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苏蕴妍，椰子汽水的拍摄出了点意外，你过去看一下什么情况。”
上司发话，苏蕴妍只能从被窝里钻出来紧急洗漱换衣服。上周她刚从国外飞回来，连续工作半个月，原以为回来就能休息了，没想到第一天早上九点还得被烦人的上司喊去当救火员。
她边扎头发，边跟考研考到北城的叶语奈吐槽，“休假期间静音手机，我不过是连续待命十几天，居然连这个都忘了。忘了也算，还第一时间被周扒皮逮到，这悲惨的命运，这可怜的打工人啊！”
叶语奈嘲笑她活该，她早八的课，早起来一小时，苏蕴妍完全找错诉苦人了，她越惨，叶语奈越乐。
苏蕴妍抓起包，想了想还是直接拿出包里的蓝牙耳机，跑到客厅另一角拿摄影包。
两只手都有东西，苏蕴妍凑到手机边上大声说，“行了，不跟你说了！打工人要出门，再也不见！”
刚挂电话，网约车的司机师傅又打来一通电话。
她赶紧套上板鞋，边往外走边接起来。
“来了来了师傅，马上就到。”
周扒皮，你坏事做尽！
椰子汽水是工作室合作的老品牌了，他们每个季度的广告宣传片都是澄海参与制作的。而因为他们主需求是为了加深品牌形象，每次的提案都得改到跟上一次大差不差，万恶的甲方才会拍板过。
所以合作过多次＋既定的拍摄内容，苏蕴妍怎么都想到不到能出什么意外。
匆忙赶到场地，她一露头，同事就眼尖看到了，赶忙过来向她吐苦水。
其他一切都好，除了化完妆跑路的模特。
同事咬牙切齿，“就放下一句刚接到了更好的工作，时间紧张，十分抱歉。就带着团队当着我们一群人面跑了。”
“你们也不拦着？”苏蕴妍皱眉。
“……没想到，主要我们是没反应过来。有过提前一小时违约的，甚至三十分钟的都有，没见过妆画完了，站在镜头前了，经纪人过来耳语几句，然后就什么反应时间不给就跑路的。”同事气到表情狰狞，“拉黑，这个模特都别想接到澄海的拍摄了！”
苏蕴妍拍拍他的肩膀，“别想了，我们是乙方。”
既然是模特跑了，当务之急是赶紧联系一个新的。苏蕴妍手机里一水模特、艺人好友，她拍出过很多艺人出圈神图，找一个目前在南城且没有工作的人不算难。
正当苏蕴妍看着列表名字代入人脸进场景时，同事站在她旁边缩头缩脑，欲言又止。
“你哑巴了？”
“不是……”同事试探地开口，“你来的时候周总监跟你说是什么事情了吗？”
“他就说拍摄出了意外，怎么了？”苏蕴妍隐约觉得不妙。
“他跟我们说的是，‘让小妍过来当模特’……”同事看着苏蕴妍沉下来的表情，哭丧着脸找补，“我们也没办法啊，澄海内跟品牌契合颜值过关的只有你了！本来我们都跟一个模特说好过来帮忙了，但是品牌方不同意，他们预算有限，不愿意加价也不愿意再往外掏钱……”
他越说音量越低，苏蕴妍冷笑，“所以就让我来？他们就请得起我了？”
“总监说拍完工资加这个数。”同事比了数字，瞧见苏蕴妍松动，赶紧加柴，“如果他们违约协商提前拿到钱，品牌还愿意提前把钱结给我们。”
钱嘛，谁嫌少。
苏蕴妍重新算了一下同事说的数字，妥协了。
她把设备包交给新来的实习生保管，壮烈地走进化妆间。
拍摄比想象中顺利一点，毕竟预算那么有限的甲方，要求也没那么高。加上拍摄内容简单，苏蕴妍夹着嗓子，在嘴巴笑僵之前，终于脱离苦海了。
换自己衣服前，苏蕴妍虚弱地抓住同事，“你再说一遍那个数字。”
同事秒懂，不仅立刻比划，并且看着她的眼睛真诚点头。
很好，苏蕴妍满血复活。
工作结束到了晚饭点，苏蕴妍一整天几乎什么都没吃，正拎着设备包准备去吃饭呢，结果直接被拐上车吃庆功宴
甲方请客，她作为“救场”主力，被点名带上。
休假的第一天，从过劳工作开始。
品牌方没有钱加急请一个模特，却能批下来请所有人吃高级酒店的经费，简直称得上当代普世笑话。
苏蕴妍没有把设备包留在同事车上，这顿饭免不了喝酒，同事还得请代驾，她自己打车回去更加方便。
饭局社交，她从来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享受其中，是喜欢他人恭维，亦或是沉浸在声色犬马中，终究是虚幻的东西。
“小苏，今天真的谢谢了，没有你肯定……”看起来是品牌方这次拍摄的负责人，中年男人端着酒站在她面前，她不光得懂事地喝，还得连忙站起来行后辈的礼貌。
