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婚礼
【chapter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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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晃晃的挑逗。
晚嘉缩了一下。
面对撩拨, 她好像该说几句娇俏话的,然而舌头笨得像喝过铅,吐字不出。
祝遇清坐直身子, 右手也重新搭回椅背。
眉正目朗, 君子模样,松和又端方。刚才那一句, 似乎只是玩笑话。
比起她连气都不顺的狼狈,他过分自在。这前后反差, 虚实莫辨。
离叶落在地面, 空气中滚着秋桂的味道,不重, 却有穿透力。
晚嘉坐不安位,片时沉默后,惘惘地开腔:“我只是……不太习惯。”
祝遇清目光投过去,见她盯着地面, 眼睫虚虚交织着, 碎阳别在侧脸。
“只是不习惯?”他问。
晚嘉嗯了一声。
头顶枝叶被吹开,日头直射瞳孔,祝遇清微微霎了霎眼,重新把她拉过来, 避开阳光直照的那一段。
“如果我的话、我的举动,有令你反感不舒服, 你该说出来。”他夷然一笑:“当然, 用别的方式,我应该也可以感受得到。”
唇角微陷,晚嘉的眼珠轻轻转动。
不过一件小事,仔细想想连摩擦应该都不算, 他却这样对待。
没有生硬,更不是一板一眼的强势,说清讲明,用理性的方式和温存的态度,来处理这件小事。
没有经历过完整男女关系,或者说男女关系里,她习惯的是默默承受和自我消化,这样的方式对她来说很陌生,稍稍有些不适,或说失措。
想了想,她细声:“知道了。”
听起来没什么重量的回答,祝遇清微含起眼,想她到底是知道了,还是知道了。
微有叹气声,他眼里划过星点没奈何的笑意,沉下肩膀吻一吻她的发顶,蜻蜓点水般很快退开,再没其余举动。
又是片刻静坐,晚嘉主动出声:“明天要回乡下一趟。”
“好。”祝遇清应道。
晚嘉抿了抿嘴:“明天回去,是给我爸烧支香,告诉他,我结婚了。”
“什么时候的事?”
“蛮多年了,那时候我跟细细这么大,我爸去进货,骑摩托的时候冲下护栏,晚上没人发现,就那么走了。”
祝遇清手上力道加重了些,兜住她的肩。
缓了一阵,沉声说:“这么多年,你妈妈一定很辛苦。”
提起母亲,晚嘉低下眼:“我爸在的时候,我妈就是个小女人。虽然她自己当老师,可下了讲台,生活上面什么都靠我爸。”
但丈夫走后,姚敏撑起了这个家。
她是个顶孝顺的人,比如装电梯这事,因为低楼层住户不需要,而且影响楼下采光,所以一直不同意。
居委来协调时,她直接掏钱给补偿,就为了让老父亲上下楼方便。
还有之前老人查出肿瘤,本来去省级三甲能复查的,但她担心检查和治疗效果,直接带去了首都求医。
而对于女儿,姚敏也牺牲了很多。
当年丈夫死后,她也相过亲,但听人说后爸会嫌弃带的孩子,担心女儿受委屈,所以咬着牙没有另嫁。
为了赚钱养家,她从公立辞职,先是去了其它城市,当了月薪更高的私校老师,后来听说教培挣钱,又投身机构,给学生补课。
有些父母喜欢对子女输出负面情绪,并意淫自己是伟大的,再堂而皇之进行干涉,制造没有边界感的血亲关系,将自己和儿女的人生进行捆绑。
姚敏不是这样的母亲,她的缺点,在于没有主见。
在职场上,如果拥有一个缺少主见的上司,那么安排你工作的,可能是其它部门的人。
同样的,如果拥有一个毫无主见的妈,那么左右你人生的,可能就是其它亲戚,或者邻居,甚至是任何一个你妈认识的“好心人”。
好比女儿婚姻这事,卢彤说得没错,如果晚嘉找的不是祝遇清,不会这么安生。
光是丢了西瓜捡芝麻的这份可惜,就值得她无休止的唠叨。
“你应该能看出来,我妈很满意你这个女婿。”晚嘉笑了笑。
这不是什么需要回答的话,祝遇清抬起单侧眉骨,拍拍她的小臂:“走吧,该回去了。”
从小公园到家,大概花了半小时。
一进门,姚敏就端茶递水,比家里请的保姆阿姨还要周到。
做晚饭的时候,她找了个借口,把晚嘉叫到厨房。
“星期四的时候,小潘妈妈给我打过电话……”
“蒋姨?”晚嘉微怔:“她说什么?”
“没说什么,就说要给你添点嫁妆……”姚敏支吾着,见女儿眉头紧凑,立马澄清:“我拒绝了的,没有答应她。”
母亲缩手缩脚,晚嘉也不愿意看,好声好气说:“蒋姨人挺好的,但咱们还是避嫌,以后没什么必要就别联系了。”
姚敏忙不迭应下,只是心有些散,鹌鹑蛋本来要放砂锅的,差点给放铝锅里去。
铺好蛋后,她嘴里咕哝:“我看小祝挺喜欢孩子的,今天跟细细玩了好久。”
说完往旁边看一眼,女儿正撕着包菜,头也没抬。
姚敏犹豫了下:“你正好辞职,不如……先把孩子生了?”
