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罪孽
慕雪尘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陛下，幕后之人会是谁，您和谢才人最清楚，不是吗？”
谢才人是直接的参与者。
而虞羲和见过谢才人。
虞羲和自然也想到了谢才人说的话，他说：“根据谢才人的供述，幕后之人，极有可能是某位高位嫔妃。”
慕雪尘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但她并不说自己的看法，等着虞羲和往下问。
她了解虞羲和，正如虞羲和其实也了解她一样，她和他都对对方有所怀疑，但又不想过早地将这个疑惑抛出来。
没能从慕雪尘这儿得到答案，虞羲和并不死心。
他顺着她的意思往下问：“那你觉得，宫里谁最有可能做这种事？”
慕雪尘默然。
半晌才问：“陛下是怀疑嫔妾，还是纯粹想听听嫔妾如何看这件事？”
虞羲和：“……你且说说看。”
“嫔妾不知道谁有可能，但根据现有的线索，咱们可以分两个方向分析。”
“哪两个方向？”
“其一，以阮贵妃的爱宠伤人。虽说过程弯弯绕绕，但目的也就一个，那就是将阮贵妃拉下来。结果，陛下也看到了，阮贵妃便是没错，可她的爱宠伤了人，她的婢女犯了罪，所以，她没错也有错。虽不至于死，但贵妃之位，却再也与她无缘了不是吗？”
虞羲和听明白了。
慕雪尘是在说，阮氏降位，谁是最有机会上位的，那谁就最有嫌疑。
后宫中，皇后最大，贵妃次之。
如今四妃皆全，谁都想再进一步。
可这一步，难如登天。
扳倒一个贵妃容易，但要扳倒阮太傅的嫡亲孙女却难。
所以，幕后之人并没有将阮氏置于死地。
是没必要。
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做不到。
至于另一个方向，虞羲和显然也想到了：“其二就是吴氏有孕，她腹中的孩子，如果是皇子，那就是多了一个储君之位的对手，所以，那人极有可能是有皇子在身的人对吗？”
慕雪尘沉沉地“嗯”了一声。
这两个猜测，其实都将郭氏排除在外了。
但她也只能这么分析。
“极有可能是有皇子的，也有可能是有人替她生一个皇子的，甚至，还有一类嫔妃，也有可能。”
这样的猜测，谢才人同样说过。
虞羲和万万没想到，慕雪尘竟会跟谢才人想到一块儿去。
“哪一类？”
“陛下，这些年里，有谁与您提出过，想要抱养一个孩子么？也许，她不敢直接说抱养一个皇子，而是说，害怕老了以后，老无所依，希望有个孩子？害怕死了，连一束香火都没有，成了孤魂野鬼的？”
虞羲和一怔，脑海中似乎闪过这样的身影。
而且，不止一个。
宫里没有孩子的高位嫔妃不少。
养育着皇子公主的却不多。
就连贤妃，也只是养了一个公主在膝下，并没有皇子。
就连一向不争不抢的郭氏，也是与他提过的。
郭氏是怎么说的呢？
是的，她的话，与慕雪尘方才所说的那句，太像了。
事实上，很多嫔妃想要一个孩子的说法，其实都大同小异。
虞羲和为何对郭氏说过的这些话这般印象深刻呢？
他想不起来。
但他确信，郭氏说过这样的话，其他嫔妃，也说过差不多意思的话。
虞羲和沉默了。
慕雪尘也安静地坐着，不打扰了虞羲和的思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虞羲和突然问她：“慕雪尘，如果你是高位嫔妃，又有皇子在身，面对吴氏有孕这事，你会怎么做？”
“嗯？”
好好地，怎么又举例到她身上了？
慕雪尘老老实实地说：“没有如果，嫔妾不是高位嫔妃，也不会有皇子在身，所以，这样的事情，嫔妾从未想过。”
不是高位嫔妃。
不会有皇子在身。
虞羲和细细咀嚼慕雪尘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他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
可他固执地想从慕雪尘这儿，得到答案：“朕是说，假如你有这样的条件呢，你会怎么做？也断了吴氏生下皇子的后路吗？”
慕雪尘一愣。
仿佛没想到虞羲和会这么说一般：“陛下，嫔妾的父亲，是个虚爵，这个，您知道的对吧？”
“嗯。”
“嫔妾的母族，除了那所谓世袭的爵位，还有什么？”慕雪尘淡淡地说，话里，似乎还带着些讽刺，她忽略虞羲和有些阴沉的脸，继续说道：“是有南境宣王爷的兵呢？还是镇国公的权呢，是有阮太傅的名呢？还是有吴淑妃母族那般的钱财和富贵呢？”
“你……”
“所以，您觉得，一无所有的慕氏，对您的威胁在哪儿？”
一个只剩下虚爵的慕氏，他到底为何这样忌惮？
虞羲和没出声，只若有所思地盯着慕雪尘。
慕雪尘却接着说：“陛下，其实，您真的不必对嫔妾百般防着。嫔妾还是分得清轻重的，于嫔妾而言，最重要的不是那不可触摸的位置，而是家人的周全。与您谈交易那日，嫔妾便说了，嫔妾只求护住他们。您实在不必顾虑太多，您只要相信嫔妾，许多事就好办多了，何况，宫里的女人，没有几个是真的无辜的。”
“你呢？也不无辜吗？”虞羲和脱口而出。
他有些恼。
不该这样问的。
可慕雪尘却是沉默了，她不说话，这室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不少。
针落有声。
慕雪尘垂着眸，浑身被落寞包裹。
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悲凉到绝境的痛苦萦绕着。
慕雪尘自问，她无辜吗？
不，她一点儿也不无辜。
她的双手，曾经救过无数人，但也染满了无数人的鲜血。
她不无辜。
但这样的话，不该由虞羲和来问。
她该下地狱的。
可她重生了。
那么，她该赎的罪孽，自会去赎，该护的人，也一定会护住。
虞羲和没想到，慕雪尘竟会被自己的话问住，他看不懂慕雪尘的情绪，只觉得她着实不对劲儿，尤其是垂着头的样子，很不对劲儿。
可他不知道症结在哪儿。
慕雪尘没了再与他多说的心思：“陛下，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虞羲和呐呐地应了声，算作同意。
只是，转身往床上走的时候，他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慕雪尘，你会钓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