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躁动的人心
龙卫东虽然扔下书本多年,但基本功扎实,他琢磨琢磨,还能做出来一部分,这让他很自豪。
十二月初,高书勤也生下一个女儿,高书山去看了一次,给她提了一只鸡,五十个鸡蛋,嘱咐她好好养身体。
高书勤偷偷问,“哥,你说我想分家怎么样?”
“阿勤,这事你应该和晨子商量,不是和我说。”这个妹子有点拎不清,嫂子弟妹都不提分家,她提,这不是当出头鸟吗?又想可能是为了晨子的工资,唉!只怕是闹也白闹。
高书勤撇撇嘴,“不说拉倒,利益是我自己的,我当然要争取一下,凭什么我男人赚的钱我一分都见不着?”
“别说是农村,就是城里这种事也不少见,你也别出格了,身体重要,我走了。”高书山知道,这丫头就是个不消停的,脾气又犟,劝也是白劝。
一晃就是腊月中旬,高书山送谭母回去,给买了票,送上火车,没让她带什么东西,到时候给寄过来。岳母身体不好,还是不要让她多出力。大姐给寄过来的缝纫机票谭咏兰没要,让谭母带回去,她在这里也不会长住,买缝纫机没必要。
这个年,家家户户都很高兴,收入比去年更多,毕竟又多了二三十亩坡地,东山坡种的果树已经产生了效益。
枣树,桃树,葡萄结的不少,价格也不错,梨树还要再等等,不着急,也就一两年的事。等四面山坡都开垦出来,小胡村春天被花海包围,又香又美,还能挣钱,想想就激动。
栽下梧桐树,但等凤凰来,小胡村日子好了,村民抬头挺胸,村里的姑娘好嫁,村里的小伙子好娶,名声也不一样了。
胡正德去大队开会,也经常得到表扬,让人向小胡村学习。公社还几次来人,参观检查,采访胡正德,还拍了照片,撰写文章,登报发表。
胡正德拿着那张报纸,看了又看,决定收藏起来,树大招风,还是低调点,闷声发大财的好。大队的人想把他和小胡村树立成典型,胡正德想办法拒绝了,还是那句话,低调点好,谁知道时局怎么变化?出头不见得是好事。
翻过新年就是七七年,谭咏兰的一双女儿三个多月了,小孩子长得快,越来越好看,高书山特别亲。
两人要外出干活,孩子没人带,谭咏兰只好用荆条做一个带护栏的简易小床,用床单在里面做了挡风处理,把孩子放进去,往旁边一放,里面还放上尿布,褥子,一边干活,一边看孩子。
胡正德为了照顾她和高书山,把两人的活安排在一起。还有龙卫东和刘巧妹,也是一样。
现在高书山照顾孩子那是得心应手,除了不能喂奶,换尿布,洗衣服,他都大包大揽。龙卫东也见怪不怪,后来看妻子忙,他也学着照顾孩子,刘巧妹看到他的变化,很高兴。
村里男人看到这种情况,觉得他丢男人的脸,女人们对谭咏兰和刘巧妹是羡慕嫉妒恨。
三月,在大家忙碌中,康文敏和金川也离开了知青点,踏上回城的火车。
对于两人的离开,大家几乎麻木了,抱怨没用,羡慕改变不了什么。大家眼里只有无奈,能怎么办?
四月中旬,赵拥军也离开了,知青点只剩下几个人了,一向沉稳的龙卫东也坐不住,和妻子抱着孩子过来找高书山谭咏兰,想聊聊当前局势。冯改改几个人看到也跟着过来,知青点的人聚在一起,气氛有些低迷。
高书山很茫然,和妻子说道,“别人都走了,我们该怎么办?”
