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条件
听到马致远的话,赵海平停止了挣扎。
伸手搂住一棵树,将自己的站不起来的身体拖了过去,靠在树干上。
哆嗦着从裤兜里拿出一盒皱巴巴的哈德门香烟,摸遍了全身上下也没找到引火的东西。
马致远从兜里拿出打火机,上前蹲在地上打着火:“我帮您点上。”
赵海平耳朵一动,顺着声音将香烟凑了上去。
“嘶呼”
一阵山风吹过,将一缕青烟吹的张牙舞爪,似妖似魔。
连抽几口,赵海平的腿不再抽搐的那么厉害,自嘲的一笑:“没想到马兄弟年纪不大,这这壮士断腕的手段可着实让我始料未及。我能问问你刚才是怎么想的吗?”
“拼尽全力,你死或我亡。”马致远声音平淡,从自己兜里掏出一盒还剩两三根的华子,换过赵海平手里的哈德门。
“抽这个,味道香。”
赵海平的眼睛很快的红肿,根本睁不开。他摩挲着烟盒,还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满是好奇:“这是啥子烟?”
马致远再次替他点上,自己也点上一根哈德门:“华子,软包的。”
“啥子?华子?大几十一包的华子烟?”
“对头,莫说老子骗你塞,尝尝味道先。”
在不纯正的川普对话中,赵海平贪婪的吸了一口,闷在胸膛里久久不愿吐出。
马致远一根烟都快抽一半了,赵海平还在那练憋气呢。
“我说你有没有点出息,不就是一盒烟吗,至于稀罕成这个样子?”
马致远嫌弃的撇撇嘴,将手里的烟盒贴身放好,仔细地品尝着手里的香烟。
赵海平缓缓吐出肺里的浊气,很是享受的咂摸着滋味:“你个娃娃懂个球,老子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好的烟,还不许老子享受享受?”
马致远嘴角一挑,没有反驳。
他这一包烟也是仁伟泽给的,平时他吸得不多,一多半还是哥们间说话的时候,随大流吸着玩。
但半个月之前,就是打死他,他也舍不得抽这么好的烟。
价值一根半华子的哈德门,是他和身边人的标配。
“今后每年的忌日,我会多给你烧几包。”马致远的叼着烟,将左臂的布条松了松。他可不想左臂因为长时间缺血,导致肌肉组织坏死而截肢。
赵海平满是血污的脸,再次浮出憨厚的笑容:“说到做到啊,咱这里的山神老爷可是帮我作证的。”
说着还拍了拍屁股下满是落叶的土地。
两人之间说笑着,根本不像刚才还在打生打死对头、仇人。
马致远把自己和仁依静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赵海平听的心驰神往,羡慕不已。
“原来你小子还是个耙耳朵,软饭吃着香不?”
“香的很。”马致远牛气哄哄的一甩头,不小心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口,疼的他直吸凉气。
赵海平虽然看不见,但他听的真真的,拍着厚实的大腿傻乐。
马致远帮他再点着一根华子,吸溜着山风道:“赵大哥,你不是还有三个要求吗?趁着警察还没来,你说说呗。”
“如果不违反法律,我会想办法帮你。”
马致远对赵海平的身世很好奇,他从第一眼看到赵海平被通缉的照片时,他就感觉这不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杀人屠夫。
这一次见面交手之后,他也没有在他身上看出有什么杀气,说破大天也只能算是有点煞气。
要知道他和周大爷在一块住了两三年,对杀气的感觉再也熟悉不过。
一位面相憨实的庄稼汉,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被逼成一个杀人犯?马致远很想知道。
赵海平收敛了所有的表情,默默的吸着烟,直到香烟变成烟蒂,这才用手捻灭烟头,缓缓开口。
在他叙说中,马致远看到了自己村子的翻版。都说农村人朴实善良,勤劳勇敢,但在某些时候,他们也会变成吃人的恶魔。
持强凌弱、愚昧无知、目光短浅
也就是国家义务教育的普及,提高了一代又一代人的素质,这才让农村变得越来越美丽。
赵海平说到在押运途中逃跑,不小心误伤武警战士并导致其死亡时,多日积压的恐惧和悔恨之情,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下。
红肿的眼睛里流出带着血丝的泪水,划过满是血污的脸,流进他脏乱的衣襟。
赵海平呜咽着:“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他已经被我打晕,当我用枪打铁链时,他竟然扑到了铁锁上”
“我收不住了,当我意识到不能开抢时,已经晚了”
赵海平心里真是懊悔之极,他本就是一个善良之人,如果不是那些人渣将他逼到绝路,他也不会对他们举起屠刀。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所犯罪行肯定会被法律制裁,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内心那股杀意退下后,他想到了津门的老板。
自己还欠他一笔钱,自己这辈子是还不上了,但无论怎样他还想当面对老板和是同事们说声谢谢。
同样的,他也知道自己一旦进了监狱,出来的机会肯定是无限渺茫。
于是他在押运途中,趁着看守武警松懈之时,突然下手偷袭。手铐和脚镣被他找到钥匙打开了,但是车门却是从外面锁住的。
忙活半天没打开,于是拿起武警的冲锋枪,就准备将车门连接处打烂。但是巨大的枪声将昏迷的武警战士惊醒。
或许是头脑还不清楚,也或许是扑错了方向,那个小战士竟然扑到了枪口之下。
马致远伸手拍了拍这个哭成月子里娃娃的关中汉子,为他的命运感到惋惜。就是这几万块钱的事,十多条人命就这么消失了,同样破碎的还有这十个家庭。
那些赵家的同族之人没什么惋惜的,他们罪有应得,但是那个二十多岁的小战士该怎么办?
