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自然, 微冷的夜风萧瑟中，苏染染也感受到柳氏明显的神情变化。
她敛目瞧着身侧的蔺云，只觉主母这次的火气来得蹊跷。更何况, 东宫的人都还在此处。
“主母, 嫡长姐, 可否让蔺侍卫从正门绕行离去？”
苏染染柔声细语说着, 视线依旧落在柳氏面色上。自己的确是在试探主母的底线，底线如何, 蔺云走后，她要撒的怒气就可窥探一二。
“正门……”
柳氏已然是被气笑了，她之前怎的不知，温顺如猫的染姐儿竟是有如此多的矜贵事。
可是她自己往后门来的，还有脸面提正门。若非天色晚些，可不是还要全府上下给她行三跪九叩之礼？
当真是荒唐至极。
“染妹妹说的是，从后门进, 确确实实失了礼数。还得有劳蔺侍卫, 绕行到侯府正门去。”
苏毓月面容虽未带笑，但温婉语气还是过得去的。她一手托着娘亲的手肘, 吩咐着丫鬟婆子往回走着。
车内，苏染染摩挲着手掌指节上凸出来的白皙骨翼, 细细回想主母和嫡长姐的神情, 其中必然有蹊跷。
嫡长姐都能忍下的事, 主母为何要对自己撒火？而且她走后, 宸王还在府上待了好一会。
墨色云纹马车华盖缓缓向前行着，蔺云扯动手中缰绳，恭敬问了一句，“太子妃, 可要奴随你一同回府？”
有了上次，蔺云也不敢贸然行事。殿下是他的主子，太子妃亦然是。
殿下都让他送太子妃回来，必定是料想到侯府会发生的事。
“不必了。”
她淡淡回着话，澄澈杏眼中的坚定愈发明亮。自己不能事事都依仗着太子殿下，倘若一天，没人可以依靠了，她又该如何自处？
大抵，十几年都这样熬过去，也不差近日的一两月。
“你且回宫好生照料着太子殿下，御医开的药方子，每日都要喝。还有，我和太子殿下不过刚赐婚不久，你还是唤我一声‘苏二小姐’，免得招来闲话。”
察觉她前句话语太过清冷了些，苏染染又添上两句。她之前还没仔细听着，蔺侍卫原是唤自己为“太子妃”。
暗红车帘外，蔺云低声应了话。心中还把苏二小姐听着“木儿”时的诧然神色记了下来，打算一回东宫，就向殿下禀报此事。
因风摇曳的浅青鱼鳞灯飘荡着朱红穗绸，紧着步子站好的两排丫鬟小厮拥在主母嫡长姐身侧。
烛火拉长了漆黑的身影，也让苏染染心思跌落到悬崖的半山腰，忽上忽下，惶恐不安。
照得亮堂的侯府门前，柳氏半眯眼眸瞧着，款款走来的杏白身影，脑海中一个劲闪过，温阮进府的场景。
那日风和日丽，秋光凉爽，宜行嫁娶之礼。因着她的多次劝诫，温阮进门时候，连府前石狮都没有挂上一丝一毫的红绸。
温阮穿着桃粉色的花锻褙子，乌黑长发挽成堕马髻。珠钗头饰很清丽，两朵淡粉绒花，一支流苏珍珠银簪。
貌似，一切都很合自己的心意。但，温阮脸上面带桃花的笑，让侯爷快步流星迎了上去。
“染染向主母，嫡长姐问安。”
小小的一团人儿穿着玫红碎花衣裳，头顶两侧梳成丱发，毛绒绒的碎发自然垂落，托出一张粉嘟嘟的小脸。
黑亮似的葡萄上下一扑闪，干净纯粹的水光就映在心间。同时，软嗓娇声便在耳边响着。
柳氏眼眸睁开，双手庄重的端在身前，多少年过去了，她仍然被小小庶女的装乖扮憨骗了过去。
“染姐儿今日，貌似去了很长的时日。瞧着暮色，染姐儿何故还要太子的侍卫送回府来？”
柳氏开门见山说了，她心中含着的一口闷气，着实憋得慌。染姐儿和安阳郡主如此拙劣的伎俩，自是骗不了人。
她原是不在意染姐儿去了哪，又干了些什么事。她不过刚从福安寺回来，自己也不好失了主母的分寸。
可月儿的事，她欺人太甚。
“回主母的话，是染染贪玩了。长公主念着染染是头一次去，便让安阳郡主领着，在长公主府走了个遍。待膳食用过，才知天色不早。”
苏染染面色不改的说着话，还偷摸给赶来的青竹递了个眼神。
她说的，全然都是和安阳郡主串过话的。就算主母，或是旁人去查，也是得到相差无几的话语。
“那太子殿下的侍卫，又怎么会送你回来？长公主府和东宫，一南一东，也是不大顺路的。”
苏毓月提着盏小巧的八角宫灯，缓缓走到苏染染面前，“染染，你同姐姐说实话，你今日是不是去见太子殿下了？”
泛着莹白柔光的羊脂白玉贴在苏染染手背，苏毓月同她靠得很近，嘴角是紧着耳廓嚅动的，话语声可是不小。
姐姐。
苏染染抬眼，和苏毓月四目相对着。在她还没有走进侯府的大门前，在主母摆着阵仗的句句逼问下，嫡长姐唤了曾经最亲昵的称呼，说着字字插心窝的话。
姐姐？嫡长姐。
“毓月姐姐，连你也不相信染染吗？”
苏染染强忍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咬得无比用力。水光在眼眶中打转，一圈接着一圈，浓密的眼睫被润意浸染，眼尾翻滚起赤色的微红。
她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心中平静得如水一样。装腔作势的话，谁不会说？指不定，她还能扮得更真切些。
啪嗒啪嗒，一滴接着一滴的清泪落在苏毓月指尖。
“嫡长姐，染染没有去见太子殿下。蔺侍卫，是太子殿下让他去长公主府取一些寒食祭酒要用的物件。
