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章3
他的唇畔含着笑意，眼波温柔如水，脸上全是藏不住的幸福。塔西娅难堪至极，忽然狠劲儿撕扯起开的正艳的玫瑰。花瓣碎落如雨，她跺着脚撕的更狠，莱特平静的说：“你是将军的掌上明珠，我的脾气专横暴躁，不适合你。”
“我喜欢强悍的男人。”塔西娅昂起头，“这是乱世，懦弱的人没有活路。”
“多谢厚爱。”莱特俯下身，轻柔的摘下她发间的一朵落花，“但我讨厌口蜜腹剑的女人——比如在我的酒里下药的人。”
塔西娅的瞳孔骤然紧缩，立刻吹响了口哨。潜伏在树丛中的士兵一跃而起，庭院中鸟群惊飞，黑压压覆盖了天空，羽翎发出鸽哨似的响声，两人的枪口同时指向对方。
“终于装不下去了？”莱特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塔西娅沉着脸，羞怯的神情荡然无存，声音冷若冰霜：“你什么时候注意到有埋伏？”
“我要是这点眼色都没有，早就死了几百回了。”莱特说，“你的演技不错，但说辞漏洞百出。你自称医学生，却有一双老兵的手，还有你的姿势，眼神……你是一个出色的军人，不适合扮演纯情少女。”
“这是拉德的馊主意。”塔西娅慵懒的拨弄头发，“他说你就喜欢纯情少女，尤其是学医的。”
“很遗憾，我的口味变了。”
“家父贵为革命军的领袖，诚心与你结盟，你却不识好歹。”塔西娅冷哼一声，“既然你不肯合作，就只有留你小住了。”
“又是重礼贿赂又是□□，一旦失败立刻翻脸，这就是你们的诚意？”莱特失笑，“你们只想以联姻为借口吞并图兰之鹰吧？”
“这又如何？”塔西娅理直气壮的说，“如果两支部队能够合并，对你有利无害，将来联合政府成立后少不了你的位置。”
“我拒绝。”莱特冷冷道，“除非把你父亲的位置让给我。”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克拉穆尔领着士兵赶到院中。莱特脚下骤然发力，胳膊猛的一提，闪电般击中她的头，捏住她的右腕夺下枪。走廊对面的门开了，艾尔扎克终于赶到，身后跟着彪悍的保镖，院中瞬间剑拔弩张。
“放开小姐！”克拉穆尔厉声道。莱特用枪顶着塔西娅的太阳穴，脸色冷峻：“抱歉，我一向缺乏耐心，习惯用最快的方法解决问题。现在我们可以聊一聊协议的事了吗？”
“卑鄙！”
“难道对客人下药就是正当之举了？”
塔西娅脸色阴郁。就在双方僵持之际，走廊里突然传来一个男声：“小姐，我早就提醒过您。莱特野性难驯，您绝不是他的对手。”
莱特霍然回头，拉德克里夫从庭中走出来，穿着迷彩军装和高筒靴，枪托在外套下醒目的凸起。
“莱特，如果内战再打起来，你会帮着傀儡政府吗？”拉德克里夫问道。莱特冷冷道：“我跟军部有血仇，怎么可能？”
“你会帮助我们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
“小姐，他跟我们是一个阵营，您还是让士兵收起枪吧。”他婉言相劝，“杀了莱特对您没有任何好处，礼待他却能体现您的胸襟。将军毕竟是未来的一国之主，何必跟初出茅庐的小辈计较？”
他三言两语消弭了杀机，塔西娅思索再三，厉声道：“把枪放下！”
“莱特，放开她吧。”他平静的说，“小姐只想试试你的态度。”
莱特冷哼一声，松开塔西娅：“拉德克里夫，你的口才越发厉害了。”
“你该叫我一声师兄。”拉德克里夫迎面走来，莱特皱眉：“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兄弟。”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们有同一个父亲，我当然是你大哥。”
他走到莱特面前，张开双臂。莱特轻哧一声，跟他短暂的拥抱了一下：“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别废话，想顺利离开就配合我。”他热情的拍着莱特的肩膀，就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庭院里的气氛缓和下来，艾尔扎克松了口气，才发现掌心已全是冷汗。塔西娅冷眼旁观这一幕：“你来做什么？”
“出事了。”拉德克里夫意味深长的说，“十五分钟以前，图兰总统卡西姆在寓所遭到枪杀，当场毙命。”
两人脸色剧变，塔西娅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玫瑰园，甚至忘了跟莱特道别。莱特抬起头，方才的月亮已经湮没进乌云里。扑面而来的风里，仿佛带来了遥远过往的气味，阴冷中夹杂着隐约的血腥。
chapter7圣月革命军
时间倒退到两小时以前。
“总统先生，您在吗？”
迪亚屈起食指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总统的声音：“进来吧。”
