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向神明靠近的人（二合一）
“呵。”
前排传来一声浅笑，多罗抬头看过去，是一个有着淡金色头发的俊秀男孩，莱尔纳劳伦斯。
作为传承古老的劳伦斯家族在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莱尔纳性格高傲，天资聪颖，在各个方面都有家族进行专门培养。
他也的确有高傲的资本，无论是家世还是自身，莱尔纳都做到了让人仰望的程度，但他和多罗不对头。
在各方面都极其优秀的莱尔纳自然看不上处处垫底的多罗，而多罗也不喜欢这位傲慢的少爷，两人一般相看两厌。
莱尔纳回头斜睨了一眼多罗，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男孩的自尊心让多罗小脸涨得通红，他当然知道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是什么意思，是说他不配靠近伽拉泰亚吧。
毕竟他属于不学无术那一伙的。
德罗斯先生基本也不会骂他，只会看着他无力的叹气。
多罗担心伽拉泰亚也是这么想的，看着女孩身前的石膏越看越碍眼，好吧，其实是比他刻的那坨顺眼的多。
不知是不想在对头面前出糗还是别的一些原因，多罗大着胆子拦住了伽拉泰亚雕刻的手。
由于紧张，动作显得粗鲁了许多，骤然碰到了伽拉泰亚拿着刻刀的那只手。
伽拉泰亚一时不查，刻刀咔擦一声在即将完成的石膏脸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男孩吓了一大跳，但为了面子仍强撑着，梗着脖子硬声硬气的说：
“谁让我叫了你那么多回你都不理我，这是教训！”
活像一个欺负女孩的老流氓。
多罗自己都感觉脸红，眼神四处游离，不敢去看女孩。
话刚一说出来他就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两下子。
看来莱尔纳说的不错，他的确是个蠢货。
快要完成的雕像被破坏，伽拉泰亚终于把视线移到了旁边打扰她的男孩身上。
黝黑发亮的眼睛里带着丝丝凉意，多罗没有从里面见到自己的身影。
视线在男孩身上仅停留了几秒便移开了，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女孩的情绪没有任何变化。
多罗松了口气，却又感觉有些愧疚，以及一点淡淡的失望和恼怒。
他都这样了女孩也不屑于和他生气吗。
男孩抿着嘴默默的把椅子挪了回去，一句话没说，捡起先前丢在地上的刻刀也开始雕刻起来。
耳边其他学生嗡嗡的声音还在继续，多罗手下一用力，那坨不知道怎么形容的作品上出现一个窟。
像苍蝇一样。
“都给我闭嘴！”
男孩烦躁的踢了一下椅子，站起来大吼了一声，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似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也能听到。
这时两道摩挲的沙沙声格外明显，是莱尔纳和伽拉泰亚还在雕刻。
少女放下了刚才那个出现划痕的石膏，重新选了一块小一些的进行雕刻。
多罗见着这两个人更加烦心，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教室里后续变得安静了许多，直到德罗斯回来，大家都在低头做着自己的事，连多罗也在歪着头雕自己的石膏，虽然雕的不怎么好看。
但起码态度有了，德罗斯回来后看到这副场景欣慰的点了点头。
当走到伽拉泰亚身边时却见她的雕像刚起头，他记得走之前伽拉的雕像快完成了才对。
“为什么重雕了一个？”德罗斯皱着眉问道。
一旁的多罗听见这话拿着刻刀的手不由握紧了一些。
伽拉泰亚不会告诉老师了吧，虽然的确是他的问题。
“手滑了一下。”少女指了指一旁角落放置的雕像，平静道。
德罗斯走过去看了一眼，雕像已经基本完成，只差一点边角需要再打磨一下，但面部却多了一道不浅的划痕使之成为了瑕疵。
尽管如此，这也算是难得的佳作了，并且罕见的富有灵性，伽拉的作品基本上都有这个特点，这也是德罗斯极其看重她的原因。
只不过以伽拉在雕刻时的专注德罗斯有些不信她会手滑，但既然女孩不说他也便不再多问，轻声道：
