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忆当年
李氏兄弟引着大家去用饭，无非是些牛羊肉，馕饼，还有些马奶酒，青稞酒，酥油茶。大家虽然吃不惯，但是还是吃了些。一来，实在是饿了。二来，不能失了礼数。
吃完饭，大家喝着茶。李继冲起身道：“我去请我母亲来，请大家少坐。”
不多久，李继冲伴着一个妇人出来了。
只见她穿着虽不奢华，但是很得体。虽然上了年纪，但依然保养的很好，皮肤白皙，光滑，脸上几乎看不出来有皱纹。
若不是李继迁说这是她母亲，一般人不会相信。就算说是她姐姐，别人也一定不会怀疑。
李夫人侧身给大家行了个礼——这是个汉人的礼仪。大家赶紧回礼。
李夫人道：“大家坐下吧。”声音很柔和，没有一点架子。
大家坐好，李夫人续道：“犬儿蒙诸位搭救，逃得性命。我在这里谢过。
你们既是救了犬子的命，也是救了我这一把老骨头的命。要是他兄弟俩有个意外，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完站起来又行一礼。大家起身回礼。
柴进见她说话谈吐不凡，不像是草原民族的人。加上她汉人的行礼方式，倒是有点像江南水乡的女子，但又不敢冒昧询问。
李德胜早已看出这土屋的建造一定跟江南人士有关。等到看到李夫人，已经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于是道：“夫人，听口音，您是江南人吧？”
李德胜不太懂得古人的规矩，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大家见他问得突然，都是一愣。李氏兄弟瞪了他一眼，但是一闪而逝。
柴进赶紧起身赔礼道：“我这三弟不懂礼数，还望夫人莫怪。”
李氏嫣然一笑，摆摆手道：“不妨事，他也是心直口快，我很喜欢。况且他也没有说错。”
李氏兄弟大吃一惊。李继迁道：“妈，怎么从来没听您说起过？”
李氏叹了口气，缓缓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要不是这位恩公提起，我都已经忘了。”
说话间，李氏抬起头，望着天空，出了会神。良久，李氏道：“我快四十年没回去了，原以为不会再有人提起，没想到这位小兄弟竟然一眼看出来了，老身佩服。敢问小兄弟是如何猜到的”
李德胜起身作了一揖道：“刚才冒犯了夫人，还请夫人原谅。”
李氏还是很和气的道：“请坐下说话，不妨事的，这么多年只是没有人问起，我才没有说出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虽说见李氏说的如此轻描淡写，但是连自己的儿子都要瞒着，此事一定非同寻常。
李德胜道：“不瞒夫人，我曾经到过江南一带，见过像您这里一样的建筑，加上您说话又颇像江南口音，所以才会冒昧问起。”
李氏道：“原来如此。‘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这乡音看来是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李德胜道：“这说明您没有忘记家乡啊。不知您家里还有什么人？”
李氏又陷入长久的回想，良久，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她用手帕轻轻的拭泪。李继迁不忍见母亲伤心。起身走了过来，柔声道：“母亲，您别想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您还有我们呢。我扶您回房歇息吧。”
李继冲也过来道：“是啊，还有我和大哥陪您。”李氏轻轻抚摸俩人的头，看到两个儿子如此孝顺，心中宽慰不少。
她带着慈祥的目光对二人道：“乖孩子，为娘知道你们孝顺。我没事，只是既然说起，不妨多讲一些，你们也一起听听吧。”