谭咏兰摇头。
“大家都是一个意思,当初响应号召下乡,现在家里有点能力的都走了,我们算什么?我打听过别的知青点,也是这样,真觉得憋屈。”龙卫东说道。
谭咏兰笑笑,把院子里绳子上晒的尿布收下来,开始折叠,“我的想法是尽人事听天命,有关系的回城后能弄个工作,咱们这些没有人脉关系的,回城后怎么办?没有工作,甚至没有地方住,是很现实的问题。
和小胡村比,我们回去后不见得比这里好,咱们种地虽然累,但年底能分不少钱,现在一个工人一个月多少工资?大家只是心乱了,还不如稳住,有时间看看书,学点东西,能静心还能转移注意力。什么都会离我们而且,唯有知识学到脑子里,是属于自己的。祖国在发展,以后知识会越来越重要。”谭咏兰不能告诉大家,高考会恢复,只要有能力,回城不是问题。
龙卫东抓抓头,“看来就是闲的,想想回城真的那样好吗?从今天起,我要让自己忙起来,在小胡村我们流过汗,流过泪,付出这么多,也是有感情的,能走走,不能走留下来我也认了。”
他家里条件不好,下乡后父母的态度就是:你的事我们帮不上忙,过什么样靠自己。父母还真是说到做到,一年半载也不写一封信,仿佛他这个儿子不存在,他内心深处的苦涩能和谁说?这样的家回不回真的无所谓。就像谭咏兰说的,他回去后没工作,拿什么养媳妇孩子,家里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住也是个大问题。
刘巧妹看着丈夫,“和你在一起,我在哪里都行,能不能回城不重要。”家里不欢迎她,哪里有小胡村自在。
龙卫东看着妻子,说不感动是假的,他们当初结婚也只是因为年龄到了,觉得对方可以,就商量一下结婚了,说爱情,喜欢,那真没有。
刘巧妹是个勤快能干的女人,在外和他一起上工,晚上回来还想着照顾他,早上帮他打洗脸水,晚上给他端洗脚盆,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也尽量照顾她,做的不好的地方,他会改正,过着过着,两人在对方心里越来越重。
龙卫东握住媳妇的手,冲刘巧妹笑着点头,两人慢慢往回走,儿子跟在后面追着叫,“爸爸抱,抱我。”
刘巧妹感受到来自丈夫的温柔,还来不及体会,就听到儿子的叫声,她回头叫,“儿子,快点,妈妈抱。”
龙卫东拉住他,“臭小子多大了,几步路的事,抱什么抱,不管他。”
刘巧妹嗔怪丈夫一眼,到底没抱儿子,“小庭长大了,妈妈抱不动,咱们一起走。”
龙振庭委屈地撇撇嘴,跟着妈妈一起走,龙卫东看着听话的妻子,看看委屈的孩子,突然觉得一家人在一起,有活干,平平安安,粗茶淡饭,就是生活,就是幸福,他忍不住笑了,内心的郁结也随着笑声飘散。
陈远江看着龙卫东一家三口,说不羡慕是假的,但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我这人没什么想法,多攒点钱,能成家就成家,不能成家一个人也挺自在,闲了看看书,有物质支撑,有精神粮食,知足,至于能不能回城,随缘吧。”
郭淑华嘀咕,“我也是这个意思,女人日子不好过,不如一个人自在,回不回城我也不在乎。”
薛坤看看郭淑华,看看陈远江,“你俩算得上志同道合,凑一起不错。”
陈远江看了一眼郭淑华,见她没什么反应,不知道她听没听见,其实他也动过这个念头。郭淑华今年才二十三岁,长的也好看,被人糟蹋也不是她的错,自己不是也……,唉!看郭淑华没这个意思,就没行动,受过伤害的人,心思都比较敏感。他也起身回屋,有这个时间看书也不错,还是不要自寻烦恼了。
剩下冯改改,她这个人长得不好看,可是能吃苦耐劳,也倔强不服输,这种人在哪里都能过好。
薛坤是个老实孩子,孙青山不声不响,很少开口说话。
三人也回去了,想想谭咏兰的话,高书山觉得有道理,他和媳妇孩子在一起,在这里累是累了点,回城后住房就是个大问题,两个人一年也不少挣,何必心浮气躁。
