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杀
肖玉身子一转,就出现在了池永遥身后。
他的扇子抵着她的脖颈,直勾勾望着公良冶,
“杀不杀。”
公良冶慌忙摆手,急得跺脚,对池永遥道,
“罢了罢了!”
“你爱跟就跟,干什么都行,如今救人要紧!”
说完和聂应钟一起,扛着闻道佟就走。
池永遥脸上出现喜色,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公主,公主!!”
身后的士兵急了。
池永遥回头,竖起一根手指警告,
“谁也不许跟上来!”
士兵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没追上去。
这公主,说到底,也没有那么重要。
众人在医馆等来等去,大夫终于从房里出来了。
聂应钟腾地站起身,抓住大夫的肩膀,满脸写着焦急,
“怎么样?能救吗?”
大夫看他一眼,摇摇头。
聂应钟愣住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
刚才还鲜活的人…
心脏好像被灌了铅,恐惧爬上喉管,手指都微微颤抖。
“应钟…”
“别碰我!”
聂应钟一掌打开公良冶伸过来的手,他的手背顿时通红。
“喂,你干嘛!”
池永遥瞪着眼睛走过来,聂应钟身子一歪躲过她的手,目光在公良冶的手背上弹了一下,大步流星出去了。
公良冶呆呆立在原地看着他,紧抿嘴唇,眼眶无法抑制地发红。
肖玉摇着扇子看他,而后笑一笑,眼尾挑起,
“这人受的是妖伤。”
“在我看来,也并非没救。”
说完弯腰凑到公良冶耳边,轻声细语,
“要是我能救回来,你待如何。”
公良冶的眼泪一下子转化成欣喜的光,猛地扯住那妖的胳膊,
“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肖玉大笑一声,用大拇指抹掉公良冶眼角没来得及落下的眼泪,
“我要,公良别哭。”
窗外某个人影动了一下,肖玉瞥一眼,就迈着大步进了房间。
公良冶跟进去之前,看了一眼背对窗户站着的那人,沉重的思绪顺着视线往外爬,却被墙壁挡住。
肖玉坐在床边,抬手解开闻道佟胸口的衣服,看着胸前发黑的痕迹,
“艳青白这一掌,可真是没留情面。”
说完,他把自己的手放在那人的胸膛上,红色的光沿着那一圈发散。
“好在碰上我裘青白。”
“我的妖力,能替他续命。”
“至于续多久,”他的眼睫毛微颤两下,直勾勾看着公良冶,“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公良冶眼睁睁看着闻道佟嘴唇的黑色慢慢消退,激动得和什么似的,
“活了?这是活了?!”
肖玉看着他笑,自己的嘴角也扬起,
“我,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公良冶感激地看他一眼,而后跑了出去。
肖玉脸上的笑容凝固,眼睫毛又颤两下。
他知道,公良冶是去找他了。
明明是他先认识公良冶的,凭什么。
人妖殊途,他从来都是不信的。
妖力源源不断灌入床上那人身体里,肖玉的嘴唇不知不觉白了几分,却无人注意。
跟着进房查看的那公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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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钟!应钟!”
“活了!!”
一个声音冲出来,聂应钟侧过脸,下一秒公良冶的傻脸闯入视野。
他笑得很开心,就好像,有什么原本快要失去的东西,又重新回到他身边一样。
聂应钟飞快别过脸,没再看他。
“应钟,你快随我去看看!”
公良冶扯他的手。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心间盘旋,火气沿着血管发散,聂应钟猛地把手抽了回去。
“活了又怎么,还不是半死不活那样。”
公良冶一下子安静了,聂应钟能感觉到,他投过来的目光开始发烫。
这一下,心脏开始揪着发疼了。
可是越疼,他天生的倔强就越昂扬。
他扭过头,眼神发狠,
“公良冶。”
“我和你实话实说…”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抚在脸上,他瞳孔一震,直直对上公良冶通红的眼睛,霎时哑了声。
“应钟。”
“你哭了。”
公良冶的眼泪瀑布一样,呼吸声胡乱打在耳际,掀起心海一层浪,
“对不起…应钟啊…”
“都怪我,我害你难过了。”
离别的话卡在喉间,遍布全身的恐惧居然在这人低头隐忍的哭声中倏地消散。
化作眼中难以疏解的炽热,生生落在那人头顶上。
聂应钟啊,这是怎么了。
“大老爷们儿,哭成这怂样。”
他一拳打在公良冶肩膀上,公良冶抬头,呜呜抽泣着,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应钟,我想让你走的。”
“可是我一想到这个,我就好难受啊。”
他自顾自用手背擦着眼泪,越说哭得越厉害,
“我知道肖玉比你强…”
“我知道你怕死…”
“可是我…”他说得含糊不清,可聂应钟听得一清二楚,“就是想要你啊。”
在胸膛盘旋的那股憋闷,怎么一下子,都不见了。
聂应钟恍然大悟,是因为他不用失业了。
“谁怕死啊!”