李氏兄弟对于自己的母亲的过去一无所知，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听父亲说过，但那时自己还小，记不得了。现在，母亲执意要讲，二人也想了解，于是就不再坚持让母亲去休息，而是依偎在李氏身旁，听她讲述。
李氏道：“我本来是想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的，不知怎的，见到了你们，让我改变了想法。”
李氏抬眼望着前方，似乎在寻找什么。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离开了家。那时候，听说北方游牧民族对茶叶很需要。于是父亲带着我兄弟几人贩了些茶叶想到北方来卖，赚取差价。
不想钱没赚道，还把命给搭上了。”说完忍不住落了泪。李继迁拿出手帕给母亲拭泪。李氏笑着摸摸他的头。
原来北方游牧民族以牛羊肉为食，长期没有蔬菜吃，会得一种病。而茶叶中含有茶多酚，能补充人体所需的维生素——当然，那时候的人不会知道，维生素是个什么东西。他们只知道它能治病。而且茶叶可以制成茶砖，方便携带，储存。
所以茶对于游牧民族很重要。他们为此还和南方人打仗，就是为了茶叶。茶叶也是当时贸易的主要货物。所以才会有人贩茶牟利。
李氏续道：“他们拿了茶叶不给钱，我父亲带着我们去要，给他们讲理。他们不但不给，还把我们打伤了，他们见我是个女子，年纪又不大，所以没动手。
但是父亲和两个哥哥被打得重伤，最终不治。”
李继迁听母亲说话，眼里就要冒火，两个拳头攥的直响。他本不想打断母亲的话，但还是忍不住。
他抬起头道：“妈，是那老贼吗？”母亲点点头。李继冲比哥哥小几岁，但听哥哥言语，也猜到了。
他大吼一声道：“我去杀了他。”说罢起身就要出去。
李继迁叫道：“回来，不可莽撞！”
李继冲停住了，但并不回头。李继迁道：“此仇不共戴天，我们一定要报，但不是现在。”
“我等不了！”
说罢又要往外冲。李氏急了，跺脚道：“回来，你不听妈妈的话吗”
柴进起身拉了一把李继冲。李继冲一把甩脱他手，愤愤的走了回来。
柴进也不介意，回了座位。李继迁对柴进点点头，表示感激。柴进也点点头。
李继冲回转，却不坐在李氏身旁。而是靠着他哥而坐，且背对着母亲。
李氏道：“怎么，这么快就嫌弃你妈啦！”
李继迁推了一把弟弟。李继冲哼了一声，板着脸回到李氏身边。李氏轻轻摸摸他头，叹了口气道：“都是我把你惯坏了。”
李氏继续道：“我原以为那老贼见我是女子，所以才没打我。可是我错了。他是要把我抓去给老贼做小老婆。
我当然抵死不从。但毕竟力弱，抵不过。就在这时，你们爹爹出现了，他救了我。还把我父亲兄弟给安葬了。
我一来出于感激，二来一个女子无依无靠，远在他乡，总得生活，后来就嫁给了你爹。你爹爹他对我很好，虽拜了堂，但是却没有洞房。
你爹爹说：‘我们虽说是夫妻，但是你并不爱我，我不能毁你清白，如果你想走，我随时派人送你回去。
我之所以和你成亲，是要绝了那老贼的念想，他以后就不敢来骚扰你了。’你爹爹的话让我深受感动，那时我确实很感激你爹，但不曾对你们爹爹动情。
后来，经过一番番苦难，我们两患难见真情，走到了一起，这才有了你们。后来你们爹爹说：‘其实我早就喜欢你，自从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上了，只是我知道你那时还未喜欢我，我不能趁人之危，所以我等。直到你愿意为止。’
听了你爹爹的话，我忍不住落泪了。后来的事你们知道了。”
李氏回忆着往事，脸上露出幸福的神情。阿英，李霞深受感动，不禁也落了泪。她二人一个看着李德胜，一个看着林冲。呆呆出神。
二人心里均想：“他也会对我这般好。对吗？”也不知她俩在问谁。
李氏喝了一口茶，歇了一会道：“我累了，要去休息了。”
正要起身，又坐了下来。对着李德胜道：“你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李德胜道：“夫人累了，下次再说吧。”
李氏点点头，自言自语道：“也不知他是否还活着，过得好不好。哎！”
言罢起身，李继冲扶着李氏往房里走去。阿英起身快速上前扶着李氏另一只手，李氏回头看了她一眼，阿英笑了一下道：“老夫人慢点走，当心脚下。”
