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十七章2
同一时刻，佩特拉城堡。
营房升起一道红光，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窗户和房门全部被炸飞，子弹般的玻璃碎片嗖嗖飞射，浓烟滚滚升腾，营房很快沦为一片火海。
爆炸发生时，景殊正站起身和哈米尔争执，当场被冲击波掀飞。景殊短暂的失去意识，清醒过来时，熊熊烈火已经蔓延至营房，他从冒着烟的废墟中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火焰。
“陛下！”哈米尔声嘶力竭的唤道，“您在哪里？”
景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哈米尔立刻赶来，景殊的后背被严重焼伤，上衣被炸成碎片，左耳的鼓膜破裂，不知被炸断了几根肋骨，鲜血汩汩涌出。
“这里可能还有第二颗炸弹，我们必须马上离开。”景殊声音嘶哑着说。幸存者互相搀扶着离开了现场，躲进了城堡改造的酒窖中。景殊立刻下令封锁大本营，阻止任何人离开。
“陛下，这是空袭吗？”私人医生忧心忡忡的问道。景殊冷冷道：“不，这是军方策划的谋杀。”
景殊迅速下令处理死难者的后事，把伤员送往医院治疗。景殊的伤势不轻，精神却意外的好，一直忙到凌晨时分，才通知军中重将召开紧急会议。
格隆最先赶到，被一片狼藉的指挥部吓了一跳。大门被炸得粉碎，桌椅尽成齑粉，燃焼的木屑还冒着浓烟。景殊却表现得异常镇定，甚至开起了玩笑。
“感谢太阳神，您总算平安无事。”格隆问道，“您知道是谁制造了这场暗杀吗？”
“不清楚，只知道执行的人多半是泰尔上校。”景殊说，“我当时就站在桌旁，装着炸弹的公文包离我不到两米，突然桌面就掀了过来。”
景殊示意仆人拿出爆炸时自己穿的衣服，上衣已经被炸成破布条，上面血迹斑斑。格隆的冷汗立刻就下来了：“您的伤势严重吗？”
“陛下的肋骨断了两根，左耳耳膜破裂，还有轻微的脑震荡，幸好伤势并不严重，不会影响今后的生活。”医生敬佩的说，“陛下立刻组织幸存者撤离，如果您没有表现出非同寻常的镇定，还可能出现新的死伤者。”
“我自幼被出卖暗杀过无数次，早已习以为常。”景殊冷静的回答，给格隆展示后颈上焼焦了的头发。格隆心中暗生敬意，当年军部把景殊推上王座时，格隆和很多老将一样不屑一顾，认为此人纯粹是军部的傀儡，何况景殊还长得完全不像图兰人。
头两年军部对国王严密监视，但景殊一直镇定自如，每日只习字作画，侍弄花草，军部慢慢放松了警惕。随着图兰内乱持续，军费开始捉襟见肘，军部不得不放弃原先的策略，开始利用图兰人巩固自己的统治，景殊才得以进入决策层。景殊上台后第一件事就是拉拢军中主战的老将，和国王接触后，格隆才认识到他和对外展现的形象完全不同。景殊对叛军深恶痛绝，拒绝一切妥协方案，却能和叛军虚与委蛇，不露出任何破绽。
这个人是天生的国王，格隆心想，兼具了亲和力、绝佳的演技和冷酷无情的心。格隆有自己的私心，但在乱世建功立业风险太大，一不留神下场就会跟波利斯一样，不如投入可靠的君王帐下，只要平定图兰内乱，以景殊的年纪，至少还能影响政局二十年。即使景殊不信赖任何人，鲜少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但格隆并不在意。他支持国王是为了家族的荣华富贵，跟国王建立私人友谊反而不利于行动。
两人长久的沉默着，景殊指着瓦砾堆，声音平静无波：“爆炸发生时，提利尔将军就坐在身边，当场被炸成了碎片，我却平安无事。虽然我不信神，却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有神明庇佑。”
“当然了，”格隆说，“您是图兰的君主，太阳神会保佑您完成使命。”
景殊微微一笑，眼中有种奇异的冷酷和镇定：“将军，请您立刻以我的名义发布命令，解除所有涉嫌政变者的职务，宁可错杀一千，不得放过一人。我要让叛徒以血偿血，以命偿命。”
”