他笑出声,又一拳打在公良冶肩膀上,
“怕死的是你吧。”
“一看到我就只知道让我救你。”
“没我你可怎么活。”
公良冶突然用胳膊环住他,眼泪鼻涕都蹭在他肩膀上,
“是啊,没你我可怎么活。”
我这辈子,最大的执念,就是你啊。
聂应钟怔住,反应过来的时候,目光落在公良冶紧贴过来的胸膛。
“喂!别蹬鼻子上脸啊!”
他抓住公良冶的胳膊把他推开,公良冶也乖乖任由他推开,只是身体软绵绵的,一找到人依靠就摇摇晃晃。
“给老子站稳!我要松手了!”
公良冶听了,身体立刻板直。
聂应钟把剑抱着环在胸前,
“你不是说人活了吗,走,去看看。”
说完就往里面走。
公良冶跟上去,与他隔着一步距离。
突然,想到什么,他猛地瞪大眼睛,惊呼一声。
“啊!”
“怎么了!”
聂应钟回头,差点吓得魂不附体。
公良冶表情痛苦,
“我的我的箱子呢…!”
聂应钟愤愤转过身,丢下一句,
“那箱子是你老婆吧!”
走了几步,又道,
“在客栈里,比谁都活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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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道佟第二天就醒了。
聂应钟和公良冶围在床边,肖玉站在公良冶后面,探个头出来,至于池永遥,坐在床脚靠着墙,睡得正香。
“闻大哥!你醒了!”
聂应钟很高兴,一把抓住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公良冶盯着聂应钟的手,闻道佟则盯着肖玉,而后突然坐起身,另一只手从被单里抽出来,飞出金色的小刀。
“哇呀!”
“哎呀!”
“我!”
床边醒着的三人同时叫一声,肖玉躲过刀,缩在公良冶后面,很委屈的模样。
聂应钟摇摇头,
“闻大哥,你要打,也等伤好了再打啊。”
“胡说!”肖玉愤愤道,“他的命还是我救的,凭什么打我。”
“你,你,还有你…”
肖玉收起的折扇把房里的人指了个遍,
“全是我救的。”
“哼,不知感恩,一个想杀我,一个挑唆他杀我,公良,你别和他们待在一起了。”
肖玉把下巴枕在公良冶肩膀上,气鼓鼓的。
闻道佟瞪大眼睛,怒气冲冲指着肖玉,要不是聂应钟扯住他,估计又要打起来,
“你这妖…”
“牙尖嘴利!!不可理喻!”
公良冶腆着笑脸,按下他的手,
“好了好了,别吵了,这位大哥,肖玉真的是好人,啊不,好妖。”
闻道佟的目光恶狠狠扫到他脸上,比刚才还凶,
“你和妖勾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公良冶瞪大眼睛,第一次露出气愤的表情,却好半天挤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只能干瞪眼。
闻道佟不知道从哪又抽出一把小刀,眼见这房内又要乱成一锅粥,某个熟睡的人突然醒来,想都没想就对着闻道佟的小腿一拳下去。
闻道佟大叫一声,这才注意到床脚还有个人,疼得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你干嘛拿刀指着本公主的人!”
池永遥冲过来还要打,公良冶死死拉住她。
聂应钟眼一斜,发号施令,
“公良冶,把她带出去。”
公良冶应声,二话没说把池永遥架了出去。
池永遥在外面骂骂咧咧,房内只剩了聂应钟和闻道佟。
聂应钟扶着额头,沉默。
闻道佟嘴唇发白,沉默。
“聂公子。”
闻道佟开口打破沉默。
聂应钟猛地抬手打断,一脸坚定,
“闻大哥,你救了我们的命,不看着你好起来,我们是不会走的。”
闻道佟收回眼神,继续沉默。
聂应钟居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会读心术不成。
“闻大哥放心,我不会再让他们进这间房,你好好养病。”
这还差不多,闻道佟扶额。
聂应钟替闻道佟掖好被角,闻道佟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窗边突然传来响动,二人抬眼看去,公良冶和肖玉正并排扒在窗沿,一个胜一个脸臭,
“没心没肺。”
“血口喷人。”
聂应钟想都没想,抓起角落的枕头就砸了过去,那两颗脑袋和室外的暖阳,也终于消停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