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比断魂峡还可怕的麻烦
沙爱国保住了命，却跛了一条腿。
当医生告诉赵山妹和沙爱国可以起床起来尝试一下走路的那天，两个人高兴得就像孩子们过大年。
因为，沙爱国躺在床上治疗，心里却一直老是牵挂着修路的事情。他怕等自己出院了，但是路却修完了，他失去和伙伴们一起努力流汗的机会。他早盼着自己能下地走路的这一天了！
看着沙爱国兴奋又艰难地走在路上的样子，瘦小猥琐，与以前判若两人，赵山妹一边扶着沙爱国，一边直在心里落泪。
可是，在外表上，赵山妹仍旧表现出非常高兴的样子，一个劲儿地鼓励爱国大步走，大步往前走。
虽然爱国的腿瘸了，但赵山妹也能够离开那个畜生一样的胡经理，和爱国整天在一起了，她的心里还是非常满足的。
上午爱国能下床走路了，下午就嚷嚷着出院。医生严厉地告诉沙爱国，他的伤还没好实落，不光是腿伤的问题，内脏也没有痊愈，要是不注意，还会发生危险，必须修养一段时间，完全恢复健康才能出院。
沙爱国有些心急，赵山妹好说歹说，才算说服沙爱国再待几天才出院。
令赵山妹和沙爱国没有想到的是，在沙爱国能下床走路的第二天上午，王玉贵和李小翠就匆匆地赶到了乡医院。
王玉贵一见二人的面，没有问沙爱国恢复如何，就气愤地说道：“爱国，麻烦了，这下可麻烦了！”
沙爱国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惊讶地看着王玉贵问道：
“玉贵，怎么了？又有人受伤了吗？”
王玉贵一愣，赶紧说道：“没有人受伤，是遇到麻烦了，遇到比断魂峡还可怕的麻烦了！”
“玉贵，到底咋了？”
沙爱国着急地看着王玉贵。他不明白还有什么麻烦能胜过已挡了他们几百年的断魂峡，让一向乐观无畏的王玉贵这么沮丧。
“那个可恶的地主羔子杨大贵，死也不让我们的路从他们杨家庄的地界通过！”
王玉贵气呼呼地说道。
沙爱国一听，一下僵住，坐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弹。
这可真是大麻烦，真是比断魂峡还可怕的麻烦！
堵住马虎沟村出山路的杨家庄的风水特好，正好踞在这一圈青山的出山口，在那片呈喇叭状渐次低下去的坡地上，像一只出山的虎般注视它面前的一大块龟形的山间谷地，穿过杨家庄，马虎沟修出来的路就可以与一条县级公路相接。
广阔的世界就在面前，却正好让杨家庄堵住了。
也许并没自己想的这么严重，沙爱国怀着一丝期望，不相信地问：“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吗？你们想法去沟通了吗？”
王玉贵沙哑着嗓子说道：“我们啥办法都想了，韩德全书记和沙副书记都去求了杨大贵，咱们马虎沟村几乎所有和杨家庄村有亲戚关系的人都想方设法地托关系去求了杨大贵，最后韩书记和沙书记还一起去找了党委汇报，可是，都没有用，杨大贵这个狗日的就是不同意！他说找谁说也没有用，马虎沟村的所有人来给他磕头都没用，马虎沟村的大路要想占杨家庄的地破坏杨家墓地通到公路，除非把他的书记撤掉，除非杨家庄的人死光了！”
王玉贵说到这里，气愤地拍了一下桌子，差点把桌子上的水杯弄掉。
赵山妹心一沉，看到沙爱国的嘴巴张了半天，却没有说出一句话，内心更加沉重。
沙爱国用力咽下一口唾液，吃力地问王玉贵道：“这是为啥呢？杨大贵这是为啥呢？”
沙爱国知道自己这问话其实多余。杨家庄和马虎沟的矛盾由来已久。过去驻马虎沟的八路军游击队便经常出山袭击杨家庄，而无论土匪、国民党兵、日本鬼子，都在杨家庄驻扎，严密封锁马虎沟与外地的联系，妄图困死里面那些让他们恐惧的人。杨家庄就是锁住马虎沟咽喉的要点。枪炮无眼，谁能保护无辜者不在混战中丧生？这两庄的积怨之深就可想而知。
尤其是杨家庄刚上任的支部书记杨大贵，他爷爷便是杨家庄一个大地主，马虎沟的人多半是他的佃户，他对佃户特别苛刻，外号杨扒皮。杨扒皮后来愣是让马虎沟的人弄进马虎沟开公判大会乱棒打死。
