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本周体育课照常，害怕大家忘记，下课铃声一打体委就跑上讲台，大声催着大家去操场集合，千万不要迟到。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往操场走，冬日的午后，太阳不知道躲在哪里，暴露在室外的脸颊凉凉的，哈一口气就会升起一团白雾。
苏蕴妍的手缩在口袋里，虚虚地蜷成团，依然感受不到温度，只能偶尔撩高衣袖，用手腕暖一暖。
叶语奈的嘴就像开了光一样，她和顾折兰恋爱，简直比网恋还网恋。网上连麦甜言蜜语，现实社恐牵手都需要做心理建设。
与其说是恋爱，不如说养了一只电子小宠物。苏蕴妍被自己的比喻逗笑。
但顾折兰有一件事没有说谎，他真的很乖。他对亲密接触紧张，却从来不会躲开苏蕴妍，接吻的时候呆在原地，湿漉漉的眼睛纯情又害羞。
许久不见的体育老师并没有和大家寒暄的想法，直接让体委带头跑圈。紧接着就是热身运动，一点不浪费时间，简直像开了二倍速往自由活动环节疾驰。
一班全员省电模式，动作怎么偷懒他们怎么来，冷空气简直是懒惰最好的助燃剂。
苏蕴妍默默地把手心熨到后颈，发烫的后颈与冰冷的手心相触，“冰火两重天”的感官有些刺激，困顿的神经也被激得一紧。
“解散！”体育老师利索地拍拍手，“下课前来这里集合点人。”
众人顿时作鸟兽散。苏蕴妍跟着人群往里走，想去器材室搬块垫子，刚迈出一步，右手被鹿悠抱住，余光就能看见她腼腆灿烂的笑。
高二体育课一个时间，二班刚才就在不远的地方，做着一样的拉伸运动，只不过苏蕴妍没戴眼镜，没看到她们。
何浅和笛欢从她身边走过，笑着打完招呼就顺着室外楼梯去二楼风雨操场。
人群全部都向着而二楼走，楼梯上挤满了人。就算天气冷，楼下的乒乓场馆和楼道也不至于一点人气都没有。
苏蕴妍疑惑地看向鹿悠，小姑娘神神秘秘地眨眨眼睛，让她猜猜看。
高二体育课都是自由活动，鹿悠带了作业本来，还放在体育老师办公室门口，得跑一趟去拿。
路上她颇为郁闷地说，“我原本还想卷个作业，这下泡汤了。”
“我可没拦着你写。”苏蕴妍抱着手臂站在她旁边，“你现在搬个垫子努力还来得及。”
“不用了！”鹿悠连忙拒绝，拿起作业本就拉着苏蕴妍往楼梯间走。“林哲约今年的冠军组打友谊赛，无所谓输赢，这种热闹我们绝对不能因为作业而错过！”
“林哲？”苏蕴妍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她被鹿悠牵着走，晃了晃手臂，“他有什么好看，一定要去吗？”
“谁去看他啊，”鹿悠嫌弃地说，“林哲高一的时候还打打篮球，现在都快过上养老生活了，今天这么积极约友谊赛，肯定是有别的原因啊。”
说着，鹿悠回头，一脸期待地看着苏蕴妍，示意她猜猜看。
苏蕴妍迟疑了几秒，“他喜欢五班的队员？”
鹿悠睁大眼睛，“啊这是可以说的吗？咳咳，当然不是，他笔直，高一就有女神，这不女神刚从国外回来，他赶着表现自己而已。”
“好像已经开始了，快来！”鹿悠抓紧苏蕴妍的手，加快脚步腿快二楼楼道的门。
推开楼道间的门，风雨操场里胶质相磨发出的尖锐声，球类落在地面的声音，都像是抽离了玻璃罩子，瞬间清晰了一倍。
苏蕴妍没戴眼镜，鹿悠悄悄给她指中心人物的位置。
“那个就是林哲，场内中心的，那个长发的女生，是林哲的女神宋绒。”
苏蕴妍还是看不清，鹿悠张望了几眼，拽着她悄悄往里面走。
球场边缘还有位置，两人在人群后方站定，鹿悠问她，“这样能看清吗？”
“还行。”
苏蕴妍的度数不浅，其实还是模糊，但她对陌生人的八卦热闹的热情度低，无所谓看不看清的。她只能勉强顺着鹿悠的手指找到宋绒，女生站在观赛中心位置，气质很好，冬装校服穿在她身上也不显得臃肿，肯定是个漂亮女生。
鹿悠对篮球其实也兴趣缺缺，但不知什么时候她养成了各种热闹都要带着苏蕴妍凑一凑，什么瓜都分享给苏蕴妍乐一乐的习惯。这次听说有修罗场，立刻积极地带着苏蕴妍来看现场版。
比赛才刚开始，男生们脱了棉袄外套，汗还没打出来。
鹿悠往场内来回看了眼，摸摸下巴“怪不得林哲自信满满地开打。”
“嗯？”
