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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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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月6日,费尔南多率王军主力强渡萨瓦河,占领亚希兰,和城中的起义军会师。

    7月9日,联军向海上军区本部格拉尼尔发起猛攻,并于次日占领该城。

    7月12日,南部重镇格雷海姆爆发起义,市民们在自卫队的配合下冲进军营,枪杀了驻军指挥官,开城迎接联军。

    7月15日,联军进入亚尔维斯,海上军区的指挥官临阵脱逃,驻军无条件投降。

    7月18日,联军在埃里温军队的配合下攻下萨特波卡和雷西尔,释放城中所有难民。

    7月20日,联军穿过古都朱利安,到达扎格罗山,全歼海上军区陆军第三师团。

    7月22日,联军攻下利曼港。

    7月29日,联军在因蒂人的带领下进入德拉维加山区,收服圣城图拉。

    至此,除首都托兰等少数几个城市,图兰全境已经落入起义军控制。亚伦不得不退守王宫附近的佩特拉城堡,雪片般的电报飞往军部,要求速派援军,但费尔南多并不打算给他们机会。他亲率精锐,连夜挥军北上,包围了佩特拉城堡。

    佩特拉城堡。

    海浪拍击着卡门湾的断崖,发出怒号般的涛声。城堡南面是落差三百英尺的绝壁,汹涌的海流沿着海岬涌入特拉帕尼亚海峡,船只根本无法通行,因此军区把防卫重点全部放在了北面的城墙。没有人注意到一支小小的船队正冒着夜色,艰难的驶向城堡。船队约有三十来只,控桨的全是熟识水性的图兰人。到达岸上后,士兵们立刻抛出铁钩挂在石崖上,崖上风势强劲,士兵身上又背着十多斤重的武器,不断有人掉下来,好几秒钟后才传来落水声,然而没有一个人回头。他们迅捷的到达预定位置,为首的军官打开对讲机。

    “将军,突击部队共三百二十六人,已经集结完毕。”

    费尔南多看了一眼表上的时间,凌晨四点。大地是平静的,仿佛在沉睡。

    “兄弟们,废话就不多说了。”他沉声道,“我们准备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天的这一刻。为了图兰的新生!”

    频道里一片静默。一团橙红的火球在城堡上方爆开,照亮了黎明的天空,突击部队发起了总攻,潮水般的呐喊响彻城堡。

    “为了新生!”

    驻军突然遭到背后的袭击,立刻方寸大乱。各种殉爆的子弹噼哩啪啦响个不停,城堡中烟尘弥散,碎砖块和石头暴雨一样崩落。密集的炮声从城堡传来,夹杂着轻机枪的蜂鸣和人们的喊杀声。第一堵城墙的防御已经被摧毁,冲进去的部队在古堡中和敌人进行了惨烈的肉搏。驻军虽然在首轮打击中乱了阵脚,但指挥官很快回过神来,下令全体士兵撤回城堡主楼死守。

    费尔南多眯着眼睛,举起望远镜,对准了主楼上飘扬的军旗。在激烈的战火中,它已经破烂不堪,染上了斑斑血迹,却没有倒下。

    他放下望远镜,对亲兵说:“把弓拿来。”

    景衍曾送给他一把弓,他一直挂在营帐中。紫檀木的长弓,以犀角装饰,坚如钢铁,重量却奇轻。十一年前,景衍用这把弓三箭射伤他,夺走了他的自由。

    费尔南多抚摸着弓身,目光眷恋,往事潮水般漫上心头。阴暗的矿洞,狼犬的狂吠,铁链哗哗响着,夹杂着皮鞭的抽打声。

    “工作,给我专心工作!”

