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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第二十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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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特正想开口,房门突然开了,妮娜缩着头进来,进门就打了个喷嚏:“阿……阿嚏!你们在吃什么?哎呀,是小兔子诶!好可爱!”

    天越来越冷了,凯文捏了许多汤圆摆在案板上,有的捏成小兔子和小猪,还用食用色素点了嘴巴鼻子。莱特不喜欢吃甜食,他就专门做了牛肉馅。

    “馅要甜的还是咸的?”凯文松了口气。妮娜把衣服挂在门后的衣挂上,回头说:“甜的,有芝麻馅吗?”

    “有。”

    妮娜带来一瓶橄榄油,凯文总算把脸上的涂鸦擦干净了。他洗了个脸,回来见一个小姑娘正站在门口怯生生的张望,便招了招手让她过来。小姑娘扭捏着爬上他的膝盖,凯文把她抱稳了,柔声问道:“想吃什么?”

    “小兔子。”

    小姑娘才三四岁,咬字还不清楚,带着脆生生的娇憨。凯文舀了一碗汤圆亲自喂给她,小姑娘目不转睛的望着凯文,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脸慢慢红了:“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比漫画里的王子还好看。”

    莱特夸张的作了个“又来了”的口型,凯文白了他一眼。小姑娘歪头,奶声奶气的说:“外面有一个人,长得跟大哥哥很像。”

    凯文微微皱眉,果然看到里昂正站在门外抽烟。外面天寒地冻,风刮得跟刀子似的,他拢紧了风衣,跺着脚驱寒。哐啷一声,门突然开了,他立刻回过头,满脸谄媚:“大爷,赏口热乎的吧!”

    凯文面无表情的摔上门,差点把里昂的鼻子夹断。他疼得嗷嗷叫,这时门又开了,一个碗被重重放在了台阶上,连汤都洒了些出来。凯文拴上门,里昂浑然不觉,喜滋滋的捧着汤碗,蹲在台阶上吃起了汤圆。

    “他不是你父亲吗?”妮娜小声问道,“你真的不让他进来?”

    “别管他,反正冻不死。”莱特咬着汤圆,烫得直吸气。“是吧凯文?”

    凯文没有接话,专心喂小姑娘吃汤圆:“好吃吗?”

    “好吃。”小姑娘小鸡啄米般点头,凯文笑着刮刮她的鼻子。小姑娘吃饱了,睡得东倒西歪,凯文让妮娜把她带回房间。莱特赖着不走,趴在桌子上,拿勺子戳着碗里的汤圆,把汤圆戳成了黑糊糊的面片汤。

    “你先回去吧,我有话要单独问他。”凯文说。莱特往门外瞟了一眼,难得有些迟疑。凯文笑了起来:“别担心,他不敢对我做什么。”

    “我就在房间里,有事随时叫我。”莱特说,“他要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千万别放在心上,万事有我呢。”

    凯文点了点头,眼神温暖。莱特离开后,他才拉开门。里昂正靠着门听墙脚,表情有点尴尬。

    “你……你喜欢男人,我就不管了,少爷至少是个正经人。”他努力酝酿着措辞,好像遭到了惊吓,“但你怎么会看上他的?”

    凯文漠然注视着他,里昂做贼似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和他对视。半晌,凯文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兰斯……他最近怎么样?”

    这个名字曾在他的心头嘴上滚了无数遍,可再度出口的这一刻,他竟然觉得生疏。里昂从兜里摸出一支烟。蓝色的火光里,他的眼神晦暗:“你要听实话吗?”

    凯文没有回答。里昂咬着烟,含糊的说:“很不好。听说你辞了职以后,他天天跑到你家楼下蹲点,不敢上去,过了好久才发现你不见了。你的护照身份证都在,他开始以为你被绑架了,跑去监狱里逼问,只知道你去了趟重狱,问出了什么内容,我和安德不敢告诉他。他花了很久才相信你是自己走了,不是被绑了。你们好像毕业时跑去国外周游了一圈?他请了长假,重新去了每一个你们去过的地方。”

    他停了停,瞥了一眼凯文的表情,声音越发低哑:“后来他回来了,直接向安德交了辞呈,当然被拒绝了。安德把他臭骂了一顿,最终他听进了安德的话,相信等你气消了就会自己回来。之后他就变得不太正常,突然跟个愣头青一样,什么任务危险就赶着上,上周还在一起爆炸案中负伤……”

    凯文的心跳突然一滞:“他没事吧?”