“三对三，五班最厉害的两个人都没来。”
“新版表演赛？”
她刚说完，就听见一声闷笑，下意识转头看过去，狐疑地看着身后坐着的几个人。
篮球场内里边的位置，有高出一米多的台子，多用来摆垫子做仰卧起坐，不过更多时候大家躺在垫子上闲聊，很多人也会坐在台子边缘休息。
今天有戏看，坐下视线会被挡住，后面坐的人不多，她的视线在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重新回头听鹿悠说话。
“何浅她们怎么站在那边。”
苏蕴妍不戴眼镜的时候只能认出熟悉的同学，靠身形气质分辨。她随意瞄了两眼，依照衣服颜色找到了站在人群斜角的何浅和笛欢。不过她们的注意力都在场内，没注意到她们。
苏蕴妍侧头，微微俯身把下巴搁在鹿悠肩膀上，双手没怎么用力也挂到她身上。
“除非他们甩开篮球开始打架，不然就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鹿悠应了声，“我也觉得没意思，到现在一个球没进，要不是林哲去表白墙投稿，又暗戳戳表白宋绒，怎么可能吸引来这么多人。”
她说着微微低头，随手翻看作业本，“唉，不过谁能想到冠军组友谊赛会不邀请主力呢。”
几分钟过去依然没什么进展，两边不咸不淡地进了几颗球，苏蕴妍耸耸鼻子，脸换了个方向，头重新靠在鹿悠肩上。没想到身后的人正巧起身，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男生的脸很眼熟，苏蕴妍脑袋慢悠悠地转了一圈，才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似乎是上次1500跑在宋时身后的那个——叫什么名字呢？苏蕴妍想不出来，意识到自己还盯着他看，刚想移开视线，突然看见他向自己跑过来。
他们就离了几米远的距离，男生几步跑到她面前却没有停的意思，像是要撞上。苏蕴妍赶紧撑起脑袋想借鹿悠的力站直。
与此同时，鹿悠喊了声她的名字，用力带着她往边上躲。可惜苏蕴妍还挂在她身上，两个人团在一起，根本做不到单人的敏捷。
更何况苏蕴妍还在状况外。
“怎么……”
苏蕴妍懵懂地想回头，下一秒耳边传来风声，一个篮球冲她的脸上砸过来，她反应过来想要躲，但是来不及了！突然！一只手从身后伸出，几乎贴着她的脸拍走了篮球。
苏蕴妍愣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她下意识站直转过身，结果直直地撞到了一个人的锁骨。
因为这个意外，周围安静了许多，场内有人跑动的声音。苏蕴妍脑子晕晕的，她退开一步，看清了他的脸。
这个距离，让她清楚地分辨出他的五官，刚才一直想不起来的名字撞进她的脑海。
王钧旗。
“苏蕴妍你没事吧？”林哲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的，冲她说了好几声抱歉。
苏蕴妍摇摇头说没事，又拍拍鹿悠的后背安慰了她几句。
王钧旗出手挡住了篮球，他的动作几乎没过脑子，看见篮球就跑了过来，因为紧张，现在胸膛还在微微起伏。
他打量了下她的神情，尽管她说着没事，但眼里依然装着恍惚，似乎还没回过神。王钧旗眉头微皱，“你还好吗？”
“……还好，谢谢你。”苏蕴妍抬头看向他的眼睛，王钧旗的眼睛尖锐又锋利，说着关心的话看上去却依然凶巴巴的。
刚才那颗篮球来势汹汹，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让苏蕴妍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鹿悠心有余悸地抱住她的手臂，“我们快走吧，不看这什么篮球赛了。”
场内五班的人也过来了，不停地向她们道歉。
宋绒在他们身后，那双漂亮的眼睛担忧地望着她们，她的五官小巧精致，眉眼柔美，栗色的长发被挽在耳后，嘴角时时刻刻噙笑，完全是宋时摸样翻版的校园女神。
宋绒从人群中走到她们身边，不动神色地看了女生一眼之后看向林哲。
