头跃进了后面的浓雾里。
这浓雾后面,便是结界之外。
妖的结界只能囚人,囚不了妖。
离青白几乎同时追了出去,把他们统统撂在了结界里。
“肖玉!”
“肖玉!”
聂应钟和公良冶跑过来,对这那颗空空如也的树喊着他的名字。
闻道佟一只手伸过来,掌心出现一个若隐若现的阵。
“应钟!”他大喊一声,语气不容置疑,“助我破结界!”
聂应钟顿时会意,两指并拢,在空气中画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阵,而后抛出符纸,另一只手抓住剑柄带着公良冶的胳膊一起劈了上去。
与此同时,闻道佟的金刀也劈在了另一张符纸上。
阵合在一起,发出刺眼的金光,面前的浓雾却消散,他们站着的屋顶,也恢复了二楼的高度。
闻道佟很强,聂应钟早就意识到了。
之前艳青白的阵,闻道佟是凭自己的实力破开的。
今天离青白的阵,相信自己也没帮上多少忙。
眼看着闻道佟要往肖玉消失的方向走,聂应钟皱眉抓住他的胳膊,
“闻大哥,他是妖。”
闻道佟回头,“你错了,他是人。”
话音刚落,便听到那边楼下齐刷刷拉弓的声音。
三个人回过头,看见那太子气鼓鼓站在下面,后面几十个士兵。
“公良冶!你胆敢不娶我姑姑!”
公良冶那张脸顿时和吃了苦瓜一样。
闻道佟抓住聂应钟的肩膀,嘱咐道,
“时间紧迫,我去救肖玉,这里交给你们了。”
他说完,踩着树干飞速消失在树下。
聂应钟侧过脸,对上公良冶苦不堪言的眼神,
“看你惹的好事,没事去招惹那女人干嘛。”
公良冶委屈巴巴,落汤鸡一样狼狈,
“彩灯节…是你执意要去的…”
聂应钟沉下脸,一秒变严肃,
“你怎么知道,彩灯节那天会碰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