赵海平也必将为他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赵海平哭了一阵,从衣兜里摸出一张纸,递给马致远。
赵海平:“这个地址里有一百多万的现金,也有托我办事人的所有信息和通话录音,我把他交给你,只希望马兄弟你能帮我几个忙。”
“你说。”马致远看了一眼纸上的内容,然后点着了,看着它烧成一堆灰,再用脚碾碎。
赵海平深吸一口气:“第一,把这些钱取出来,你把里面的二十万帮我送到津门木器店,这是我欠老板的钱。”
“剩下的这些钱你就帮我送到那个战士的家里,就用你的名义,要不然我怕他的家人不会接受。”
马致远不管他看不看得见,点点头:“没问题。”
赵海平长舒一口气,心中最大的石头终于落地:“第二呢,就是我现在的通缉费是五十万,你把我交给警察,你留三十万,剩下的十万捐给社会,还有十万交给我媳妇,咋样?”
马致远抬头望天,将泪水强留在眼眶中,故意不屑的说道:“老子的老婆身价好多亿,我能瞧的上你那点卖命钱?一半捐社会一半给你媳妇,就这么办了。”
上下隐约传来警笛的声音,赵海平闭着眼笑的开心。
“那我就谢谢马兄弟了,你放心,弟妹就在后面的不远处的山洞里,我做过伪装,一般人找不到的。”
赵海平问清楚方向,然后指着山洞的方向,说道:“就在那边,山洞里面有车,再往里走还有个小山洞,弟妹就在那。”
“不过你先别忙着去,你帮帮忙,先把我挪到我打破树皮的那棵大树下面。”
马致远虽然担心仁依静的安全,但赵海平毕竟也就要被警察带走,迎接他的审判,出于同情,他将赵海平移到那颗大树之下。
赵海平倚靠着大树,嘴里念念有词:“我早就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虽然不能埋在这里,但是在这里长眠也是非常不错。”
马致远想出声阻止,赵海平未卜先知般的举手阻止,笑道:“马兄弟,这块地方就是我挑的,既然败于你手我也是心服口服。”
“记得每年的这个时候,来这里看看老哥哥。”
“把那根华子帮哥点上,哥抽完就上路了。”
神情洒脱,就像吃完饭散步似的。
马致远默默的将香烟点着,送到赵海平的口中:“马哥,保重!”