    身后传来士兵的怒斥。他赤着脚,戴着沉重的镣铐,皮鞭上有钩刺,每一鞭下去都带起新鲜的血肉。不断有奴隶倒下,士兵便把尸体扔给狼犬,他一生都忘不了狼犬嚼着人骨头的声音。他麻木的劳作着,如同行尸走肉。

    他本来不想管被□□的奴隶少女,可是她哭得极为凄惨,让他想起了许多年前,士兵从他身旁掳走母亲。他没有勇气离开柜子,像个男人一样堂堂正正的保护她,所以他杀掉了守兵,砸开笼子,把奴隶们全部放走了。直到那位清秀苍白,有一双丹凤眼的国王出现,用一箱金条买下了他。

    景衍第一次把他带回王宫,他本以为只是换个主子,景衍却叫人取下镣铐,带他去裹伤洗漱。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换上崭新的丝绸衣服,穿上鞋子,仆人带他来到国王的书房,景衍一见他的样子,立刻就笑了:“野狗就是野狗,穿上人的衣服也变不成人。”

    费尔南多涨红了脸。国王说:“我这个人怕死,但宫里的侍卫都不顶用。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完全服从我的命令,用性命来保护我。如果你比我活得久,我死后你就自由了。”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景衍合上书,目光落在了血肉模糊的刺青上。“很介意吗?”他问道,“我可以请最好的医生帮你除掉它,但这个印记不在了,你就能完全介怀吗?”

    费尔南多紧紧咬住下唇,他知道即使解开了枷锁,即使今后功成名就,这段经历将成为他终身的烙印,一次次在午夜梦回时提醒他,自己曾如何被踏进尘土里。

    “为什么要救我?”他鼓起勇气问道。

    景衍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费尔南多面前,平静的说:“抬起头来。”

    费尔南多依言抬头,国王问道:“你已经当了八年奴隶,早该认命了。为什么直到现在还要反抗?”

    “我不是奴隶。”他嘶哑的说,“我是英雄的后人,不会在矿洞里度过一生!”

    “没错,折翅的鹰依然是鹰,不会成为家禽。”他伸手贴在费尔南多的左胸,一股暖流随着国王的目光流入心房。“为了图兰,我需要你的这份血性。你有资格留在我身边。”

    费尔南多猛的抬起头。景衍挑了挑眉,转身离开:“去见我的侍卫长,他会教你宫中礼仪。今晚阿鲁卡大公来访,你要全程在场,要是敢说错一个字,我就叫人拔了你的舌头。”

    “陛下!”费尔南多的声音干脆而生硬。景衍停下了脚步,费尔南多望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句的说:“谢谢。”

    “别急着谢我。”景衍没有回头,“有朝一日,你一定会希望从没遇到过我。”

    从这天开始,他留在了宫中。景衍亲自教他识文断字,用兵之道,又把他送去国外的军校学习现代战术。他很快证明了自己是个天生的战士,但景衍打从一开始,就按照将军的标准在培养他,他经常被景衍严苛的要求弄得身心俱疲。

    在坎特伯雷的军校,他是唯一的图兰人,没有任何朋友。但他总会定期收到景衍的信件和邮包,尽管信中言辞刻薄,天冷了他会及时收到合身的冬衣和厚被褥,他在训练中摔得遍体鳞伤,下次就会收到消淤止痛的药膏,故乡的柿子红了,邮包里就会有结了霜的柿饼,夏天会有酿好的青梅酒。除了父母,从没有人这样待过他。国王于他,既是恩人,亦是唯一的亲人。他拼了命的学习和训练,不想辜负国王的期待。

    “费尔南多,讲讲你的家族吧。”

    “陛下,这是命令吗?”

    “嗯,快讲吧。讲得不好听,我就叫人把你的舌头拔了。”

    “好吧。柯伦泰最初兴起是在西奥多二世统治时期,我的先祖得到了国王的信任执掌禁军,家中男丁陆续进入军中,为图兰打造了一支战无不胜的铁军。但后来因为军功太重,遭到国王猜忌被流放,柯伦泰自此一蹶不振。完了。”

    “……你在敷衍我吗?还不如书上写得有趣。”

    费尔南多叹了口气:“陛下,历史就是这样。我的先祖虽然称得上英雄,却不是三头六臂,更不会逆转乾坤。”

    景衍剜了他一眼,扬了扬酒壶,见里面已经空了,才问道:“你恨这个国家吗?”

    “我不知道。”费尔南多沉默了很久,“我的祖先为图兰而战,图兰却辜负了他们。”

    “辜负他们的是当时的王。”景衍的语气严厉起来,“你在坎特伯雷的军校训练了四年,就没有任何感触吗?”

