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br>时隔多年，终于开新文了。
这文之前预收归属的是言情，但我觉得，还是让苏五有个能并驾齐驱的良伴会更好一点，所以就改了。
给预收的小天使们道个歉。
三月，莺飞草长。
五凤溪镇上敲锣打鼓热闹得很。
今天是镇长的小儿子娶媳妇的好日子，大部分镇上的人都去凑热闹了。
镇长家开了流水席，随便拿点东西过去做贺仪就能坐下吃一顿。
甚至在街角边的位置还给乞儿也开了桌。
镇长是老来得子，今年都快六十了，小儿子才十六。他小儿媳妇是县里员外郎家的嫡次女，年方十五，知书识礼。
若非镇长小儿子去岁得了秀才的功名，也娶不到员外郎家的小姐。
镇东北角一处平房，十一岁的苏柒柒搬着木盆进了门。
“九九你住手！”看到小弟弟垫着脚去扯五郎的本子，苏柒柒赶紧过去把小家伙拎走。
五郎跟同窗一起去吃酒了。他和镇长家小儿子是同一个学堂的学生，只是可惜去岁参加童生试的时候生了病，最后没能完成考试。
过了一会儿，五郎扶着额头进了门，看到弟弟妹妹在院子里晾衣服，靠着门扉站了片刻，才揉着额角进去招呼他们来吃点心。
他与镇长小儿子的关系不错，今日得知他弟弟妹妹没有去，还特意让丫头给包了些糕点叫他带回来。
苏柒柒看到五郎脸色不好，担忧的扶着他坐下，而小九则不管不顾的打开食盒抓了糕点就往嘴里塞。
“哥哥，你怎么了？头痛病又犯了吗？”
去岁病后，头疾就缠上了苏五郎，但凡变个天，他就要头痛好几日。
“无妨，我就是被锣鼓闹得有些晕。”
五郎拍了拍柒柒的手，让她坐下吃东西。
“七妹，我打算明日回去一趟，你跟小九要和我一起吗？”
苏柒柒闻言怔了一下，不自在的低下头。
“不回去也行，你带着小九在这里，我会跟隔壁婶婶交代一声，午晚两餐就去她家搭个伙。”
苏柒柒伤了胳膊，做点平常的家务还行，拿重物时间一长就疼得不行。
五郎需要回村去取今年的租子。
他家的老屋和田地都租给了同村的族人，得的那些钱财将将能够他们在镇上生活。
只是每次回去，苏家大伯总要为难他们一番。
五郎淡定自若，可苏柒柒却受不住大伯和大伯娘嫌弃的眼神。
此番回去还有个重要的任务，他得悄悄求助老祖宗，别让大伯娘允了柒柒的婚事。
苏五郎从上次醒来就多了一段记忆，记忆的前半截跟他现在的情况一般无二，后来却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惨和怨。
这几日他一边养病一边思索，最后得出结论，全家的悲惨就是从大伯娘允了柒柒的婚事开始的。
柒柒那个夫家，不干人事，虐待成瘾，有钱又放纵。
想到柒柒死后的模样，五郎内心就有一股名为愤怒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而他和弟弟小九的悲惨命运，也因质疑柒柒的死因而被注定。
于此生还好，他尚能周旋一二，只要大伯娘拿不到柒柒的庚帖，柒柒就不会被那个人渣带走。
拖着惫乏的身体，苏五郎租了辆牛车往村里去了。
途径清潩河，他被颠得有些难受，便请了赶车的老把式稍作歇息，他去河边绞个手巾舒缓下再走。
牛车停在桥头，旁边就有一条小路直通河边，是周围的女人们日常洗衣走出来的路。
他蹲下浸湿了手巾，正待往脸上抹，一抬眼却看到对面桥下荒草中露出一条腿来。
饶是苏五郎胆大稳重，也不免被吓得往后一坐，惊呼出声。
老把式在桥上探头询问出了啥事儿，听到说桥下有死人，也着急忙慌的往下跑。
片刻后，两人费力将那具“尸体”拖出来，才发现这竟然是个少年郎。
“看其穿着不像是一般人，身上没有刀枪剑伤，也不像是遇到歹徒。”
苏五郎就读书好一些，遇到这样的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最主要的是，这里前后不着，最近的便是他老家村子。