这杨大贵也真算是个人物。他爹杨有福戴着帽背着祖上留下的耻辱一直没抬起头，夹着尾巴过了大半辈子，到了杨大贵手里却一下借着改革开放的好政策，率先发家致富，竖了杆旗，挣出了名声。他杨大贵凭着祖上遗传下的充满知识基因的聪明脑瓜儿，在党委政府的支持鼓励下，靠拼命苦干巧干加国家银行大量的贷款扶持一下成了万元户，接着又跃成几十万元户。他成了全县全市有名的农民企业家和模范。很快入了党，与很多高级干部平起平坐。他的名气在电视、电台、报纸之间吹气儿似的越胀越大。更重要的是，他的一个不远的叔叔也在好形势下认祖旧宗。他的这个叔叔竟是海曲市的管政法的副市长。
市长大人，过去的五品官呐！杨大贵简直欣喜若狂，整个杨家庄为此过节般的欢腾。他们杨家老祖埋的地方确实好，哪朝哪代都一样出能人！因此就由杨大贵出钱，其他杨氏子弟出力，把原先让马虎沟人糟踏得不成样子的杨家墓地绿化美化了，一圈红砖花墙，里面青松翠柏，像县里的烈士陵园。
马虎沟人对此早就眼红了，气愤地说全是有钱烧的！搁过去那会儿，要是地主们埋得这么风光，就连那个什么狗屁市长也一块儿揪回来揍个稀烂。而如今，要修这条路就要通过杨家庄的地盘，尤其必须通过正扼在山口要冲咽喉的杨家如烈士陵园一样神圣优美的杨家墓地。要掘开杨大贵和那位副市长大人的祖坟，并且永远把他们踩在脚下，永远破了他们杨家的风水，这还不要了活着的所有杨家人家的命？！
马虎是狼的地方称呼，要是马虎从山沟里跑出来，那他们这群羊还有活路吗？
杨家祖辈传说，就是坚决不能把山里的马虎放出来，不然，杨家再也没有好日子过。
所以，杨家庄的人必然会死命阻止马虎沟村的人出山。
“为啥？还不是因为过去多少辈子的仇怨？还不是因为他们姓杨，怕马虎，他们把我们马虎沟村的人看成马虎？我们修路要坏他们杨家的风水，他们怎么会同意？”
快言快语的李小翠一连声地说道。
沙爱国不死心地问：“韩书记和我二伯不是去找过乡党委了吗？”
王玉贵恨恨地说：“不说这我还不生气呢！韩书记和沙书记开始就去了乡党委，可是乡党委一点儿没拿着当回事！我气得不行，就气呼呼地去了乡党委，想和乡党委的人掰扯一下，让他们出面主持公道。可是，领导们一听这事儿谁也不愿见我。还是老李接待了我，他说这事就连县委书记也不敢做主。完全要看杨家庄支部和村委的意思！屁，这不明摆着的事，他们会同意吗？老李让我去找杨大贵商议。屁，杨大贵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吃喝嫖赌无所不干，还当什么党支部书记！我才犯不着去跟这种人说话！”
沙爱国明白，王玉贵这么大的火其实一半是冲着政府和我们的组织去的，不过他不敢也不愿明着表示罢了。可这种情况政府和组织有什么办法呢！现在我们组织的力量是越来越小了，我们组织的原则性就象是地上流的水，在人情和金钱的阻挡渗透下越来越弱了。可是，无论怎么说，这路还要修下去，马虎沟还要挺起腰杆走出去呀！马虎沟人从来就不是孬种和懦夫，马虎沟通向未来和希望的幸福路坚决不能被任何东西挡住！
沙爱国皱了皱眉，跳下床跛着腿就往外走。
“爱国，你干什么？医生不让你出院呢！”
赵山妹着急地喊道。
“我必须要去乡党委再汇报汇报。咱们马虎沟的出路问题党委是知道的！”
“知道又有什么用！”
赵山妹焦急地看着沙爱国，小声地说道：“要是有用，不早就起作用了吗？”
沙爱国惊讶地看着赵山妹，奇怪地问：“山妹，你怎么也对咱们的组织失去了信心？”
赵山妹无奈地说：“事实就在这里摆着，我有信心有啥用？你不能出院，必须医生同意才可以！”
沙爱国气愤地说道：“现在这种情况我还能在医院里住下？这路必须得修出去，要是出不去，我宁愿在路上碰死！你别拦我，你拦也拦不住！”
王玉贵和李小翠赶紧劝道：“爱国，你可不敢私自出院，你得听医生的！”
“我的身体重要还是咱们的出山路重要？路通不了，咱们的桥就永远建不了，咱们马虎沟村的老老少少就要永远一辈子被断魂峡堵在大山沟里，永远走不上富裕文明的幸福大道！你们赶紧和山妹给我办出院手术，我亲自去党委！我豁出这半条命，也要把咱们马虎沟村的出山路通开！”
听了沙爱国的这番话，赵山妹和王玉贵、李小翠知道沙爱国脾气上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彼此对视一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沙爱国一瘸一拐地走到病房外面，慢慢消失在炽烈的阳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