李氏笑着点点头。李继迁则留下来相陪，大家一时无话，都在回味着李氏刚才的那一番话。
良久，李德胜起身道：“李兄，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我们人虽然少，却也愿效绵薄之力。大哥，二哥，吴兄，你们说是不是？”
柴进，林冲。吴为一起点头。李继迁甚是感动，眼泪都要出来了，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人在感动的时候也是会流泪的。
李继迁道：“诸位的心意，小弟心领了。非是小弟看不起诸位，只是这乃是家仇，不和诸位相干，诸位犯不着蹚这趟浑水。
而且此事命运交关，诸位还是当作不知道的好，我保证诸位要的马匹，小弟尽量满足，只是小弟实力有限。而且你们也知道，我们报仇也要用马。
哎！不说了，总之我尽力而为。绝不亏待诸位，价格你们绝对放心。哪怕是让小弟亏本。”说完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李德胜暗自佩服，他本来是想客气一番，结果反倒上了他的当。
心想：“这家伙好不厉害，真不愧是一代枭雄，在此关头，竟然丝毫不乱，而且能以退为进，叫人无法拒绝。他话是说不要我们相帮。但是，要是我们不帮忙，肯定不能凑足马的数量。”
李霞听了他的话，早已不赖烦，一拍桌子，起身道：“我……”脸一红，心想：“我毕竟是女子，怎么可以如此。”
但随即把脸一板，正色道：“李贤弟说哪里话，我们岂是贪生怕死之徒，我们一定会帮你的，放心。”
李霞也是一时气愤，也没考虑怎么说。说了两句眼望林冲。林冲冲她一笑，点点头。
回身对李继迁道：“李兄，此事我们兄弟那是义不容辞的。一来我们要很多的马，只有干掉你的对头才行。二来我们也痛恨此人的品性。非要教训他。不然对不起我辈习武之人。”
林冲不会拐弯抹角，有什么说什么，反倒让李继迁有些尴尬了。李继迁哈哈一笑道：“刚才小弟的话错了，没想到诸位都是好汉子，这位姐姐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这后一句话是对李霞说的。“我收回我刚才的话，既然如此，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
李霞见他称赞自己，很是高兴。笑道：“这就对了，有事说事，我们不爱弯弯绕。不过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们一定帮你。”
李继迁也笑道：“说的是。”
随即收敛笑容，正色道：“那老贼名叫马占山。是这一带的大马场主。实力雄厚。兵强马壮。
我在很小的时候。那时还没有这三所大土楼。我们都是散居各处，我父亲是族里的头领，带领着大家养马放牛放羊。
那时我们也没有什么武装组织。有事大家商量着办。自从我父亲救了我母亲之后，这里的情况变了。
那马占山听说我父亲救了我母亲，带领着人马来要人，结果我父亲不给，而且还和她成了亲。
那马占山大怒，强行要人，于是我父亲带人把他们给打跑了。那马占山吃了亏，没过几个月，他倾巢而出，突然袭击了我们，我们被打得大败，父亲也被打成重伤，族里的人也死了不少。
那马占山得意洋洋的道：‘你们听着，要是三个月之后，你们不把那女子乖乖的交出来，哼哼！让你们人头落地。我马某人说到做到。我们走！’
那时我母亲躲了起来，等到马占山走后，我母亲出来对大家道：‘我是不详之人，连累了大家。’说完从腰间拔出弯刀，那是她防身用的。大家吃了一惊。
只见母亲把刀架在脖子上，母亲由于激动，手有些抖，那刀又甚是锋利，一不小心，把脖子割破了。血浸湿了她的衣衫。
母亲道：‘我死以后，你们拿着我的头去给马占山，相信他不会再来伤害你们了。’母亲一面说一面流泪。
那时父亲重伤在地，不能起身，只是睁大眼看着我母亲。嘴里发出细微的声音道：‘不能死啊！’我母亲面色凄惨，看着他道：‘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