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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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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鸣生的死很奇怪,他是在自己的窗棂上吊死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李鸣生和癌症斗争道现在,已经耗尽了全部生机,就像将要熄灭的火星,任何一点儿风都会把它吹灭。李鸣生的身体状况,只要他想死,不管什么方式,都能轻而易举地实现,哪怕从床上一头栽下去,也会结束生命。

    沙爱国听到鸣生死讯的时候,刚吃过午饭不久,他正在和王玉贵商量如何开展下一步工作的事情。两人第一次碰到从小长大的伙伴去世,就觉得天塌了,赶紧一路奔跑到了李鸣生的家。

    一进院子,李鸣生的母亲正在和李鸣生的姐姐们在阳光中忙碌,手忙脚乱地准备丧事用品。

    鸣生爹独自蹲在墙根下的阴影里,仿佛被风吹雨打了很久的一个老树根,褶皱里面全是沉重的沧桑痕迹,早已被人们遗忘。

    和沙爱国王玉贵想的不一样,李鸣生的母亲和老爹并没怎么悲痛的样子,面色麻木,恍如梦游的神色中,不知不觉透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释怀。

    知道爱国和玉贵喊了几声,鸣生老爹这才看到爱国和玉贵站在面前,赶紧站起来说道:“爱国,鸣生,你们两个来看鸣生了?他走了,再也不用受罪了!”

    鸣生老爹的嗓音沙哑而低沉,仿佛大山重压下的缝隙在山风中吹拉拽挤出的声音。

    沙爱国奇怪地问道:“大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鸣生的身子弱成这样,怎么还有力气能寻短见?”

    鸣生爹叹口气,说道:“其实,鸣生早该走了,硬拖到现在。他说见了你们两个,知道你们回来准备安心在马虎沟好好创业,他就没有心事了。这是他的寿限,你说不稀罕吗?他就趁着我们一转身的功夫,用自己的腰带往窗棂上一栓,然后脖子往里一伸,就轻轻松松地走了,样子还很平静,不和其他上吊的人那么难看!走,我领你们进去看看他!”

    李鸣生蜷缩在他的床上,面孔已经被黄纸盖住,从此永远告别了这个对他而言,又不舍又痛恨的世界。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当沙爱国和王玉贵二人站在李鸣生的床前,看见标志着死去的黄纸盖在他的脸上时,两人仿佛这才真正意识到他们的好朋友好同学永远离开了他们,去了一个再也回不来的地方。他们不约而同地喊了一声“鸣生”,悲从中来,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地上,头脑中一片枉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沙爱国就听到鸣生爹叹着气劝道:“爱国,玉贵,你们不要伤心了,人走了就走了,亲朋好友在他面前哭泣流泪,他会伤心的,会不肯过奈何桥遭受惩罚的!”

    沙爱国擦擦眼睛,但是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王玉贵更是控制不住,捂住脸呜呜地哭出声来。

    沙爱国毕竟当过兵的人,他皱着眉头,用力把泪水留在眼眶里,眼睛红红地问道:“大叔,不是说好了嘛,我和玉贵出钱,过了年就去省城的大医院给他手术!他,怎么对我们这么没有信心啊!”

    鸣生爹长叹一声,把一张叠好的信纸递给沙爱国,擦擦眼角的浊泪,沙哑着嗓子说道:“爱国,这时鸣生枕头下面发现的!是鸣生早就给你和玉贵写好的信!”

    沙爱国心头一震,赶紧接过这张信纸,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爱国玉贵: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脱离苦海,在虚无中永远遨游了。

    我们上高中的时候,我有一天突然想到了死亡问题,当时我好还害怕,感到心沉入了万丈深渊,永远没有尽头的掉落,浑身的冷汗出了一层,那种万念俱灰无限悲哀的滋味,令我好久都没有从这种恐惧中走出来。

    但是,现在我却这么渴望着结束自己的生命,结束我和这个俗世的爱与恨,苦与乐,希望和梦想。

    我,所有的生机信念不甘都被病魔折腾得干干净净,我再没有勇气和这个可怕的魔鬼争斗下去,所以,你们应该因为我的离去而高兴,千万不要悲伤,更不要女人一样掉泪。

    爱国,玉贵,谢谢你们答应给我去省城治病,让我在灰暗冰凉无情的世界中,感受到了友谊的温暖爱的照耀,让我对人间的未来,重新有了一丝希望。

    可是,我知道无论什么样的医疗手段和药都治不好我的病,我苟活到现在,其实也就是为了见到你们最后一面,了结我最美好的学生时光的所有念想。

    谢谢这次村委会选举,把你们两个送到我床前,让我和你们说说心里话。

    其实,不需要多说什么,看见你们就够了。

    答应我,把我们的马虎沟建设好,让我们马虎沟人可以开心地把外面的车开进来,让我们的马虎沟人可以有手机信号和外面的世界链接起来,让马虎沟的孩子们可以有个美好的没有遗憾的童年。

    我走了,如果你们和我一样当了逃兵,我会伤心的!

    李鸣生绝笔

    沙爱国的心头不停地被李鸣生信里的话捶打着,热血在阵阵巨疼中冲撞着喉咙,似乎要呕出体外。

    沙爱国强力地忍着,不让自己嚎啕大哭,看到最后已经泪眼模糊。

    王玉贵本来已经平息了心情,忍住不再呜咽,可是,他探头看着沙爱国手中的信,再次忍不住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着:“鸣生,你个懦夫,你个逃兵!我们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苟富贵勿相忘的!鸣生——”

    王玉贵一阵心疼,捂住心口,再也不能出声。

    屋里的人都被沙爱国和王玉贵感染,流着泪悄悄地走出去。

    鸣生娘本来在外面和鸣生的姐姐们忙着鸣生的丧事,这时泪眼朦胧地走进来,好心地劝道:“爱国,玉贵,你们不要哭了,鸣生这是享福去了!”幸好来得及时,不然这两个家伙不被野狼吃掉,如此醉卧一夜,也会被寒霜搞得残废,那就真出大事了。

    晚上,沙爱国和王玉贵两个人带了酒菜来到马耳山下无人的树林里,一边喝酒一边唱歌,一边唱歌一边流泪。

    这些歌都是两人和鸣生一起上学时候经常一起唱过的歌。

    酒喝到最后,歌唱到最后,两人哭着搂抱在一起,仿佛看见鸣生正在半空中朝着他们笑。

    当李小翠和赵山妹带着人来找到沙爱国和王玉贵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烂醉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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