    “没事,救回来了。”里昂说,“当时楼都要塌了,他突然不要命的冲进去,救出一个小孩。谁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他认为你已经不在了,急着去见你,或许认为只要自己一遇到危险,你就会从天而降来拯救他?”

    他回过头,凯文的脸像碎骨一样白。“你们两以前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他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他?”

    “跟你无关。”

    “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过后才知道,这小子一定会疯掉。你舍得吗?”

    凯文的嘴唇微微颤动:“你对我说这些,是为了杜贝尔弗局长吗?”

    “不。”里昂回过头,深深的叹了口气,“是为了你。人在气急败坏的时候,总会作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我领会过,不希望你再领会一次。”

    他伸出手,想拍拍凯文的肩膀,却没碰到就缩了回去。里昂左右转头松了松筋骨,故作轻松的说:“要是你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告诉我。”

    他活动着肩膀往远方走去,背影在黑暗里有些落拓。凯文突然发现,他老了,尽管他没有一条皱纹,没有一根白发,却像暮年的雄狮盘踞在王座上,眼角尽是岁月的苍凉。

    凯文回到房间里,打开电脑,登陆了自己的邮箱。他刚打开邮箱,邮件提示音就响了起来。邮箱爆满,整整几百封未读邮件,发件人只有一个。他把电话卡扔进了下水道,兰斯打不了电话,只好寄希望于邮件。凯文点了一支烟,在烟雾寥寥中慢慢读着邮件。

    20thnovember

    我离开了祖国,去了罗夫尼克共和国。这是我们毕业旅行的第一站,我觉得你可能会在这里。你一直说很想瞧瞧圣卡特琳娜岛的太阳节,或许我会在庆典上遇到你。

    22thnovember

    我到了目的地。庆典很热闹,但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是选的以前我们住过的酒店,老板娘还记得你,拿出了以前我们拍的照片,我把照片买了下来。她很热心的询问,想把女儿介绍给你。我告诉她你已经结婚了,和太太的感情很好。她说祝福你们。

    3thdecember

    我去了当地人口中的黄金湖,听说过去的酋长会把金子沉入湖中献祭给神明。湖水比起我们上次来的时候又降了好几尺,湖畔的树已经长高了,开了许多紫色的花。

    这里的天很蓝,我们依然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

    11thdecember

    我去了海边,房子后面是白色的堤坝,能听到海水涌动的声音。夕阳很漂亮,想起你以前提过的永无岛。真希望知道你现在在哪里,至少可以给你寄信。

    19thdecember

    我去了一座宫殿的废墟,这里有一个石窟,听说把心里的事藏进石窟,它会永远保守秘密。我写下了一个字条,把它藏进石窟里。我记住了它的位置,下次我们一起来的时候,我就把它取出来。

    31thdecember

    明天就是新年。刚刚接到母亲的电话,她很担心我,我告诉她我没事,只要你还活着,这辈子我就会一直找下去。

    外面在放烟花,我老是睡不着。你的电话打不通,只好给你发邮件。新年快乐。

    回来吧,凯文。我真的很想你。

    ……

    凯文慢慢吐出一口烟雾,烟雾袅袅中,泪光从眼中一闪而过。过了很久,他把手伸向房间里的座机,却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他继续读着邮件,本以为成为废墟的心,却细细流淌出一渠眷恋。

    他一直是个被动的人,迄今为止的人生都是被别人安排。他爱兰斯,却不抱任何希望,他知道兰斯迟早会成家立业,兰斯的未来不会有他的位置,所以他从不期待未来。他把自己当成了一把烟花,只要能在兰斯的回忆里留下些许痕迹,让兰斯未来的某天和妻儿围坐在壁炉旁翻着相册时,能带着怀念提起他的名字,就是对他最好的回报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想得足够透彻,但直到生命的尽头,他才发现,他还是做不到全然无私。他并不是不渴望兰斯的爱,只是如果明知可望而不可即,还不肯认命,那就太苦了。他曾把心捧到兰斯面前,被踩的粉碎,只剩一点少得可怜的自尊支撑着他,他不想像条丧家犬一样,被赶出家门了还向旧主摇尾乞怜。

    就这样吧。他对自己说,就算兰斯来了,又能做什么呢?