“妈,”晚嘉有些无力,语气加重:“我结婚不是为了要生孩子的,再说我只是暂时离职,没说不工作。”顿了顿,又耐性子哄了句:“你说的那个,顺其自然吧。”
姚敏着急:“我也是为了你好,小祝这样家境,听说他们都要生儿子的。你现在正年轻,可以慢慢生,如果头胎就是儿子,以后也能放下心来搞事业。”
她有规有划,晚嘉没再搭茬,只是手里动作快了些。
姚敏话还没完,正要再念腔时,移门被敲了敲,祝遇清走进来。
他一出现,姚敏立马紧张起来,露出讨好的笑。
祝遇清喊了声妈,夸昨天晚上的红烧肉好吃,不油不腻,有一股特别的清香。
“是加了青柑普洱的,比较去腻。”姚敏热切地答。
“做起来会不会很麻烦?”祝遇清问。
“不麻烦不麻烦,家里还有五花肉,都不用出去现买。”
厨艺被肯定,原本束手束脚的姚敏受宠若惊,喜孜孜地开冰箱拿肉,张罗做菜。
祝遇清道了句谢,又叫晚嘉:“脖子有点痒,外公说可能是过敏,找了药膏给我,你帮我搽一下。”
晚嘉被他喊出去,进房拔开领子,果然见到他后脖颈有几道红痕。
稍微有点硬和厚,好在面积不大,一丝丝的。
“是不是虫子掉下来弄的?”晚嘉挤了些药膏在手里,一边抹一边猜测:“你是不是对桂花过敏?”
祝遇清坐在椅子上:“往下面涂一点,痒。”
“这里吗?”
“对。”
晚嘉重新刮了药膏,顺着刚才的部位,在椎骨旁边打转。
祝遇清的脖缘干净,后面头发长度适中,修得很清爽。
啫喱状的膏子,有沁沁的草本味,抺在肤面,应该也是凉丝丝的。
想起过敏的其它症状,晚嘉又问:“鼻塞吗?还有没有其它地方痒?”
“没了。”祝遇清坐在椅子上,与她一问一答。
涂完后,晚嘉盖着盖子:“明天出门带件长袖吧,这个时候桂花开得茂,风一吹就要掉。如果真是桂花过敏,还是遮着点。”
祝遇清站起来,领子往后拨了拨,看着她,嘴角笑意晃动:“好。”
因为一句夸,晚上的菜色又丰富不少。
同样的,这回又吃撑了。
饭后时间还早,外面夜色微微,全家人都下了楼。
长辈们坐着和邻居聊天,两个年轻的散步消食。
老城的年轻人不多,哪怕是晚嘉一个人回来,上下楼也要被注目打量,更何况这回有个祝遇清。
他穿着黑色裤子,一件岩灰色的t,人在夜色的加持下,更显挺拔。
手就垂在身侧,人悠闲地踱着步子。四下的视线中,晚嘉往前踩了半步,手指往前送了送。
祝遇清没看她,但准确地握住了。
男人独有的劲力,裹红了晚嘉的脸。她偎近了些,鼓足勇气,另一手扶上他的小臂。
没走远,就在旁边压了压马路。
祝遇清接了几通工作电话,声音比平时沉着些,晚嘉的手被他放松又捏紧,短暂思索时,拇指在她手背一下下地敲。
路上碰上玩滑板的小孩子,又伸长手臂,揽着她往旁边避开。
绕一圈后回到小区,正了听到邻居和姚敏的聊天内容。
也没什么,无非是问几时婚礼,怎么摆酒之类的。
上楼后,祝遇清顺势问起这边的习俗。
这个姚敏早想好,说摆几桌就好了,不用大阵仗。
“你工作忙,来回跑也不方便。”她很体贴,生怕给女婿带去麻烦。
老人坚持,祝遇清也没多说什么,心下有了计较,起身去冲凉。
洗完澡后,晚嘉又替他把药膏搽了一遍,再用手扇开。
躺到床上时,大概九点。
隐隐能听到一两声犬吠,反倒有种游离于现代社会的静。
同样的姿势,晚嘉侧躺着,祝遇清圈着她,手搭在她腰间。
客厅和房间的灯都关了,黑暗之中,每一重的呼吸都在收紧。
相比她,身后人呼吸匀停,像是已经睡着。
腰间的手臂有些沉,她稍稍动了动腿,忽然听到一句问:“我父亲的事,你应该听说过?”
胸背相抵的姿势,晚嘉感受得到他胸腔的迭动。
而他的家庭情况,她也是一知半解。
对于他父亲,也就是那位已经过世的祝董,只听说是国外度假时游艇开得太快,和另一艘同样高速驾驶的撞上,人当场没了。
比起祝遇清,他父亲的传言要丰富得多。
贪图享乐,喜欢置办娱乐载具,参加或组织各种游玩派对,甚至有桃色传闻。
也据此,他的离世,曾被人怀疑是偷腥惹的祸。
算算时间,那位祝董离世时,祝遇清应该正准备大学毕业。
想了想,晚嘉腰身挪动,头一回在床上面对着他。
人睁着眼,眼瞳乌沉沉的,见她翻过来,还替她牵了牵被子。
“是……游艇吗?”晚嘉小声问。
祝遇清点点头,不咸不淡地说了句:“那艘游艇上,当时还有逢启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