“你打的什么球？”宋绒有点嫌弃地说，“下次别叫我来看篮球赛，无聊就算了，还差点出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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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直在下雨，今天是个难得的阴天，湿漉漉却不令人恼。苏蕴妍深深吸了口气，她的手指发麻，心跳加速，刚才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鹿悠担心地问她，“真的没事吗？你的嘴唇好白。”
“真的没事。”苏蕴妍宽慰地冲她笑，眼神突然聚焦在鹿悠身后，笑容淡了下去。
宋时站在体育馆门边，除开冬装校服边缘的年级代表色，他身上几乎只能看到黑色一种颜色，衬得他更加身形挺拔，气质如玉。
看着她神情变化，鹿悠扭头一眼望见宋时。好久不见的前会长，眼眸中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视线直直地落在她身边女孩身上。
明明在场有三个人，鹿悠却觉得自己像隐身了一样，赶紧找借口拍拍苏蕴妍的手臂离开。
“上课时间，不能回教室。”
喧闹的声音像存在于另一个世界，这里的空间被隔绝，风呼啸地吹过都能听得很清楚。苏蕴妍抿了下嘴唇，抬脚向他走过去。
然后擦肩而过，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明明苏蕴妍没想回教室，宋时也不是想说这句话。挺别扭的，苏蕴妍捂了下额头，她其实想把他推到门上，也许能听见“碰”的撞击声，然后她会说一句，“装什么”。
装什么情深似海深情不改，搞得她好像做错了多大的事情。她就是不想被可怜，不想被拯救，更不需要治疗。
有一件事苏蕴妍每天都会想，为什么那场车祸没有死人，更准确地说，她是想问，为什么她没有死。
小时候思考人为什么要吃饭。妈妈会告诉她，因为需要补充能量，这样才有力气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人为什么要睡觉，也是同样的答案。
那么人真的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吗？从记事开始，苏蕴妍就不喜欢上学，她讨厌早起，讨厌早睡，讨厌去学校，讨厌和小朋友交际，讨厌周末结束的晚上……
但那个时候年纪小，只会在这几个问题上反复地滚车轱辘，直到后来读中学，学习的科目加了一大把，每天都很累。苏蕴妍就会问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但是妈妈一个人养她很累，尽管有舅舅的帮助，可是妈妈不止一次告诉她，舅舅没有义务帮忙，需要靠自己。妈妈很累，她不能再去打扰她，于是这个问题被藏在心里反复询问，却找不出答案。
后来妈妈去世，这个问题就变成了为什么不去死。
有人说死亡能找到n个理由，那么活着就能n＋1个理由，因为已经不惧怕死亡了，那么生活中还有什么困难是不能被打败的呢？
苏蕴妍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很想说不是这样的，她活着真的不开心，甚至有一段时间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力气。
如果让她来描述自己的生活，大概就是活着，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会主动死，所以得被动地等。生活真的好矛盾，苏蕴妍会在高兴的时候笑，但不会认为这就是开心。
她想问那些看起来乐天派的同学，真的可以做到什么都不想吗。可是她不敢，苏蕴妍害怕别人露出担忧、心疼、关心的神情。
这会让更加难捱，也会让她谴责自己，就像她从来不敢让妈妈知道，她最想问她的问题其实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要把我生下来”。