想起以前看直播，打游戏情绪上头太容易骂脏了，但是作为主播，特别是有点影响力的，言谈举止会被拉出来讲的人，总是会显得好脾气一些。结果那个平日温文尔雅的主播，被人发现禁言，当局的队友还发出录屏，于是后来只要遇上摆烂、扰人心态的队友，弹幕都会一水地发一句——想想私下里打游戏的你会怎么做。
现在她微微仰头喝下酒，脑海里只有一句，想想十六岁的苏蕴妍会怎么做。
会因为生日蛋糕里有她过敏的芒果，就可以撂下所有人的脸面走人。会因为讨厌某个老师逃课，躲在某个黑网吧里玩游戏。
这都是车祸之前的事情了，奇怪的是现在想起来也如同发生在昨日。
吃了几口菜，还没有喝的酒多。苏蕴妍打着去厕所的借口，在酒店附近买了烟，原本想回包厢楼层，又害怕被人看见。她念头一转，钻进酒店消防楼道，站在狭小的窗户前，熟练地拆开烟捏起一支燃起。
窗户小，视野有限，看不见什么。苏蕴妍索性收回视线，靠在墙上抽。
她漫无边际地想事情，想到自己的摄影包还在包厢里，不会有人觉得她逃走了。想到那年夏天，她给宋时拨通电话，耳边萦绕心之科学。
想起毕业那年，她最常拍的模特，金融系的系草向她表白，比她小一岁，喜欢弯腰看她的眼睛，也喜欢在拍摄时喊他姐姐，问她这样的眼神、那样的动作可不可以。
明明是她喜欢的类型。
当时他当着摄影社很多人的面表白，周围在起哄，苏蕴妍没有直截了当地说出拒绝，她只是继续收拾自己的设备，离开前歪着头对他说，“抱歉，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姐姐。”
工作两年，她已经从最开始的“为什么摄影师也要饭局”转变成了okok算不算加班的思维模式。苏蕴妍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这份工作她大概只能做到这里了。苏凉给了她那么多资本，她更应该做的是全世界跑，自由自在。
猛然间像是卸去了包袱一般，苏蕴妍捻灭烟，浑身轻松地走出楼道。
没想到跟外面等电梯的人四目相对。
苏蕴妍其实从来没有想过重逢的场景，任何人的都没有。因为重逢对她来说没有代表什么，仅仅意味着从前认识的人，再次遇见了。
现代通讯发达，想要遇见的人可以一直保持联系，她的朋友都是阶段性质的，在她以为转学后从前的朋友会淡开的时候，叶语奈通过自身告诉她，不会，所以她们现在隔着小半个兰国，依然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也许这一刻她应该说什么的，类似于好久不见、过得怎样、什么时候回国的。
都可以。
宋时似乎是闻到了她身上的烟味，又看见她从消防通道出来，眉头紧拧。岁月如同网纱，在他身上拢出一层精英气质，让他与学生时代区别得很开。头发也不再软趴趴，而是用定型喷雾固定，露出光洁的额头，笔挺西装正式又严肃。再找不出苏蕴妍熟悉的部分。
而她站在他的对面，穿着宽松的卫衣板鞋，头发因为拍摄疲惫，胡乱地扎在一起。出门匆忙，加上不喜欢，她没有化妆。长年户外拍摄，尽管做足了防晒，还是比以前晒黑了些。就像个背负沉重课业压力的女大学生。
这个形容让苏蕴妍心里笑了一下。可惜尽管她对自己的模样还算满意，但不得不承认，好像是输了。
如果要叶语奈来形容，大概会言简意赅地说，一个打工人，一个资本家。不管什么形容，反正看起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苏蕴妍清了清嗓子，想说点什么，她有什么好自我认输的，比起来，指不定还是周扒皮手下工作的她工资高呢。
结果她还没说话，宋时先开口了。他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盯着她略微泛红的嘴唇，一连串地问道：“你喝酒了？刚才还在里面抽烟？不怕引起火灾吗？”
苏蕴妍直接被他问懵，宋时却以为她连辩解都懒得说，冷声道，“我们还有赌约，你不会觉得这无足轻重忘记了吧？”
她下意识说，“没有。”
酒店暖色灯光下，宋时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他看着女生，问出了最想问的那句话。
“所以呢，你知道答案了吗？”他停顿了一下，用上更加直白的词，“或者说，你有男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