    凯文一遍一遍读着邮件,整夜未眠,却没有回复一个字。几日后,莱特来到他的房间,告诉凯文新的治疗方案。

    “终于发现和你适配的骨髓了。”他开门见山的说。

    凯文浑身一震,眼中有了亮光。莱特却脸色严肃:“你的体质太特殊了。哪怕进行全身换血,只要混进了一滴你原来的血,就会前功尽弃。”

    “所以?”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莱特咳嗽了一声,“在换血前把你体内的血抽干,再移植骨髓。所有医生都反对,你现在身体太差了,大量失血后可能立刻死亡,根本撑不到手术结束。”

    凯文静静的望着他:“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是的。”

    凯文望着掌心的纹路,过了好一会儿,他问道:“如果……如果手术成功,我是不是就能变回普通人了?”

    “理论上是的。”

    “我觉得现在能行。再等下去的话,就算发现新的办法,我已经不行了。”凯文轻轻的说,“就按你说的办吧。”

    里昂很快知道了他要做手术的事。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回军部,固执的留在乐园岛,

    他铁了心要陪着凯文,然而自打生下来,凯文头一次和父亲朝夕相处,反而尴尬的不知说什么好。里昂已年近半百,但完全不见颓老,对女士彬彬有礼,比起温柔的凯文又多了一份浪子风度,才来了几天就有护士芳心暗许。但不管他在女人面前如何吃得开,凯文从没给过他好脸色,幸亏他脸皮够厚,才能在凯文的冷漠下继续坚持。

    医生很快定下了手术时间,就在圣诞节之后。里昂作为亲属听医生讲了治疗方案,出来后抽了一晚上的烟。有天夜里凯文半梦半醒时,感到有人摸着自己的头发,动作非常轻柔。良久,滚烫的液体落在他的脸上,在衣襟上泅散开来。

    “我那时只是悲痛的昏了头……”

    “我真不明白你来做什么。”凯文冷哼一声,根本不把他的辩解当真,“如果你只是觉得愧疚,想在我死之前得到原谅,好让自己心安,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了。只要你乐意,大把女人愿意给你生孩子,你没必要委屈自己来照顾一个复制品。”

    里昂的动作顿住了,他觉得吞下的每一口苹果都像石头,硬邦邦的梗在胃部。凯文一向温柔隐忍,但他最近专戳里昂的痛处,字字带着尖刻的怨毒,要是以往,里昂早就拂袖而去了。但他沉默了片刻,平静的问道:“你知道什么叫幻肢痛吗?”

    “什么?”

    “许多人在截肢后会产生错觉,感到被切断的肢体依然存在,并常常感到疼痛。当年我想逃离和艾琳有关的一切,我以为把你从身上切掉了。但不管走到哪里,只要你一出事,我都能感到疼痛。我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现象,是美杜莎之血的特异现象还是因为……你本来就是我的一部分。”他顿了顿,“哪怕你不是我亲生的,你的体内毕竟流着我的血。我们之间存在某种联系,就像大脑皮层的神经始终和断肢相连。”

    足足半刻钟,凯文一言不发。点滴的速度有些快,里昂俯下身调慢了点滴,目光落在那只瘦骨嶙峋的手腕上。凯文的各个器官都在衰竭,瘦的只剩一个轮廓,只有胸口的微微起伏说明他还是个活人。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手臂上全是针孔,连营养针都打不进去。就在前天夜里,他突然浑身抽搐,接着开始呕血至休克,抢救了三个小时才勉强捡回一条命。

    明天凯文就要开始洗髓了,但普通的治疗方法对他真的有用吗?

    里昂痛恨在这种时候,他依然想着如果凯文死了,他该怎么向杜贝尔弗母子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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