不管是公序良俗还是她自己，都不能接受这句话，更别提被提问对象还是一位母亲。活着实在是太痛苦了，总有人的生活比她更加不如意，面临的处境更加艰难，苏蕴妍清楚地知道自己其实是幸运的。
尽管父母离异又失去母亲，但她的父亲自愿放弃了抚养权，她的舅舅对她更是视如己出，已经是运气很好很好了。
小时候想长大了以后就不会有这么多难受的情绪，结果越长大越痛苦。那些情绪她无法排解，又一层层叠加新的。以为18岁会好，因为成年了，是大人了。可18仅仅是18，甚至生日那天，也和普通的一天没有区别。
面对事情没有成熟，宋时甚至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她就先一步判了他的死刑。
面对人际关系不坦然，知道叶语奈不会因为她们不像其他闺蜜一样约饭、逛街也不会真的生气，苏蕴妍也不敢对她说“别找我出门了，我真的不想出门，我们家离得那么远，就算是约在中心点也很累，我真的不想去”。甚至因为叶语奈说“我们好久没出去玩了，人家都拍了xx照片，去了xx地方打卡，我们从来没有过”，而产生愧疚、厌烦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苏蕴妍收到过不少“你好酷”之类的形容词，她们说哇你的性格好好，说话好酷，没表情的时候超级a。
实际上她本人超级讨厌自己的性格。她拿不起放不下，纠结又反复，总是陷入无意义的寻找意义。
苏蕴妍后来才明白，这是虚无。她需要找到新的生活的意义，找到喜欢的，找到热爱的。
早恋不过是吊着她一口气，她也压根没多喜欢这些皮囊优越的男生。
现在她好像找到了新的一口气，那就要把不需要的扔掉。
下课之后苏蕴妍去了一趟高一级部。她第一次来这里，顺着班牌找教室，还分心避开走廊上的学生，把烦躁挡在镜片背后。
不过现在是冬天，低头的时候下巴会蹭到柔软的衣领，嗅到洗衣液的香气，她不禁想到宋时。人真的很奇怪，声音气味熟悉的场景，都能和某个人联系起来，就像两两绑定，关联回忆。
高一的班级闹腾程度比起高二有过之无不及，苏蕴妍往班里望，没有看见熟悉的脸和身形，顾折兰不在教室。
那就下次吧，她也不是很着急。
苏蕴妍摘掉眼镜，楼梯间没有人，她一步一步地往上走，手指缩在宽大的袖子里。经过拐角的时候，手腕骤然被紧扣住，向后一拽将她拉进昏暗的杂货间，门合上的同时湿濡的气息贴上她的嘴唇。
她的嘴唇紧抿，宋时捏着她的下巴，一下一下舔在唇缝。
“张嘴。”
他的声音混杂着色气的喘息声，模糊地落在苏蕴妍的耳畔。没有得到回应，宋时也不恼，另一只手贴到她的后颈，附身挨近她，嘴唇吻在她的脖颈，时不时伸出舌尖舔。
他舔得很痒，苏蕴妍忍不住躲，但背后抵着门，他的手控制着她，根本躲不开。
“宋时你…唔”
她的声音被吃掉，宋时收回贴在她后颈的手，双手捧住她的脸，轻轻咬了口她的下唇，趁她愣神的一秒，强势地勾着她接吻。
他的唇舌裹着温和的外壳，容不得她半点后退，大概是刚咬碎过硬糖，苏蕴妍还能尝到菠萝味的糖果颗粒。
宋时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苏蕴妍抵住他胸膛的手渐渐卸力，越过他的手臂攀到肩膀。宋时的睫毛颤了下，配合着弯腰，让她能抱住自己的脖子，同时与她贴得更紧，喉结上下滚动，手指轻轻摸索她的耳垂。
苏蕴妍有点喘不过气，宋时就收敛些，慢慢地舔着她的嘴唇吸吮。他们紧紧贴在一起，隔着冬天的衣物都能嗅到熟悉的气味，淡淡的粉色从脖颈一点点蔓延到苏蕴妍脸颊上。
好奇怪，明明刚才还觉得天冷，现在却热得上脸。杂货间没有窗户，室外的白光透过门四边的缝隙才挤进来一点，他的脸都有些模糊了，苏蕴妍却觉得肾上腺素狂飙，生理泪水黏在睫毛上痒痒的。
她的反应全部落在宋时眼睛里，他安抚地吻在她的嘴角，才舔去她的眼泪。
“姐姐，你的新男朋友看到我们这样，会不会不高兴啊？”
现在想起来了？苏蕴妍松开手，靠在门上没心没肺地笑，“是啊，怎么办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