直升机穿过阴霾密布的高空，掠过山头堆垒的云层。空中浓云滚滚，机身在上升气流中颠簸，泰尔心急如焚，不禁问道：“还有多久才能到布夏尔？”
“长官，我真的没法打包票，今晚的天气本来就不宜起飞，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泰尔正想开口，飞机突然剧烈颠簸起来，他的头撞上了窗口，当场肿了起来。飞机整整晚了两个钟头才降落到机场。按照预定计划，本该有车在机场迎接两人，但狂风咆哮着穿过机场，四周竟然空无一人。
泰尔的心一路跌入谷底，四肢冰冷发木，立刻掏出手机打往米诺斯的办公室，电话响了好几声，接电话的却是米诺斯的副官。
“我刚刚到达机场，怎么没有车来接？”泰尔急不可耐的问道。副官一脸茫然：“什么车？”
“难道你们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启动计划？”
“塞文将军保证，一旦暗杀成功就会切断大本营的联系，但至今没有打来电话，我们不敢轻举妄动。”
“蠢货！国王已经死了，我亲眼见到的！”泰尔怒不可遏，“如果你们不想让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就马上启动斩首计划！”
天空中下着倾盆大雨，泰尔花了不少工夫才叫上车，狼狈不堪的赶到米诺斯的指挥部。
米诺斯正和参谋长研究一份军报，副官快步走过来，俯下身低声说了两句，他皱眉听着，眼神微动。
“让他先在会客室等着，我马上过来。”
米诺斯匆匆交待完要事，疾步走进会客室。泰尔立刻站了起来：“长官，国王已经在暗杀中身亡，请您立刻下令启动斩首计划！”
泰尔目不转睛的凝视着米诺斯，但后者脸上只闪过一抹惊异：“是谁告诉您国王已经死了？”
“当然是格隆将军亲自从大本营打来电话。”泰尔撒了个谎，米诺斯直白的说：“我要和大本营通话，核实国王已经身亡。”
“好。”
米诺斯当场接通了电话，泰尔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但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接通了，米诺斯打了个手势，示意泰尔靠近话筒。
“军营里到处流传着耸人听闻的谣言。”米诺斯问道，“国王出了什么事吗？”
“刚才城堡里发生了一场暗杀，幸好陛下平安无事。”
泰尔的瞳孔骤然紧缩如针。哈米尔停顿了一下，又问道：“对了，您的参谋长泰尔少校去哪里了？”
“他还没回来。”米诺斯打了个手势，示意泰尔闭嘴。两人寒暄了几句后挂断电话，米诺斯胸有成竹的摊开手，对泰尔说：“什么事都没发生，没有理由启动计划。”
“国王已经死了！我亲眼目睹他们把他从一片废墟里挖出来，这显然是哈米尔元帅为了拖延时间编造的谎言！”
“很抱歉，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您疯了吗？”泰尔愕然道，“您已经参与到这一步了，怎么还妄想全身而退？”
“注意您的口气，泰尔少校！”米诺斯的语气严厉起来，“我从未参与过密谋，您亲口坦诚了谋害国君的行为，为了避免祸及妻儿，我建议您直接给自己一枪。”
泰尔绝望了，和贝利亚尔交换了一个眼神，突然拔枪对准了米诺斯的头颅。早已准备好的密谋者踹开办公室蜂拥而入，没费多少工夫就制服了米诺斯。
“混账，你在做什么？”米诺斯惊怒交加，泰尔举枪对准他的头，居高临下的说：“对不住了，将军，请您不要轻举妄动。”
米诺斯暴跳如雷，却被一拳揍得瘫倒在椅子上。泰尔立刻传令艾德里安将军代替米诺斯的所有职责，在所有出口安排了哨兵，只有得到泰尔亲自签发的通行令才能通过。
半个小时以后，密谋者下达了第一封重要命令，尽管开头有“国王已死”的字眼，但众人权衡利弊之下还是把它划掉了。这道命令以新任命的陆军总元帅的名义发布，二十多个部队接到了这项命令。
托兰，首都防卫军总部。
距离爆炸发生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首都防卫军的司令官阿斯玛少校接到了来自托兰城的急电。
