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用命才换得命
“他是红璞与我留于世上的唯一血脉……”
“不要再说起他,若不是他自以为是的仁慈,今日恐仍有这孩儿一条能挺直腰杆的生路!”红玉情绪越发激动,再次打断丽雅。
“孩儿无辜……”痛楚一阵阵袭来,丽雅掩着腹部的手背已经青紫。
“这吃人的世上本无怜悯!无辜?他的肤色,他的容貌,就注定他不无辜,注定他的一生都如蝼蚁般任人践踏!何离夕,保大!”红玉冲离夕低吼。
“不行,要保小……”
“保大!”
眼下一个体无完肤,一个痛苦不堪,却谁都不愿意放弃坚定在心中的执念。
一声声“保大”、“保小”来回左右着离夕下针的手。
而离夕,从晋京到都城以来,首次,如此犹豫。
“少主,保小……”
见离夕迟迟不能下定决心,丽雅最后一声相求,声音微弱。
此时,她已把手中数粒碎银塞入口中,决然吞银自尽。
“丽雅!”离夕伸手去掏,却始终无法掰开她拼尽生命最后意志紧闭住的牙关。
顾不得自己的遍体鳞伤,红玉翻身,用最后能动的一只手拉固定在泥地里的木桩,以拖动血肉模糊的躯体,移向将要断气的丽雅。
那每一个距离不过一掌宽的木桩上,就这样留下了一个个血手印……
“蠢货,蠢货……”她一边挣扎着身子移动,一边喊着。
丽雅的决心令离夕不敢再犹豫不决。
她连续施针,留住丽雅一口气。
然后十指与掌心齐动,向丽雅腹部从上往下施力,一点点调整胎儿位置,一点点助她用力。
护卫战开始前,总跟在楚恒身边办事的张志谋多少看到了离夕的处变不惊,但此时此刻,他依然被眼前三位女子间发生的一切震憾到。
柔弱妇嬬尚能如此,若是……
少主欲斩尽其根,不无缘由。
……
足足一个时辰,离夕把用披风包裹着的孱弱小生命递到丽雅面前,“男孩,像极了你。”
“呃……”随着最后一颗热泪滑落,早已不能吱声,只会向外吐着气的丽雅双瞳嘎然失色,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雪白的孩儿。
“呵呵,呵呵……”同样盯了一眼披风里窝着的安静孩子,红玉却只有痴痴冷笑。
亲眼望着自己的又一位亲人离去,她平静的脸上挂满了一道道带血的泪痕。
红玉声音从未如此和缓,她转过头,呆望了好一会儿头顶上吊着的一串串固定在狱架子上用于施刑的绳套。
“多干净的孩子,多干净……他配拥有世上最温暖的床,最甘甜的奶水,最温柔的怀抱……”
“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你要振作……”离夕已不知自己多久长日子未曾说过这样欲要鼓励人的话了。
“唯一的亲人?呵……对……”已不再颤抖的红玉再次冷笑,举手时一道寒光闪过,一把小匕首深深扎入她的小腹。
“红玉!”离夕竟没想到她也会自杀,进一步查看,却看到她向外冒血的刀口边儿,有几道白色蜈蚣般的妊娠纹。
红玉望着离夕怀中的孩子,又望向似被吓到了的离夕,“他连亲人都不能有,这,便是你说的谁当王都一样,一样吗?”
鲜血从红玉嘴角涌出,她深邃的双眼,眼珠子此时却异常突兀,正死死地盯着离夕,满是怨恨。
……
若仍是在晋京小市场里,有人在离夕手下未能治愈而身亡的话,她不会如离朝那般,悲叹连连,簌簌落泪,但心中不免也会怜惜片许。
可眼下两具即将散去余温的尸体,一个不愤于世,一个难舍于世,都未能瞑目地似都在凝视着她,凝视着这不公的世界。
相识不过两月,凉红玉与梵丽雅的死状,如两根芒刺,扎入了离夕的心肺。
而她怀中的弱小生命,用两个甚至三个或更多生命置换来的小生灵,连啼哭都显得如此无力。
按离夕要求,张志谋找来了两位厨娘,帮着离夕替尸体殓容后,堆起了柴火,进行了火化。
“大娘子,你当真把他带在身边?”
熊熊烈火边上,离夕不加思索再次抱过正睡得安稳的婴儿,令张志谋不得不上次去询问。
“他只是一个婴儿!”
“可是……”
“少主暂且不会这般疑虑我的作为,只一婴孩儿,我也保不了不成?”已操劳一日一夜的离夕身心疲惫,可望向阻碍她的人时,眼神依旧犀利。
张志谋作揖后退,不敢再作声。
他向身后的禁卫挥了挥手,很快有人上前开路,护离夕离开。
一声声因肉体被用刑而发出来的痛苦哀嚎渐渐远离,可那离开路上一双双已绝望得看不到任何亮光的眼睛,却仍在离夕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已心力交瘁的离夕靠坐在车里,她尝试心中默念那一句句曾令她心里一度平静的御心术心法口诀,可越念,后背直觉得越发寒冷。
……
回到落樱别苑,天已蒙蒙发亮,离夕下车时,天上飘下来片片鹅毛雪花。
一入苑,守卫就上前来报,说侧院那边,关静姝已由关世海领走了。
走了甚好。
虽然还会再来,但眼前至少是清净些了。
离夕替婴儿清理一番后再施针,命人取来些羊奶,用小竹管给婴儿喂奶。
粉嫩嫩的婴孩儿贪婪地吮吸着滴至嘴里温热而甘甜的羊奶,他的小嘴一动一动的模样,像极了十六年前小年夜里剑兰怀中的离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