    “能有什么感触?图兰是我的祖国,但它夺走了我的所有亲人,给了我八年地狱般的生活!我凭什么要为这种国家效力?”

    “费尔南多,看来你一点进步都没有,我还是早点把你送出国算了。”

    “不!”费尔南多拉住他的胳膊,恳求道,“陛下,不要生气。我愿意留下来,但不是为了图兰,是为了你。”

    “你还是不明白。”景衍平静的说,“西至死亡海岸,东至布夏尔,北邻艾达海,南至克里斯图尼亚海峡,这片疆域的每一寸领土,生活的每一个人就是图兰。你就算要恨,也该恨我无力阻止悲剧发生。”

    “不能怪你。”费尔南多低声说,“几百年的积贫积弱,一个人怎么改变的了?”

    景衍沉默不语。他凝视着远方的大海,图兰极盛之时,雄鹰曾从这里出发,展翅飞往世界。黄金之乡名动四海,图拉城成为异邦人心中的梦,染着宝石和肉桂的馨香。

    “不知我有生之年能不能让图兰恢复独立,重现黄金乡的繁华。”

    “你做得到。”费尔南多坚定的说,年轻的脸上神采奕奕。景衍笑了笑,枕着手臂靠在青石上,阖上眼睛,费尔南多拿不准他是不是睡着了。

    “说起来,陛下的本名叫什么?”

    “我姓景,单名一个衍字。”

    “怎么写?”

    景衍勾了勾食指,费尔南多伸出手。微凉的指尖划过掌心,费尔南多颤栗了一下,只觉得夜出奇的凉,胸口却慢慢热了起来。他合上手,好像想把这个名字攥在掌心。

    “景……衍?”

    “嗯,允许你私下这么叫。但是你敢告诉别人,我就……”

    “宰了我?拔了我的舌头?”费尔南多说,“恕我直言,您的威胁一点新意都没有。”

    “胆肥了是吧?敢跟我顶嘴了。”

    景衍依然闭着眼,悠悠月华流淌在他的脸上,平日里凛厉的眉目显得柔和了许多。费尔南多出神的望着他,这样静的夜,仿佛听到什么破茧而出的声音。

    “陛下……阿衍。”

    “嗯?”

    “阿衍,你想家吗?”

    “图兰就是我的家。”景衍翻了个身,赌气般说道。费尔南多笑了,眼里柔情似水:“阿衍,我会训练出一支最强的军队,打败所有敌人。等到图兰独立那天,我就带你回家吧。”

    费尔南多拈起一支利箭搭在弓上,瞄准了主楼的军旗。天际泛起了鱼肚白,灰蓝色的大海涌向绝壁,又一层层退了回去,礁石间满是细腻的白沫。晨光里浮现他熟悉的面影,眉目如生,眼神含笑。他的喉头一阵哽咽,坚毅的眼中有了泪光。

    海面浮现暗红的影子,刹那间,太阳从深海腾空而起,张开黄金的翅膀飞向天空,放射出万丈光芒。云蒸霞蔚,军旗映着初升的旭日,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汤谷有扶木,日中有踆乌,日出鸣于扶桑,日落栖于若木。

    费尔南多大喝一声,空中惊起闪电。箭矢破空而出,旗杆应声断裂,轰然坠落!

    这一天,所有守军都记得当时的一幕。残破的军旗从窗外悠悠飘下,落在了尘土之中,立刻被人踩在脚下。越来越多士兵爬上了城墙,从壁垒的缺口冲了进去,凭借兵力优势将守军击退。很快守军就被迫退向内墙,内墙前方有一条壕沟,无数人被推进壕沟惨遭屠杀。守军陷入了盲目的恐慌,争先恐后涌向唯一的城门,却纷纷倒在乱枪之下。死尸堆积成山,把逃命的道路堵死,从卡门湾攻上来的士兵占领了主楼,将旗帜插在主楼之上。

    城门打开的那一刻,朝阳照进了城堡。费尔南多骑在高大的骏马上,猛禽在他的头顶盘旋,塞蒙王朝的旗帜高扬在晨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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