长公主瞧着天色不早，还有一车的赏赐物什，就让蔺侍卫随着染染一同回了侯府。之后便在侯府门前，遇上了王御史府上的三小姐……”
说了这些话，苏染染哭嗓断断续续的，但也足够让府门前的人，听个清楚明白。
“王三小姐说是，有话想对染染说。但顾及天色已晚，不便进府叨扰，就寻了后门的地方。再然后，主母和嫡长姐都是知晓的。”
话语说得有些急了，苏染染红着面色，又红着眼，远远望去，好不可怜娇弱。
茶白娟帕掩在面颊两侧，苏染染闻着鼻端清冷的药香，心中升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能够把一个谎话，说得如此圆滑，就好似真的经历过。
瞧主母和嫡长姐的难堪脸色，心底愉悦自是掩藏不住。可她这样做，对吗？
清冷药香继续往她鼻子里钻，眼前便慢慢显着冷隽绝尘的太子殿下。
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圣洁月白，温润似水的眉眼，就像是神袛谪仙，高不可攀。
云端皎白，深渊烂泥。
或许，她当真可以高攀一次。
见苏染染哭得急了，青竹也扑通一声跪在柳氏跟前，“主母、大小姐明察，二小姐一直都在长公主府，绝没有踏出半步。”
较之苏染染，青竹就要动作大得多。压着的哭声成片，额头磕在青砖上的连连闷重，更扰得柳氏心烦意乱。
这还是侯府门前，再任由苏染染闹下去，恐怕明日整个京城都要知晓，她柳氏打压庶女，连长公主府和东宫的面子都不给。
“好了。”
柳氏沉声呵斥着，面色在浅黄烛火下更黑了几分。今日是她失算，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半分根据没有，就想拿捏住苏染染。
“此次的事，就这般过去，谁人都不可再提。若是传扬出去，我看看，还有谁家府上敢要你们。”
话语敲山震虎，一众丫鬟小厮纷纷跪下之后，柳氏才领着苏毓月进了侯府院子。
“小姐，你没事吧？”
待两人走后，青竹才连忙起身去搀扶着自家小姐。话说，方才那一刻，她心里就好像打鼓似的，嘭嘭嘭，差点没吓个半死。
要不是小姐先把话语顺了出去，她指不定就会说漏了嘴。毕竟，小姐是真的连长公主的人，都没见着。
“无碍”，苏染染半倾身子在青竹臂膀上，脚下步子踩得稳稳当当。
反正眼下有事的人，可不是她。
一盏茶的功夫，安毓院。
“啊啊啊，娘亲！”
柳氏房中的实木门扉恰时关上，便有了苏毓月的连声尖叫，还伴着茶盏破碎的清脆声。
“娘亲，我不要嫁给宸王，不要嫁给他，不要……”
柳氏站在一片狼藉中，板着的脸色，沉如墨。她飒然地高高抬起手腕，颤动手掌停在半空许久，寂寂无声。
带有层叠皱纹的眼尾无力阖上，深深的叹息声里，好似苍老了十岁。
“月儿，你坐下。”
柳氏不知晓要说道些什么，才能让她的月儿停下嘴中谩骂。不知晓自己做了什么孽，才会以十倍百倍的报应在月儿身上。
“娘亲……”
苏毓月瘫坐在红木绣墩上，双手紧紧环抱着柳氏，攫取她唯一能够得到的温暖。
“娘亲，月儿错了，月儿真的知错了。宸王就是个伪君子，不不……不，他是个疯子。”
苏毓月声声哭诉着，整个人都窝在柳氏怀中，身子一吸一抽的颤抖。
她现今双眼一闭，就只能看到宸王那副可怖的面孔。他狠狠地掐着她，将她桎梏在怀中，毒蛇吐信一样的话，从脖颈沿至耳廓。
“苏毓月，其实，本王还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你的。在最初相见的时候，红袂飘然，朱唇玉面。尤为是你的一双眼，很美，也很勾人。”
滚热气息，刀一般的话。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以贤德自称的宸王殿下，会有如此不堪的一面。
柳氏轻轻拍打着苏毓月的后背，缄默无言，只有哭声在房中回荡。
“月儿，你有没有想过，宸王只是说话吓唬你的。太子娶了染姐儿，岂会让你嫁给宸王府？莫说圣上不赐婚，就连李皇后也不会点头的。”
庶女嫁太子，嫡女为宸王妃。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都让承安侯府占了去。
圣上赐婚？李皇后点头。
听此话音，苏毓月哭得更凶了，宸王不过娶一个侧妃进府，连皇家玉蝶都不会有字迹的人，哪里要皇上皇后知晓。
听着怀中愈发大的哭声，一向端庄的柳氏也乱了起来，落在苏毓月后背的手掌一停，步子踉跄往后一退。
语气都在颤着，“月儿，你不会……把身子……都给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额，晋江抽了，这章是九点定时发的～
小可爱们不要再养肥了，明天早上九点开奖！订阅率100，从24-30章，今晚12点之前全订的小可爱才可以参与噢～
奖励是100点晋江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