“你好，首都防卫军总部。”
“阿斯玛少校吗？”话筒对面传来嘶嘶的电流声，“我是第十军军长朱尔·米诺斯，我现在命令你立刻占领电台，同时以叛国罪逮捕宣传部长雷姆。”
“很抱歉，长官，您刚才说什么？”
“方才佩特拉城堡的指挥部发生了爆炸，陛下不幸在爆炸中丧生，雷姆涉嫌谋害国王，已经被解除职务，请你立刻以叛国罪逮捕这个叛徒。”
阿斯玛茫然的望向窗外，怀疑自己在做梦。但为了完成上级交待的任务，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发布了命令。他一向是个恪尽职守的军人，就像一条猎犬随时等候主人的差遣。
就在阿斯玛一丝不苟的执行任务时，一名士兵突然敲响了指挥部的门：“长官，有客人来访。”
“我现在没空，让他在外面等着。”
“客人已经进来了，您最好亲自见见。”
“我的朋友，你在做什么？”见士兵包围了整栋大楼，客人惊奇的问道。阿斯玛解释了命令，但这位客人刚从宣传部长处过来，立刻质疑了这个命令：“你最好核实一下命令的真实性。”
“我是军人。”阿斯玛说，“我服从上级的命令。”
“我当然知道你是一个优秀的军人，但你的上级可能背叛了国家，正打算利用你做一些违法的事。你甘心被人当枪使，充当卖国贼的凶器吗？”
阿斯玛犹豫了一下，客人趁热打铁道：“不如我们先前往宣传部长的住处，再来核实命令的真实性。”
“好。”阿斯玛回过头，“巴克，你带一支先锋队跟我一起来，如果雷姆已经叛变，就冲进去逮捕他。”
雷姆的办公室和本人的风格一样富丽堂皇，他是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拄着拐杖，两截胳膊像藏在袖子里的火柴棍，嘴角留着一撮修剪精巧的小胡子。
“阿斯玛少校，好久不见。”他镇定自若的说，“您这阵仗是想做什么？”
“很抱歉，您涉嫌谋杀国王，请跟我走一趟吧。”
“陛下还活着。”他不由分说的打断了阿斯玛的话，语气强硬，“一小撮野心勃勃的军官已经发动了政变，您现在正在执行叛徒的命令。”
他强硬的态度让阿斯玛再次产生了疑虑，雷姆拿起话筒，胸有成竹的拨通了指挥部的电话。话筒传来嘟嘟的声响，阿斯玛屏息凝神，直到对面传来一个柔缓的声音。
“喂，陛下？”雷姆舒适的靠在椅背上，夹着话筒，拿出了一份抽屉里的文件，“在我身边的是首都防卫军指挥官阿斯玛少校，他接到政变者的命令，打算以叛国罪逮捕我。”
就在阿斯玛竖起耳朵，企图听清两人的对话，雷姆突然转过椅子，把话筒递给了阿斯玛。
“陛下希望亲自和您讲话。”
阿斯玛瞪大了眼睛，疑心重重的接过话筒。景殊问道：“您能听出我的声音吗？”
“是，陛下！”阿斯玛条件反射的合拢脚跟，挺身立正。他在几周前才见过国王，因此对这个声音记忆犹新。
“阿斯玛少校，您现在可以证实，这场卑鄙的暗杀已经失败了。从现在起，我提升您为上校，请您毫不留情的镇压所有叛变。”
“是，陛下！”
阿斯玛挺身立正，挂断了电话。雷姆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从这一刻起，密谋者的末日已经到了。
同一时刻，菲莱岛。
布雷克上校正在接听来自战场的例行电话，从前方各个战场都开始有电话打来，军方已经知道了暗杀的消息，正在请示如何行动。正当上校陷入混乱时，广播电台突然停止了播放音乐，紧接着响起了国王富有穿透力的声音。
“我的朋友们，我今天站在这里，一是为了让你们听到我的声音，意识到我安然无恙，二是为了让你们了解我国历史上闻所未闻的一宗罪行。
就在昨天，一小撮野心勃勃的叛徒筹划了一次暗杀，提利尔将军当场罹难，但我本人安然无恙。叛徒坚称我已经死了，这个荒唐的谣言在我对你们讲话的那一刻便不攻自破。这次阴谋是微不足道的，从我幸存下来的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开始走向死亡。我会按照图兰人的习俗让叛徒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