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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第二十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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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猩红的火光直冲夜空,火势乘风越焼越旺,腾起滚滚浓烟。别墅一层层塌陷下去,燃焼的木头劈啪剥落,喷射出四迸的火星。灼热的劲风从头顶掠过,空中飞舞着黑色的灰烬,高温甚至能烫伤气管。

    这是哪里?

    凯文轻轻眨了眨眼,血沿着额角淌下,视野里一片血红。仆人们都逃走了,客厅里安静得像一座坟墓,到处散落着滴血的碎瓷片。他的世界在烈火中化为灰烬,却是全然寂静,仿佛一幕哑剧。

    “凯文……”

    身后传来虚弱的声音,他僵硬的转动脖颈,艾琳倒在血泊中,面色颓败,鲜血源源不断的从腰间的伤口涌出。他平静的望着母亲走向死亡,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过了很久,他拾起枪,木偶一样走到艾琳身旁跪下,举枪对准了她的胸口。艾琳微笑着望着他,眼神温柔。

    “好孩子,不要哭了。”她慢慢伸出手,怜惜的抚摸着儿子额上的伤口,他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妈妈很高兴啊,我的儿子是个善良的好孩子,连我这种母亲都要保护。”

    她轻轻咳嗽了两声,蹙起秀眉:“可是这个世界这么残酷,我很担心。今后没有人照顾你了,你得硬起心肠,不择手段的活下去。”

    “为什么?”他木然问道,心头一片冰凉。滚烫的泪水落在艾琳脸上,令她的心脏微微抽搐。这个孩子和她最憎恨的男人有着相同的长相,却不可思议的温柔善良。心痛又有什么用呢?她在心里嘲讽自己。是她把他带到人世,一手教养出来,然后亲自毁了他。

    “我是个自私的母亲……对不起,凯文。”她闭上眼睛。

    子弹穿过心脏的时候,她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所有知觉都消失了。一段燃焼的房梁砸在两人身旁,凯文把母亲的头抱在怀里,合上她的眼睛,温柔的亲吻她的额角。

    他的记忆就到这时为止,接下来是一大片空白。那日的大火就像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把他的人生血淋淋的撕成了两半。那日之前,他是名门世家的长子,生活优渥幸福,那日之后,他是游荡在阳世的孤魂野鬼,手上沾满了生母的血。

    艾琳死去的这一天,他正好满八岁。

    凯文坐在阁楼的房间里,望着窗外的天空。

    晴天里传来飞鸟振翅的声音,阳光灿烂,绿草如茵,夏天已经到了。篱笆上爬满了粉白的蔷薇,蜂飞蝶舞,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他把脸埋在膝盖间,轻声哼着一首童谣,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凯文的肩膀动了动,晦暗的眼里突然有了亮光。门开了,站在外面的是安德莉亚。凯文很早就认识她,当他还不会走路时,就很喜欢这个常来探望自己的漂亮阿姨。从艾琳去世开始,凯文没有说过一个字,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医生们努力了,却只能望着这个人偶般的孩子叹气,但安德莉亚不肯放弃,坚持把他接到家中亲自照顾。

    “下午好。”她笑盈盈的拉开椅子坐下。她带了一大盒蛋糕和玩具,还在房间里架起了赛车跑道。凯文小口吃着蛋糕,偶尔抬一下头,充满希冀的望着她。但安德莉亚只是聊了一些家常,又叮嘱他好好吃饭,不许胡思乱想。

    “我晚上在军部有个会,不用等我回来了。”安德莉亚拧了拧他的鼻子,“阿姨有个跟你年纪相仿的儿子,不过住在学校里,放假才回家。等他回来,你们就可以做个伴了。”

    凯文温顺的点了点头,安德莉亚起身离开,衣摆却被拉住了。凯文低着头,小心翼翼的问道:“爸爸呢?”

    安德莉亚叹了口气,俯下身摸了摸他的发顶:“我不是解释过很多次了吗?爸爸在外面打仗,暂时回不来。”

    “我可以给爸爸打个电话吗?”

    “现在不行。战区通讯不好,联系不上他。”

    凯文可怜巴巴的望着她,眼神跟小狗一样,安德莉亚差点就招架不住了。她板着脸,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不行就是不行。好好呆在家里,阿姨会给你带好吃的。”

    凯文一声不吭的点点头,合衣躺下,背影有些伶仃。他睡觉时总是蜷成小小一团,就像被抛弃的幼犬。安德莉亚轻轻拉上门,脸色终于凝重起来。她下了楼,来到书房,管家正在里面等她。

    “查出来了吗?”她低声问道。管家点了点头:“是煤气泄漏引起的火灾,警方怀疑是内部人士干的。”

    “内部?”

    “是的。别墅里有不止一个煤气报警器,但案发时不知被谁给关了,警方正根据监控录像盘查别墅的仆人,目前还没查出主使者。”管家踌躇了一下,打量着安德莉亚的脸色,“赫德上校树敌众多,说不定是他的政敌伺机报复……”

    “不是。”安德莉亚脱口而出。管家一愣,她双臂环胸,手指无意识的敲着胳膊,沉吟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查了。里昂一回来,立刻通知我。”

    “明白了。”

    管家虽然满腹疑惑,还是顺从的退下了。安德莉亚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阳光,心头一阵发寒。

    内部人士?

    里昂是什么人?谁敢纵火谋害他的妻儿,还令他毫无防备?他甚至在事发后没有任何报复的举动,却把自己流放到战场上,对外界不闻不问,凯文则陷入严重的自闭。毫无疑问,两人都知道真凶是谁,却选择缄口不言。

    安德莉亚无法证实自己的猜想,因为警方在废墟里挖出了艾琳的遗骸。在安德莉亚的回忆里,她温柔娴静,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事故前几个月,艾琳的幼女猝然去世,难道她因为女儿的死悲痛过度,神智出了问题,才会疯狂的拉着丈夫和儿子陪葬?

