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片桉叶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转眼到了清明节，也是叶漓落最难过的节日。
清明法定节假日，当天一早叶漓落就驱车来到了舒家墓园。
舒家墓园坐落在一座很静僻的山上，是私家陵墓区。叶漓落的外祖父母和母亲就长眠于此。
今早出发的时候，木棠看出叶漓落的心情不好，每当这个时候，叶漓落都喜欢一个人待着，便没有主动提出开车送她。
叶漓落特地挑了早上的时间，与舒威一家的祭拜时间恰好错开，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叶漓落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家人。任是谁在知道自己从小生活的温馨的家被其他人占为己有了，心中都还是有隔阂的吧。
目前都还只是猜测，并没有实质性证据，叶漓落不想在这时就把彼此之间的关系闹得那么僵，还是能避就避。
似乎是为了配合清明节的氛围，空中飘散着微雨，细细麻麻的，慢慢浸润着叶漓落的发丝。
清明这天也是叶漓落母亲舒凤仪的忌日。
外祖母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外祖父也在几年前的初春染上风寒，再加上心病和其他积疾，终于病重难返。
母亲当年不顾一切地要回国，叶毅忙于工作，又不放心母亲一人回国。两人为此发生了很大的争执，最后还是母亲一人坚决回国。
那年清明，突降暴雨，母亲在前往舒家墓园的路上出了车祸。
母亲刚去世的那段时光，是叶漓落最痛苦最黑暗的岁月。最疼爱自己的外祖父去世，紧接着亲爱的母亲出了车祸，再然后安墨也与自己分手。叶漓落只知那时的自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活着。
叶漓落心里责怪着父亲，也责怪着自己，为什么她和父亲没能陪在母亲身边，如果有他们的作陪，母亲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这么多年了，这个疑问依旧是无解。只是自此之后，叶漓落变得对一切人情世故都淡漠了起来，与父亲也疏远了许多。后来的她，也不顾父亲反对，坚决要将母亲葬在舒家墓园，而不是叶氏陵园。
祭拜完外祖父母后，叶漓落来到母亲墓前。
墓碑上的照片定格在五年前，母亲面容依旧温娴文静，淡淡微笑着，一片岁月静好。岁月从不败美人。
叶漓落缓缓放下手中的一束花，小白菊混合着□□，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栀子花。
叶漓落知道母亲平生最喜欢栀子花，母亲的一生也活得如同一朵栀子花一般，芳香优雅，沁人心脾。
她伸手轻抚那张黑白照片，忽地几滴晶莹的泪珠从脸颊滑落，滴入新鲜的花束中，显得熠熠生辉。
那段最黑暗的记忆又如开闸般涌入叶漓落脑海，驱赶不散。
叶漓落失神地盯着母亲的照片，喃喃自语。
“妈妈，我是不是该彻底放下，放下那段记忆，放下他？”
“可是，我好像好像做不到”
回国后与安墨相处的一幕幕温馨画面似乎扎根在叶漓落心中一样，稍不加控制便会如同藤蔓般恣意生长。
“可我也不想再被过去困扰了”
“我该怎么办呢”
叶漓落身子一点点低下来，蹲在那里，双手抱膝，眼神迷茫，明显缺乏安全感的样子。
不知在那里蹲了多久，淅淅沥沥的小雨将叶漓落身上的黑衬衫都浸湿了，黑发湿得可以拧出水来。叶漓落站起身时，双腿都已经麻得失去知觉了，猛然站起时脑袋一阵眩晕，有点儿站不稳，慢慢走下山，走了好几十步才慢慢缓了过来。
回到公寓时，叶漓落看到熟悉的身影站在楼宇前，撑着黑伞，似乎等了很久。
纪臣见到叶漓落一身湿透的样子，连忙走上前为她撑一片伞。
叶漓落发丝因沾了水而变得湿重，软软地贴在耳后，垂在肩上。脸上也有未干的雨渍，却有一种狼狈美和娇弱美。
“怎么不带伞呢？”纪臣不免心疼。
“忘记了。”叶漓落有气无力地回答。
“今天下午叶叔回去墓园，你要和他见一面吗？”
叶漓落忽然抬眸盯着纪臣，眼中是无声的拒绝。
“我累了，你回去吧。”
纪臣看出了叶漓落的抗拒和疏冷，知道今天叶漓落的心情极其不佳，便没有多言。只是叮嘱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别着凉了”，就撑着伞离开了。
不远处的一辆黑车在那里停了很久，等叶漓落的身影消失在电梯中，驾驶室的单向窗户缓缓降下来。
安墨的眼眸低垂着，看不出明显的感情起伏，只是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把雨伞。
