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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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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稷凯旋,入宫复命。

    如所有人所预知的那般,圣上对他,尽是赞赏。

    比起子稷的功勋,后续对童有信的审讯,及其背后势力的清算,才是圣上的重心。

    子稷对此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太后命高敏在宫门请他,他只差王永以过于劳累为借口推辞了。

    安排了楚恒处理禁卫营休整事宜,他马不停蹄地直往别苑跑。

    “那个婴孩,你断不可……”

    “战场上刀光剑影,万事可容休息片刻再说。”今日一身红衣的离夕替子稷解下还带有血腥气的披风,“浴室里备了热水,洗洗可好?”

    她的眉心里没有了往日的淡漠,瞳里满是他略显疲惫的脸颊。

    上一回的温情,要追溯至替他清蛊毒时用清水替他清理伤口。

    那时无猜,只管全身心地把自己托付于她与离朝,此时,她的画风突变,令他多少有些困惑。

    可明知如此,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就跟着她入了浴室。

    浴室门关上了,里面点了数十盏灯,很是明亮。

    浴室壁炉柴正旺,池里水正温热,升起袅袅水气。

    离夕替子稷解甲,手势很是熟练。

    “你细看过我的盔甲!”

    “当日别苑内,你说会做我后盾,但你却对我仍存疑虑!”离夕已经把盔甲移放至一边,然后来到他身后,准备替他解开保暖锦衣。

    “没有。”子稷只管展开双臂,任由她继续替他解衣。

    只见他灰色衣衫几处贴着甲缝的位置,沾染的血渍,早已干透,使得锦衣上的布料,又黑又硬。

    “那位禁卫,张志谋,是你让楚将军安排在我身边的。”离夕已经解开他的腰封,双手掀开他的衣领,一身黝黑而坚实的肌肉呈现在她的眼前。

    可离夕的目光,首先落在他左侧胸肌上的锁骨处。

    那里有一寸多长如麻花般的疤痕,爬在通向他颈脉的方向。

    但其实这一道疤痕并不是最明显的,还在大大小小数道各种刀剑箭伤,深深浅浅地烙在了他的前胸至小腹的皮肤上。

    子稷没有回应,只静静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从在筹备新济民医馆开始,他已经在窥探她了。

    “你大可不必防我!都城之内,落下一针一线都逃不过你太子的眼线,我更无须隐瞒。”离夕来到他的身后,把他解下的衣衫全部接下,当年他火蛇缠腰皮肤溃烂,蛊毒施针及被盐水、药酒刺激后留下的疤痕一览无余。

    赤裸着身体,子稷走入浴池。

    连着半月高度紧绷的神经,经热水一泡,他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与其说是防,不如说是护。”

    他闭着眼,脸枕着双手趴在浴池边儿上。

    此时有温暖指尖,轻轻覆在他背上。

    他竟然没有察觉,离夕也进了浴池里。

    “当年抽出来蛊虫时,很痛吧?”离夕抚摸着他背上的疤痕。

    “你……”子稷刚转身望向与自己近得只能看得到眼睛的离夕,人竟停在原处,不懂反应。

    离夕双眼紧盯着子稷不松开,伸手轻轻抚过他唇尖,一阵淡香随她指尖钻入他的鼻孔……

    “我娘虽不知晓我是楼兰氏后人,但即便知晓,她也会舍身救我,所以……你也愿意……倾尽一切……护我……对吗……”

    轻轻地,离夕双唇贴在子稷的唇上。

    ……

    在回别苑的路上,子稷已经安排了王永准备车马,说是与离夕交代些事后,要去昇月别苑接回离朝。

    可直等到了天要暗下来了,也没有见子稷从中院出来。

    正当他想入中院提醒一下,却见离夕从子稷卧房里出来,且披散着头发,衣衫,都有些乱。

    吓得他赶紧踮着脚尖又跑出去了外院。

    当年水蛭噬体,痛及心肺,子稷仍能把已溃烂的身子压入热盐水之中,直逼蛊虫离体,可见他的意志力很是惊人。

    所以,为保事成,离夕既用了催心术,也用了关静姝的瘾香。

    从熟睡的子稷怀中爬出来,离夕披好厚衣,急匆匆往小厨房走去。

    掀开炉灶,锅里暖着一碗早已煎好的药。

    端起药碗,离夕一饮而尽。

    然后又急匆匆回到子稷的卧房,钻回到他的怀里。

    轻轻地呼了一口气,躺稳了身子的离夕这才抬头望清楚与自己同床的男人。

    他,太子,棱角分明的五官,眉宇间的英气,自有一股沉静内敛的气势。

    回想刚才他入院时往眼前一站,净是远观,都带些令人望而生畏。

    西凉一族眼见便要被彻底覆灭,除了借孕,已无任何办法可以令天朝网开一面,放过那些未曾参与叛乱的遗孤。

    离夕从不曾想过自己要卷进这场她本不必要卷入的朝政纷争中,可当她一滴一滴喂予丽雅孩儿鲜奶时,那无辜无助的小脸蛋……

    那夜道上一双双带着深切渴望的眼睛……

    正狠狠地拉扯着她的心,令她不能自拔地陷入到要挽救一切无辜生命的执意中。

    此后果终将是对是错,牵涉几许,她顾不得细谋。如同当年剑兰,只望了她那双连世间都未曾能望清的清澈小眼睛一眼,便无法自已。

    借着香,加之身体确实疲惫,子稷睡得甚是安稳。

    虽然方才真实发生的温存有些似幻似真,但心里深处那股自外祖离世后的再没有过的安稳,令他暂时忘却了自己是一位时刻都需要警备的太子。

    过去半月,即使在战事中,他确实没有停止过对离夕的窥探。看这半月内西凉人宁愿拼死也要一战,可见其族人英勇强悍,轻易几个人便能发动起一场战事,其在西域中的势力不可被忽视。

    若西凉国仍在,她便是西凉国少主,坚持把她护在身后,是害,当然也是利。

    持有她,如同持有一面强有力的后盾,如同圣上宫里来自南玥皇族的辰妃,太后母族的敬妃……

    借怀中窝着的一个带有温度的人,子稷感受了这个温度所带来的无所匹敌的强有力支持,是自他外祖离世后,久违的力量。

    这个支持,实在得他已肉眼可见,紧攥在他手中,任何人都无从篡夺。

    所以,明知道她有所图,他顺势而为。

    子稷微微睁开双眼,只见到从前那双大眼睛正细量着他,那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似那日在堂下被剑兰训斥后那般楚楚动人。

    指尖在那一寸寸肌肤上游动,他已经忘记了,别苑外备好的车马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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