    这个问题永远不会得到解答了。安德莉亚叹了口气,她完全联络不上里昂,只能从只言片语中了解他的去向。然而她能等,凯文却等不下去了。就在这天夜里,凯文从别墅里失踪了。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了里昂的消息,一个人收拾起行李准备去找他,安德莉亚匆忙赶回家时,桌上只剩一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一行字:

    “谢谢阿姨的照顾,借您的三百块我会让爸爸还给您。凯文。”

    事实证明,凯文太高估自己了。在过去的人生中,他上下学都有保镖接送,活在父母严密的保护下,对外界一无所知。他很快花光了路费,稀里糊涂的跟着一个自称向导的男人走了老远,等到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时,后颈突然一疼,随即全身发麻,软软的倒了下去。

    凯文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了,他□□着睁开眼睛,眼前是一间不大的囚室,四面都是密闭的金属墙,只有一扇门。家具一应俱全,床对面还摆着一个迷你电视,所有家具都是刺眼的白。凯文试着起身,立刻感到一阵晕眩。

    在醒来的那一刻,他便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就在这时,门开了,凯文立刻坐起来,惊疑不定的打量着进来的男人。对方身材瘦高,戴了一副金丝眼镜,衬衫熨烫得整整齐齐,领口还塞着丝巾。他留着及肩的栗色头发,面相斯文,灰蓝的眼睛十分漂亮。凯文隐约记得见过这双眼睛,仔细一想却想不起来。

    “醒了?肚子饿吗?我让他们拿点东西过来。”他温和的问道。凯文默默盯着他,半晌才问道:“你是谁?”

    “我叫亚瑟史蒂文森,你可以直接叫我亚瑟。”

    凯文扶着床柱站起来:“你想要什么?还是只想报复我爸爸?”

    “嗯,你倒是很冷静。”亚瑟忍俊不禁,“你以前被绑架过吗?”

    “小时候被绑架过两次。”

    “当军官的孩子真不容易。”亚瑟微笑着伸出手,凯文一侧头,他摸了个空。亚瑟并不生气,优雅的拍了两下手,就有人端着托盘走过来,托盘里盛着炖牛肉和鸡蛋。牛肉炖得软软的,香气扑鼻,凯文本能的吞了口唾沫。

    “好孩子,先吃点东西吧。”亚瑟接过碗,凯文愤怒的瞪着他:“我没胃口。”

    “从医学上讲,你觉得没胃口是心理作用,不是生理上的。”亚瑟平静的说,“乖,把汤喝掉,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他亲自盛了一勺汤放在唇畔吹了吹,打算喂给凯文。凯文抬手打翻了汤碗,滚烫的肉汤全部淋在他的身上。

    屋里在刹那间静得可怕,亚瑟叹了口气,把碗递给手下。他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凯文突然浑身发冷,本能的往后缩去。亚瑟拎起他的衣襟,把他的头狠狠撞在了墙上!

    凯文惨叫一声,亚瑟揪着他的头发,一下又一下把他的头撞在墙上,撞得鲜血如注。他松开手,凯文沿着墙根慢慢滑倒,血水模糊了他的视野。两个医生打扮的人走过来,一个按住他的身体,另一个取出针管,麻利的用橡胶管勒住他的胳膊,把针头扎进了他的动脉。

    凯文挣扎了一下,鲜红的动脉血充满了针管,他的脸色从红润渐渐变得惨白。亚瑟脱下弄脏的外套,取出丝巾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指。等到他把十根指头全部擦干净,医生们才抽走了针管。凯文趴在地上,虚弱的喘着气。

    “你……要做什么?”他颤声问道,“你敢这么对我,我爸爸一定不会放过你!”

    亚瑟一下子笑出声来。他走到凯文面前,蹲下身,轻柔的摩挲着凯文的眉骨。凯文瑟缩了一下,眼神依然凶狠,就像护着骨头的小狗。

    “我绝不想伤害你。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会待你很好。至于你父亲……”他拍了拍凯文的头,眼神怜悯,“这是我的忠告,不要对他抱有希望,否则总有一天你会伤心欲绝。”

    之后几天,凯文一直被困在房间里。每天都有人来送饭,并抽走他一百毫升血。凯文自幼就知道自己的身体与众不同,艾琳只是普通人,这种体质遗传自父亲。但她忧心忡忡,一再叮咛凯文决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为什么不能说?因为我是怪物吗?”年幼的凯文拉着母亲的衣角,仰着脸追问。艾琳微微皱眉,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小脸,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听着,凯文。”她轻轻摸着他的头发,“你和你爸爸一样,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会立刻愈合,但你同样会疼会难过,即使身上的伤愈合了,却会在心里留下伤痕,别人看不到,你只有自己承受,所以你更该好好保护自己。”

    凯文听从了母亲的建议,严格保守这个秘密,但亚瑟却知道了他的特殊体质。他的目的就是凯文的身体,屋里没有窗户,凯文无法判断自己被囚了多久,不由心急如焚。

    亚瑟倒是很关心他,只要一有空就会来探望他。他面对凯文时总是和颜悦色,还会给凯文带各种解闷的小玩意儿,但凯文极其害怕这个男人。他就像一头文质彬彬的野兽,随时可能露出獠牙,把自己撕得粉碎。

    “这是哪里?”有一次,他实在忍不住,壮着胆子问道。亚瑟正坐在床头读书,闻言温声回答:“我的研究所。”

    “我是你们的小白鼠吗?”

    “不,”亚瑟大笑,“好孩子,你可比小白鼠珍贵多了。你是第一个天生拥有美杜莎之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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