她这一天，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了吧。
他也不会不识趣地去雪上加霜。可是，这么多年，还是有人陪在她身边呢。
那他呢，那她还需不需要他呢？
不得而知。
安墨自嘲般笑了一声，思念却不能相见，想要却不能靠近，活着的最大折磨也莫过于此了吧。
那辆车停在那里，直至夜幕降临才离开。
叶漓落回到家中，看到茶几上有几盒突兀的姜茶、感冒药和退烧药。
叶漓落体质偏寒，不能淋雨，一淋雨便容易感冒发烧，但并没有几个人知道。
而叶漓落家的钥匙除了她之外就只有木棠有。
“木棠，你今天来过我家吗？”叶漓落拨通了木棠的电话。
木棠正在剧组拍摄，用头和肩膀夹着手机，“没啊，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叶漓落疑惑，“没什么事，你忙吧。”
这下换木棠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疑惑了，不过一旁的副导演又在催了，她只好放下手机又赶去工作。
叶漓落此刻已经感受到自己的头昏脑胀、意识模糊了，这是感冒发烧前的症状。
冲了一杯姜茶，服下感冒药和退烧药，叶漓落洗了个热水澡后就窝进被子里，蒙头就睡。
噩梦般的场景又重复出现。
叶漓落抱着母亲逐渐冰冷下去的身体失声痛哭，之后一个人将自己锁在黑暗的房间里，滴水不进，不见任何人。
在得知安墨有了婚约后，自己面色苍白地站在他面前。
“为什么？那我呢，那我该怎么办？”
“对不起。”
接下来，就是叶漓落无力垂下的双臂和归于死寂的心。
——
叶漓落浑身滚烫，不断出着冷汗。
不断发出噫语。
“妈妈，你别走”
“安墨安墨”
“我恨你”
说完这句后，一行清泪悄无声息地滑落无痕。
发着高烧的叶漓落感觉自己像处在水深火热中快要窒息的一条鱼。
朦胧中，感觉有人来到自己身旁，帮她掖好被子，为她敷上一块冰冷的毛巾。
又在混沌中，听到一个声音：“你要恨就恨吧，别折磨你自己。”
——
叶漓落不知道自己的沉睡了多久，睁开眼时，光线从窗帘透射进来，屋内一片清明。
身旁什么人也没有，额上也没有什么毛巾。
或许是梦吧。
叶漓落这样想着，慢慢坐起身来，摸摸自己的额头，感觉已经不烫了，应该也不烧了。
但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叶漓落的鼻子仍堵塞着，喉咙也火辣辣地疼。
叶漓落摸到手机，发现自己昨天一天失联，手机里的消息还挺多。
点开顶层工作群，发现林森在群里通知了一句，安总给顶层全体员工延长一天假期。
所有员工都不明所以，但奈何安墨在群里，都不好直接问。
叶漓落也不知道所以然，但自己的身体不适，这个样子也不适合去公司上班，索性就关上手机，准备躺回床上休息。但无奈昨天就没怎么进食，一直睡到了今天上午，这时候肚子饿得难受，不喜欢吃外卖，只好自己起来熬点儿粥喝。
进了厨房，正在准备食材时，门铃响了。
开了门，是季菁。
“你怎么突然来了？”叶漓落困惑。
“律所没啥事，我听说你感冒发烧了，特意来看看你，还给你带了点儿粥，赶紧趁热喝吧。”
叶漓落更加困惑了：“你怎么知道我感冒发烧了？”
话落，季菁就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都怪她一时口快。还能是谁告知的，还不是安墨呗。今天被安墨的call给吵醒时，还没想明白他怎么有自己的联系方式，自己就猜到是什么缘由了。安墨不好自己出面，就只好她来了。但她也不能说是安墨说的吧。
季菁只好和叶漓落打哈哈。
“我还不了解你，昨天下着雨，你铁定淋雨了吧，我猜到你一定会感冒发烧的。这不，赶紧来给你送温暖了。”
说完，季菁还眨巴眨巴眼，作出一副很真诚的样子。
叶漓落也不多计较，落座在饭桌前。
季菁呼了口气，总算是蒙混过关了。赶紧来到餐桌前，放下手里从醉音轩打包的热粥。
“这可是你最爱喝的皮蛋瘦肉粥，我可是一大早上就去给你排队买的，知道你胃口不好，这里还有一点儿开胃口的小菜。”
叶漓落也很真诚地笑了一下，“谢谢啊，你也坐下来吃吧。”
“客气。”季菁有点儿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她可不敢冒领功劳呢，这还是安墨提着给她让她给叶漓落送去的。但为了圆谎，季菁只好这么编排了，心里默念着给安墨记上一功。
不过安墨在季菁心目中的形象更为高大了，可以加上几分考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