刚才检查过了，这少年郎并没有死，但是呼吸极浅，体温也低，说不定转眼人就没了。
他冷静下来后，决定带着这人回村求助老祖宗。
村里有郎中，医术不算太好，也比他这个完全不懂的人强多了。
这下子牛车加速，哪怕再颠簸苏五郎也不敢让慢点走，好歹到的时候少年还有气在。
苏家老祖宗是秀才出身，住在村子里最大最豪华的院子。
见苏五郎素来淡定的表情带着显而易见的急躁后，也不多问，直接让他小孙子去请了村里的郎中过来。
牛车直接到的院子里面，外人瞧不见载了什么回来，于是猜测便离谱起来。
五郎回村没有去见他大伯，直接找的老祖宗，村人惊讶之余也开始咂摸其中味道。
五郎大伯的为人大家都知道，只不过人家是嫡亲血脉，也就是嫌弃早亡的弟弟留下的几个孩子而已，没虐待没打骂的，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消息传到五郎大伯两口子耳里，大伯娘脸色顿时就不好看，尖酸刻薄的话一秃噜的说出来，惹得大伯瞪了她一眼才消停。
“当家的，你说该不是五郎知道那孙家来提亲的事情了？”
五郎他大伯没吭声。
这事儿他还没想好，只是家里婆娘惦记着孙家许下的钱财，想要拿到钱把大儿子送去县里上学。
“你且不要多事，我去老祖宗那里看看再说。”
大伯还是坐不住了，起身往门外走。
大伯娘也想跟着去，刚跨过门槛，就瞧见小儿子鬼鬼祟祟的躲在屋角，不由得一怒，转身过去教训儿子去了。
苏大伯到了老祖宗的院子，正好遇到村里郎中往外走，来送的还是老祖宗的孙子，自己得叫族叔的年轻人。
“三十七叔，五郎可在？”
“哟，怎么了，五郎不就先来我家坐了一刻钟不到，你就生气了？”
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可却死死的戳中了苏大伯的肺管子，让他脸色顿时变得青来红去。
“没有的事，族侄只是担心他……”
对方也不多说，让开路，叫他自己进去。
“我还得去拿药，你自便，我爷爷在后院，五郎也在那里。”
说罢就出了门，也不管苏大伯了。
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苏大伯咬了咬腮帮子，硬着头皮提脚往里走。
他不可能直接去后院，但他来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到后面了，只需在偏厅等着就是。
这会儿苏五郎正松了一口气，抹掉额头上的薄汗，朝老祖宗作揖行礼。
“得亏老祖宗在，也是小公子的运气好，若只族孙一人，怕是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了。”
“你也别妄自菲薄。若不是你心细，小公子也撑不到这里。”
老祖宗捋了把长须，拍了拍五郎的肩。
“这事儿你先别告诉其他人，等老夫送了信过去，大人自然会派人来接。放心吧，老夫也不会昧了你的功劳。”
“老祖宗这话可不妥。孙儿哪有什么功劳，不过是把人带回来，一切都有劳老祖宗才能保得小公子性命。”
“你小子去了镇上，倒比以前油滑了许多。”
他领着五郎出了厢房，往偏厅去，路上细细问了一遍五郎三人在镇上的生活如何。
尤其重点问了去岁生病的事。
“那一场病来势汹汹，幸得左右邻居照拂，孙儿没甚大碍，就是浑浑噩噩的躺了一个冬天。”
老祖宗在心里叹气，虽然他是苏家最长的一辈，可跟苏五郎也只是五服之内的亲缘，无重要的事，也越不过苏大伯去。
“四月还有一次童生试，你可要参加？”
“要。”五郎坚定的应到，“孙儿虽然身体弱了些，可这个冬天也不算白费。养好身体，再战一次，孙儿必然不会让老祖宗失望。”
老祖宗呵呵笑着，带着五郎出了中门，一直走到偏厅门口才停住。
偏厅里苏大伯如坐针毡，一直在往门口张望。
刚才听到声音，他才整了整衣袖袍角，端坐在侧座。
五郎入偏厅后，待老祖宗坐下，便主动朝大伯行礼，也不坐，就规规矩矩的束手站在老祖宗另一边。