赵海平深深吸了一口烟,一脸的享受,挥挥手,语气轻松道:“去吧,带弟妹出去吧。以后多加小心,不是每个绑匪都像我这那么衰。”
虽然是玩笑话,但这里提醒的意思非常明显。
马致远点点头,将断臂包好,将袖子系在脖子上,向山洞的方向走去。
警笛声越来越近,似乎就是奔着这个方向来的。
“恨胡贼父子双双都强、暴,是这等辱国害民罪难饶管叫它天网恢恢无处逃。”
古朴苍凉的秦腔唱段响起,是经典电影《举起手来》中,郭老师对倭国鬼子唱的《卖画劈门》。
短短的几句唱词,似乎讲出了他的心声。那些人害的他家破人亡,自己虽然大仇得报,但也是犯下了无边杀孽,更何况还有一位无辜的武警战士。
疯狂鸣叫的警笛,也衬托出无处可逃的悲壮。
已经走远的马致远,听到了警察的断喝,也听到了赵海平的大笑,更听见了一声惊呼和树木倒塌在,砸在地上的闷响。
那棵树,就是他给自己准备的棺材。
三天后,马致远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大爷似的享受着老婆和女儿的双倍伺候。
一个喂苹果,一个喂葡萄。
老马就像是全身瘫痪的病人,左臂包着石膏,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悠然自得。
仁依静没什么大碍,只是惊吓过度,当看到马致远露着骨茬的断臂时,竟然被吓得正常了。在马致远的帮助下,解开手脚的绳子,搀扶着老马来到警察旁边。
马致远真是惊奇不已,数学老师说过负负得正,惊吓竟然也可以以毒攻毒?
毛毛这个小家伙更是对爸爸崇拜不已,爸爸答应过她的事从来都是说到做到,妈妈真的被爸爸平平安安的救出来。
这两天毛毛乖巧的不得了,什么活都是抢着做。就连老马上厕所,她也要扶着爸爸去。
马致远内心很感动,但还是婉拒了孩子的好意。上厕所、洗澡的事,有她妈妈就足够了。
他将赵海平所有的钱取出来,一股脑的捐给了鸿基金。就是那个做善事被全网骂的,爱哭鼻子的可爱“胖胖”,寒洪老师创办的鸿基金。
至于警察奖励的钱,他也打算这么做,至于赵海平托付的事,他想用自己钱去做,这钱比较干净。
仁家这几天正在经历着大地震的洗礼,仁伟泽坐镇联皿,重新执掌联皿大权。仁伟河已经被警察带走调查,家里所有的产业都被查封。
仁正行和仁依灵不得已搬进仁家老宅,陪着爷爷奶奶作伴。
仁伟江表面风轻云淡,但他暗地里开始转移财产,并且准备出国的事宜。他知道,老三那个软骨头肯定在里面兜个底掉,到那时候,自己办的那些事也肯定会被揪出来。
仁伟江刚把自己的财产清点好,夏警官带着一票警察就登门拜访,笑眯眯的请他进警局喝茶。
仁民老爷子长叹一声,回到后院的祠堂里,跪在祖宗面前忏悔。
养不教,父之过。
两个孩子都走上了犯罪的道路,不得不说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很失败。
当然,这些和马致远无关,他断掉的胳膊早就被骨科大夫接好,但为了不发生感染,只能在医院里接受后续的治疗。
“老婆。”
“嗯?”
仁依静停下剥橘子,抬头看着喝奶茶的马致远。
老马假装喝了几口,摸摸毛毛的头发表示感谢,这才摆脱投喂的危机,苦着脸道:“还有几天就中秋了,我们还回不回老家?”
仁依静掰下一瓣橘子,喂到马致远口中,温柔道:“回不回去全凭你的心意,你要是想回去,我们就回去。至于你的伤,咱们家不是还有家庭医生嘛,带着一块去就行。”
马致远品尝着甘甜的橘子,似乎回味着她的唇味,有些拿不定主意:“但是咱爸这边咋办?”
仁依静自己也吃了一片橘子,闻言轻笑道:“这就是咱爸的意思,他现在正大刀阔斧的整理联皿,根本没时间管我们。”
“那伯母那”
“我爸说了,等他收拾完联皿,下一步就开始收拾我妈。”
马致远脸上露出一丝坏笑,扭头看了一眼喝奶茶看电视的毛毛,鬼鬼祟祟的凑到仁依静耳边,轻声道:
“老婆大人,什么时候你也收拾收拾我?”
说着,还轻轻吻了一下她晶莹的耳垂。
仁依静脸颊绯红,做贼似的看了一眼大灯泡毛毛,翻了一个俏丽的白眼:“孩子还在呢,瞎说什么?”
“再说了,你现在是病号,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必须静养三个月。”
马致远嘿嘿一笑,再次凑了上去:“我是胳膊受伤了,又不是腿折了,大不了你化身骑士,策马扬鞭便是。”
“呸!”
仁依静轻啐一口,这两天贴身照顾他,可是长了不少见识。以前还觉得欧美电影有些夸张,但现在比那些还夸张的已经展现在她的眼前。
策马没问题,但是扬鞭,是不是有些太邪恶?
仁依静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