高书勤出了月子,和婆婆闹了几次,婆婆咬牙,说什么也不分家。
胡正晨回来的时候,胡老娘哭天抹泪,说高书勤懒惰,不孝,闹分家,忤逆公婆等等。
胡正晨只好安慰母亲,“我会好好和她说说,娘,你不想分就不分,这个家你是掌舵人,小勤就是孩子心性,你别放在心上。”
“她这哪是孩子心性,她这是搅家不贤,当初我不同意你娶她,你不听话,结果呢?第二天早上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来,我就说一句,她就要去举报我,跑出去大喊大叫,我让你嫂子和弟妹把她找回来,她倒好,在外面和两人大打出手,衣服撕烂了,脸也抓流血了,让一个村的人笑话咱们。
她要钱,追着我屁股后面要钱,我不给她还想上手抢,家里不缺她吃不缺她喝,她非要闹,结果,和你小妹发生冲突,差点流产,躺床上养了半个多月,天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她还不消停。
下了床,她就闹分家,你看看咱们村里,谁家分家了,这不是让人笑话我和你爹这张老脸吗?外人看到了,也会说你不孝的,她是一点事都不懂,我这是做了什么孽。”
胡正晨低着头不说话,这是他长这样大老娘和他说的最多的一次话。其实在这个家里,他不受重视,农村有句老话,大的亲,小的娇,挨打受气在当腰,当腰就是中间的,就是他这个老二。
当兵之后,有了津贴,老娘才对他好一点,也许是拿津贴已经习惯了,麻木了,接津贴时候的笑脸也没有了,还会嫌弃他没能混成军官,让她显摆显摆。
通常母亲根本看不到他,仿佛他这个儿子不存在,哪怕是责骂,唠叨,他也很少得到,他有点贪恋这点存在感。
现在自己有了媳妇,媳妇和老娘闹,他不想管,媳妇占了上风,于他而言没什么不好。老娘占了上风,他也没什么损失。
其实他内心还有一个阴暗的想法,老娘和媳妇闹的凶,他的存在感越强,但是他不会说出去,早上他就走了,十天半月回来一趟,闹的再狠也影响不到他。
他老娘是不会去单位折腾的,怕他受处分,扣工资,影响钱的事她不会做。她媳妇也不会去单位闹,媳妇是爱他的,怕影响不好,让他难做。
胡正晨回到屋里,媳妇正在喂女儿吃奶,小小的人儿,软软香香的一团,他也很喜欢。
走上前抱过来,在小脸上亲亲,“我闺女真乖。”胡正晨感叹,小丫头很少哭闹,睁着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仿佛能看到他的内心深处。他在女儿的眼睛上亲亲,小丫头莞尔一笑,露出光秃秃的牙床,惹人生怜。
高书勤看丈夫抱着女儿,她把床单拽下来,打开柜子,又拿出一条干净的铺好。把脏床单团吧团吧扔在一个篓子里,“这满满一篓子,明天必须洗出来,不然孩子都没有换的,累死我了。”
“小孩子脏点没事,别累着你,我不在家,你还要上工,还要做家务带孩子,太辛苦了。”
“就这样你娘还嫌弃我这不好那不好的,你说咱现在就这一个闺女,弄得整天骚哄哄的,鼻涕眼泪糊一脸,人家不是要笑话做娘的不够格。再说像大嫂家的孩子似的,你愿意亲亲抱抱吗?”
胡正晨想着大嫂家的两个孩子,浑身脏呼呼的,脸上也带着泥,饭粒子,摇摇头,“媳妇说的对,就是你太累了,我心疼。”
“我知道你心疼我,我也心疼你,爹娘明显更疼大哥三弟,可是这个家明明你付出最多,我怀孕作为婆婆,一点补身体的东西都不给,你挣的工资我一分钱见不着,难道我就不需要买点手纸,买个牙刷牙膏吗?哼!我可不想像有的人那样,常年不刷牙,一张嘴,嘴里都扯粘丝,恶心死了。
就为这个我哭也没用闹也不给,春美这个死丫头害得我差点流产,养了半个月,孩子才保住,你娘一句话都没说她,这心都偏的没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