迪亚推开门，并拢脚跟敬了个礼。卡西姆正站在落地窗前，凝视着窗外的夜色。虽然已经贵为总统，他仍然穿着一身破旧的军服，只有在出席正式场合时才会换上元帅制服。他身高大约六英尺，四肢瘦骨嶙峋，裤管空空荡荡，折痕平直如刀片，图兰人私下里将他称作“蟑螂酋长”。
“您用过晚餐了吗？”迪亚问道，“厨房做了玉米浓汤和黑胡椒牛排，还有新鲜的土豆沙拉。”
“我没有胃口。”
“您每天政务繁忙，如果不保证饮食健康，您的身体很快会撑不住的。”
“真拿你没办法。”卡西姆叹了口气，温和的说，“把晚餐端进来吧。”
迪亚把晚餐端进屋里，将碗筷在桌上摆好，卡西姆拍了拍座位，示意他一起用餐。房间里没有外人，迪亚便不再推辞，埋头喝着汤。
“真是太奢侈了。”卡西姆切开带血的牛排，叹了口气，“以往在丛林里打游击战时，常常食不果腹，现在终于可以尽情享用美食，却根本没有这个心情了。”
“比起成为总统前的日子，您更喜欢哪种生活？”
“说不清楚，我这辈子就没过上好日子。小时候沦为难民颠沛流离，长大了打游击，现在又成了一国总统。我真想知道正常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迪亚继续喝着汤，舌尖却已经索然无味。对迪亚而言，成为总统的私人保镖纯属意外。伊萨克政权被推翻后，塔伦族叛军进入图兰首都，卡法告诉迪亚任务结束了，让他留在卡西姆身旁。
“你是从哪里来的？”迪亚第一次见到未来总统的时候，卡西姆曾这么问过。迪亚如实回答：“我和朋友在踢足球时，从布卡武被绑架过来的。”
“那你可没机会成为足球运动员了。”卡西姆大笑，随后握住了迪亚的手，“你今后就跟着我吧。”
卡西姆喜欢迪亚，让他和自己的儿子同寝同食，出行时刻带着迪亚，甚至把私房茜交给迪亚保管。托兰沦陷的当天，迪亚回了一趟老家，他的双亲正在外面干活，迪亚对空放了三枪，把他们吓坏了。他们以为迪亚早就死了，已经为他办了葬礼，所有人都在嚎啕大哭。他离开时还是一个孩子，回来时已经是一名战士。
迪亚把双亲带到了首都，见到了卡西姆。卡西姆和气的接待了他们，得知他们不愿离开故乡，便出资购买了一栋带庭院的大别墅。
“请接受我的道歉，但我仍需要你们的儿子留在身边。他是一名真正的爱国者。”
短短六年，迪亚从一个梦想成为足球运动员的孩童迅速成长为老于世故的年轻人，站在时代的风口上，亲眼见证历史的改变。迪亚从最开始的诚惶诚恐逐渐适应首都的新生活，跟随卡西姆出席重要场合。执政第一年，卡西姆企图建立一个□□化政权，但这个政权十分脆弱，政府机构混乱不堪，武装部队混杂了变节的政府军、塔伦族民兵、娃娃兵和阿鲁卡部队，军队参谋长是阿鲁卡人，国防部长是坎特伯雷人。
卡西姆是阿鲁卡人，逃难来到图兰，得到侵略军的支持而坐上总统之位。他的政治意识是在流亡中形成的，一开始部分图兰人选择暂时相信卡西姆，希望他兑现伊萨克时代未能兑现的承诺，但卡西姆根本没想满足人们的愿望。他是个实干主义者，而非理想主义者。多党制被废除，尽管图兰民主同盟由军事联盟转化为国家政党，但新政府只以卡西姆一个人为中心，凌驾于立法、行政和司法机构之上。他治理国家的方式和管理自己的地盘的方式一样，对媒体进行严密控制，许多记者都进了监狱。他甚至逮捕了民盟的创始人，娃娃兵的指挥官德雷克，把后者扔进监狱枪杀。
几天以前，迪亚撰写了一份报告，想提醒卡西姆来自南方的娃娃兵对现政权满怀愤怒。
这些娃娃兵原本是卡西姆最忠诚的追随者，但进入托兰以来，他们逐渐感到被冷落。六年前这些孩子都只有十三四岁，如今正是想建功立业的时候，但娃娃兵没有受过任何军事训练和完整的学校教育，很难在部队里谋得一官半职。
当卡西姆谋杀了娃娃兵的领袖时，这种不满达到了顶点。年轻的德雷克是他们的英雄，是当年首批攻入首都的指挥官，他梦想把南部从图兰分离出去，事败后被扔进监狱，很快遭到枪决。
更重要的是，自从卡西姆和军部分道扬镳，并试图把外国部队驱逐出境，军部和阿鲁卡政府都想要他的命，迪亚担心娃娃兵的愤怒情绪被利用。迪亚感到进退两难，他仍然像父亲一样尊敬卡西姆，想保护这个政权，但这些娃娃兵都是他同生共死的朋友，他不能出卖朋友。
“你怎么了？”卡西姆问道，“最近一直愁眉不展，有什么心事吗？”
“没事，”迪亚勉强笑道，“只是想家了。”
“过两天我给你批个探亲假，你回家一趟吧。”
迪亚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现在是特殊时候，所有人都盯着您，我不能放弃自己的职责。”
“难道我身边除了你就无人可用了吗？”卡西姆沉声道，“你忘了我是怎么教你的吗？在部队里，服从命令是第一要务。”
迪亚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望着老人，企图从他的眼中读出别的想法，外面却传来了敲门声：“总统先生，国家安全部队的顾问到了，请您过来一趟。”
“好的，我马上过来。”
卡西姆放下吃了一半的牛排，走出了房间。迪亚望着满桌残羹冷炙，突然失去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