“完成的不错，便不用再重新雕了，你可以先回家了。”
多罗竖着耳朵听到伽拉没说出他，松了一口气，又见先生准备让女孩提前回家，再看看自己的作品，不由把石膏往怀里揽了揽，心里不是滋味。
但女孩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在家是雕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德罗斯明白她的意思，赞赏的点头，从怀里拿出班级钥匙递给她。
看伽拉的态度是不雕完不会走了，但哪怕伽拉的水平不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估计她一下午都会在这里。
既然学生如此勤奋，他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
“走的时候记得关门，别待的太晚，我会转告梅琳娜晚点来接你。”
伽拉泰亚点头，道了声谢。
多罗在旁听着，眼神复杂，难怪先生看中她，她能比莱尔纳更好。
所以她是要留到很晚是吗……
德罗斯回过头就见多罗在拿着刻刀一脸纠结的样子。
一定又是上课的时候没好好听讲，现在不会了。
德罗斯笑着摇了摇头，走了过去，但既然有心学也是好的，至少没在发呆了。
“在雕刻前要先做好轮廓的架构，眼距，鼻宽……五官都有准确的比例……”
“就像这样……”
多罗红着脸，像个木偶一样被控制着。
他觉得有些愧对德罗斯先生，毕竟说了这么多他一句也没搞明白。
直到太阳落到半山，变得不那么刺目，于斜阳中染上一抹血色，德罗斯才宣布下课，在德罗斯先生孜孜不倦的教导下，多罗终于是在放学前完成了作业。
教室里的学生吵吵闹闹的收拾东西，德罗斯先生看起来还有急事，脚步匆忙的先行离开了。
莱尔纳不知道为什么也多停留了一会儿，以往这个时间他总是最先离开的。
不过多罗没心情想这些，见班里的人陆陆续续的减少，犹豫了一下，他也跟着出去了，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留在了走廊里 。
不管怎么说，女孩留下来总归是他导致的……虽然是女孩自己提出留下的，但多罗到底觉得差了她一句道歉。
教室里现在只剩下了莱尔纳和伽拉泰亚两个人。
莱尔纳回头看了一眼沉浸在雕刻世界里的女孩，嘴角不由上扬，眉宇间的傲慢缓和了不少。
这还是他见过最特殊的女孩，各种层面上来说都是如此。
他起身向教室外走去，把空间留给这个女孩。
对于少女抢走他所谓的第一名的位置他其实并不在意，雕刻只是他的一个爱好而已，他来这里学习也不过是用来放松和陶冶一下艺术修养罢了。
这一点德罗斯男爵也是知道的，他并不会把所有精力投注到这上面。
从小就被视为家族唯一的继承人，莱尔纳一直接受的都是最顶尖和严苛的培养，而他本身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值得也足矣承受这种期望。
生而早慧的他心智并不亚于成人，再加上刻意的培养，他甚至比大部分成人更会洞察人心。
来这里一部分是因为他对雕刻比较感兴趣，加上家里担心他年幼，不适合高强度的训练，让他劳逸结合。
但这种同龄人的环境对他来说就显得太过幼稚和无趣了，之所以多关注了一下多罗维尔塔拉，不过是因为维尔塔拉是足以和劳伦斯家竞争的家族罢了。
莱尔纳见过维尔塔拉这一代的继承者，也就是多罗的哥哥，比他大十岁，但多余的年龄和阅历并不足以让莱尔纳视他为对手。
或许在别人眼里还算不错，但在莱尔纳看来就显得平庸了，他们的父亲倒是不错。
至于多罗……呵，小孩子罢了。
走出教室，他便见到了守在走廊里的男孩。
多罗见他看过来偏过了头，哼了一声。
莱尔纳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他当然知道男孩为什么会站在这里，毕竟也有他一份功劳嘛。
他只是想看一看女孩是否真的如他所想，所以简单的激了一下男孩。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依然很准。
他从见到伽拉泰亚的第一眼起就看出来这是个格外纯粹的人，那深不见底的黑色眸子是如刚出生婴儿的眼睛一样晶莹，没有多余的杂念。
莱尔纳不否认自己对女孩很感兴趣。
喜欢洞察人心的人往往也更容易被独特的心所吸引。
“这也算是闲暇时候的消遣吧，至少以后应该不会过于无聊了。”