“五郎今日仗义救人，来日人家感激，也是你这做大伯的教的好。”
还没等苏大伯开口，老祖宗就先来了这么一句，立马就把苏大伯前来寻人的事给定了性。
苏大伯心中一苦，脸上却不敢有任何表现，只能低头解释自己不是来问责的，只是担心五郎出事，赶紧过来看看有无需要帮忙的地方。
老祖宗连眼角余光都懒得给他，只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五郎，你身体不好，那租子就让你族叔代你去收。你且先在我家住下，等到人回来了再做打算。”
“这……太烦劳族叔了。”
“哪里的话，他成日里东走西蹿的，也没个正事，不过是代你收下租子，有何劳烦。你既然要打算参加这次童生试，正好留下我考校考校你是否有偷懒。”
话都说到这里，苏大伯也不敢说他要把人带走，也不敢追问五郎带了什么人回来这么神神秘秘的。
坐了片刻，便被老祖宗端茶送走了。
“你适才说有人在打你妹子的主意？”
等到苏大伯离开后，老祖宗沉吟了一会儿才再度开口。
五郎一听，直接朝老祖宗跪下，把他这些日子理出来的推断结果编辑了一下说辞，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照你说的，孙家那是买妻，且之前已经暴毙了三任妻室，就没有一个质疑的？”
“有。东村做豆腐那家的姑娘是孙家四郎娶的第三任。成亲不到半年就说病逝了，但之前一直没给他妻子娘家任何消息，连请岳家来探望都没有。”
“那做豆腐的姑娘家中是继母，本人还有个姐姐嫁到外县，曾赶回来想要看看妹妹遗容，被孙家一口拒绝。”
五郎没多说，但是“继母”二字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要么是那些死了姑娘的娘家拿钱不吭声，要不就是对嫁出去的女儿死活不闻不问。
老祖宗微微闭目思索了一会儿，让五郎先起身。
“你娘走之前把你家三兄妹的庚帖都寄放在你七奶奶处。这事儿原本也是归你七奶奶管。你找到老夫了，这件事我也就破例插个手。”
“来提亲的人我会让你七奶奶找个名目先压一压。你若是过了院试，你妹妹的婚事便可由你做主，其他人也不得插手。”
五郎心里松了口气。他原本也不指望族里能一口回绝，但只要给他时间把这事儿拖一拖，等到他得了秀才的功名，那孙家也不敢轻举妄动。
又坐了一会儿，老祖宗叫来他小儿媳妇，领着五郎去找七奶奶。
他们苏家村跟其他地方不一样，女人的地位不比男人低。
盖因早些年战乱的时候，村里的女人们撑起了一片天，用瘦弱的肩担起了养家重担，硬生生靠着二十多个女人保住了当时还未成年的孩童三十七人。
等到被征兵的青壮退伍回乡之后，这日子才慢慢好起来。
七爷爷七奶奶当年才不过十八九的年纪，护住村子根基的大半重担都是他们两口子承担下来的。
七爷爷本就残疾的身体最后没能熬到青壮们回家那日。
他去了之后，七奶奶没有改嫁，而是在家里偏厢房设了佛堂，从那一日开始断绝荤腥，做一个虔诚的佛教徒。
五郎到的时候，七奶奶刚从佛堂出来，她的孙儿媳妇扶着她。
“这件事我记下了，会让你族兄去打听消息，若真是如此，你且放心，谁也不能拿你妹子的庚帖去作妖。”
七奶奶说话的速度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吐音清晰，让五郎瞬间红了眼尾。
“五郎，以后这些事情你直接跟你堂嫂说就是，需要带着柒柒做什么也只说即可。你是要考科举的人，切莫在这些杂事上太过分心。”
七奶奶慈怜的看着五郎，又让孙媳妇去拿了一只红封出来。
“这是你堂兄生子的回礼，原本是该送去镇上给你，只他家里人手不足，便托老婆子我转交与你。”
五郎接下后连声道谢，又关切的问了下堂兄家中近况，最后才行礼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