莱尔纳想到。
过于纯粹的灵魂使人的人性在女孩身上显得格外稀薄，在莱尔纳看来，这是一个天生比他更为高傲的人。
换个简单的说法来说，就是他前世可能仍是贵族，而女孩可能则是受人膜拜的天使。
灵魂生来高贵。
神明之所以能够在博爱的同时选择残忍，是因为对于神来说，没有对错与善恶。
所谓的对错与善恶不过是人性对于行为的片面定义罢了，这也是神之所以区别于人的原因。
神不会拥有人性。
多罗的道歉是多余的，莱尔纳完全不认为伽拉泰亚会因为他的举动而产生情绪波动。
他们的灵魂从一开始便处于两个世界。
正如他会觉得多罗幼稚可笑一样，因为他是一个人，会喜会傲。
但伽拉泰亚不同，莱尔纳觉得这个女孩可能从始至终都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包括德罗斯男爵，多罗，也包括他，他们都一样。
就像大象不会为蚂蚁的舞蹈而驻足一样，他们的视野从来不在一个维度。
这是一个向神明靠拢的人。
……
黄昏的教室里，落日圣洁的余晖洒在少女的身上，但在那无人可视的地方，一条庞大的蛇尾闪过……
蛇身终究盘旋扭动，牢牢缠绕在女孩的周身。
神明亲赐的印记在少女光洁的后颈处闪烁着神秘的微光。
伊德海拉俯下身，纤长的双手把少女虚捧在手心，在女孩脸侧无暇的肌肤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这是来自神明的馈赠。
少女毫无所觉，石膏上的碎屑不断飘落在地。
蛇尾人身的神环抱着沐浴在残阳下雕刻的少女，如画般别样的美。
……
银月爬上半空，伽拉泰亚才从教室里出来，听到动静，正在走廊里站着打瞌睡的多罗一激灵醒了过来。
终于出来了……
天知道他到底在这里站了多久，仆人找来好几次都被他用借口打发回去了。
多罗扭捏的来到女孩面前，红着脸小声道：
“那个，你先前的雕像……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多罗突然有些庆幸天晚了，光线暗些女孩就看不到他那自己都感到发烫的脸了。
但事实上伽拉泰亚看的一清二楚，虽然不理解男孩为什么会为了这种事等她。
对于男孩为之道歉的事她其实并不在意，归根到底还是自己不够投入，否则男孩的碰撞是绝对不会让她下错刀的。
不过想起曾经约瑟夫的话，她还是停下安静的听着。
多罗有些意外女孩能停下听他说话，心里瞬间好受了许多，不自觉又多唠叨了几句。
伽拉泰亚默默听着，等多罗说完后把一个石膏小人递给他。
“这个给你。”
这是她在完成雕刻后用边角料照着男孩的样子随便雕的一个，没费多少功夫就好了。
清冷的声音传进男孩耳中，这还是伽拉泰亚第一次和他说话，多罗一时没回过神来。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急忙接过东西，生怕女孩收回去一样。
他凑的很近才看清，是个小巧的人，刻的好像是他的样子。
多罗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所以这是不是在说明女孩其实并不讨厌他。
看着男孩的样子，伽拉泰亚隐隐明白了伯爵先生教她佩戴“面具”的原因。
那个小人……她并没有费什么力。
……
等多罗从兴奋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伽拉泰亚已经离开了一段距离，他急忙追了上去，一路上放开了许多，一直在兴致勃勃的跟女孩分享他觉得有意思的事。
在他眼里，伽拉泰亚就是个内向文静，不喜欢说话的女孩子而已，并不是什么高傲看不起人。
直到走到校门口，多罗还意犹未尽。
虽然一路上都是他在说话，但他还是觉得很开心，其实他是有些话痨的，很少有人愿意听他说这么多。
连他哥哥听久了都一副头疼的样子，伽拉却一直没有打断他。
梅琳娜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了，旁边还有个男仆，看起来神色有些急躁，率先带着多罗走了。
男孩不舍的回头对女孩挥手告别，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在意，仍然带着笑意。
“小姐，走吧。”梅琳娜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