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井坊里死了一位西凉男人
朝堂上,子允一上来就请旨回蜀阳封地,武帝似有所顾虑,但仍准了。
等众臣上奏完毕之后,武帝鲜有地提问了子稷很多关于异部余党归整的事宜,语气颇为刁难。
好在子稷一直把此事作为事务重心,丝毫不曾懈怠,事事俱细,安排到位,百官听了都纷纷叹服。
“相信众卿都已知晓,昨日南玥宫里有恙。辰妃垂危,心郁不安,难以痊愈。我思虑再三,觉着应先把我儿子烁召回,以安慰辰妃。”
武帝说着自己的决定时,目光落在手上把玩的翡翠佛珠上。
得实权亲政二十年,除了亲政当年立后立太子,这些涉及国之根本的重大决议,这是他首次,把属于他的后宫家事,提到前朝来。
所有朝臣不敢作声。
子瑛也不作声。
一年前他生母瑜妃也曾得了重病,可从来没有人向他透露过消息,都只是参加太后寿宴时,服侍瑜妃的贴身侍官说漏了嘴,他才得以知晓。
从前他舅父与他说过圣上独权,他不得势,其实亦是好事!
子允一说要走,就把子烁召回来,不是制衡太子,他想不到是何缘由。
但无论是何缘由,都绝不可能是圣上口中所说的为了病重的辰妃。
子瑛如此认为,群臣无一不如此认为。
“儿臣将先赴南玥皇族亲自下聘礼定亲,深知父皇心系家人的心意。三皇兄出使之程,本无战事挂身,不算重差。”
本想在退朝前最后提出让子烁回归探母的子允,正担心自己的上奏会不会不合圣意,谁承想圣上自己先提了出来。
他望了一眼在此事上一声不作的子稷,“辰妃是三皇兄生母,三皇兄此时理当以孝为先,总不能把所有事宜都推却到太子身上,未免让太子过于劳累。”
今早圣上匆匆再入南玥宫,又匆匆离开的事,琉璃已一字一句一五一十全告诉他了。
包括断定离朝从后堂出来说的一番话,是辰妃教授的,“辰妃骄傲,此举只为还何离朝一个救命的人情罢了。可圣上为何非要留何离朝在宫中,又为何天不亮就再次往南玥宫跑,就很耐人寻味了。”
当初琉璃寻他欲结盟时,他多少有些犹豫的,毕竟辰妃才是南玥皇族的嫡出,现下想来,得琉璃,不光得南玥皇族势力!
……
因为下雨,车夫驾车驾得慢了些,离夕到医馆时,周袁已经开好了门面。
她一进入医馆,昨日来求诊的西凉女子梵丽雅跪在她面前。
“何医师,求求你,去我家里一趟吧,我丈夫得了怪病,高热不退,呕吐不止,皮肤上满是红点……”
丽雅声泪俱下,一双深邃的大眼睛已哭得红肿。
离夕拿过药箱,吩咐周袁,“你看好医馆,我出去一趟。”
说完便扶着丽雅一同上了子辇车。
她们很快来到井坊东区,这里落脚的大部分都是异族人,还有极少数落荒逃难的中原人。
人们看到背着药箱的离夕穿行在井巷里,身后还随行了黑甲禁卫,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
在弯弯绕绕的井巷里东拐西拐好一阵子,他们在一间破房子前停了下来。
“你且在此处守着,我瞧个症,很快便出来了。”离夕与随行禁卫说。
禁卫先开门看了看里面,见有一人躺在床上,旁边是一老妇人正轻声抽泣,便答应了。
进屋把门关上,老妇人随即跪地欲向离夕行礼。
“我都说了,我不是什么少主!”离夕低声怒斥,同时眼珠子直往外斜视。
老人见状,才起身。
“他是凉红玉的弟弟,从北鲜倒卖山货回来不过两日,就这样了。”丽雅扶着孕肚,边走向床上病人,边说。
“除了呕吐,他可还有其他症状?”
离夕来到男子身边坐下,先手背探其额头,果然高烧。
“我们见着的,就只有呕吐了。”
借着土墙上的唯一一个窗户透进来昏暗的光,离夕看得不甚清楚。
她从药箱里拿出来一根蜡烛,“把灯点来!”
这是一根特制的大火光蜡,专门用于她夜里出诊观症用的。
脸色潮红,眼眶水肿,颈脖处布有密密麻麻的紫癫血点。
已经如此明显的内热出血了!
“不是说前两日归来,为何昨日不寻医?”离夕摆平病人手腕,为其号脉。
“他不肯!昨日我求医回来,他已把自己反锁在这里,我们今日好难才打开的门,门开来便发现他已躺在床上,叫都叫不醒了。”
脉弦且已如游丝,四声长后一声断!
捞起病人曲着的裤腿,双脚水肿厉害,手按涡陷已不能起,离夕向身边的两人摇摇头。
“已无药可救,无措可施,可能挨不过半个时辰……”
“怎么可能,我昨日早上出门前,他还许我过完冬,带我回去老家,为我腹中孩子儿做最漂亮的藤床……”
丽雅泪如雨下,欲扑向床上男子。
昨日早上为妻儿许下承诺,回头却把自己反锁起来?
离夕深深疑虑,当即拦住丽雅,不许她碰床上之人,“他把门反锁,你们不住这儿?”
“这原来是红玉的卧房,红玉出门办差好几日了。也不晓得他怎么就想着把自己反锁在这里……”老妇人也抹着眼睛,却不敢放声哭泣。
这昏暗小泥屋,四面光壁,顶铺桐油茅草,大小不过是只能放一张小床,两把椅子罢了。
凉红玉身材高大,如她弟弟一般,躺在这张小床上,怕也是要曲着腿,才躺得下去。
都是可怜人呀!
“他现下已魂魄不齐,我可施针集其意念,权如最后的回光,你可愿意听听他最后的话?”
少主所言,定当不假!
丽雅连连点头!
离夕从药箱里拿出来一瓶雄黄酒,再掏出来两枝雄黄药香。
她把丽雅和老妇人推至木门处,“此药孕者弱者闻着不好!”
然后点燃药香,插在床头床尾,再倒雄黄酒在棉纱布上,命门边的人拭干净所有外露的皮肤。
接过棉纱布的两人伤心之余,心存疑惑,但也不敢不从。
离夕自己也用沾湿了雄黄酒的纱布擦拭了手和脸,等烟熏缭绕时,她才从发簪上抽出两支丝针,二分为四,如上次在那施蛊人身上施的针法一样,四段都埋入了病人的穴位里。
床上病人随即呢喃了起来,“你等快跑,这病死人,染者必死,你等快跑,这病死人,染者必死……”
他就这样重重复复地说着这一句话。
“红璞!红璞!”丽雅一听到男人声音,急着要向他扑过去,又被离夕展手抱住。
“你没听到他说吗?染者必死,他身上的是疫症,染者必死!”
“没有他,我情愿死!”丽雅哭嚎着。
老妇人见状,也帮着拉住丽雅,嘴里一句一句地说着离夕听不懂的西凉话。
“你情愿死!那你腹中孩儿呢?”离夕警告道!
老妇人听了,又一遍一遍说着,丽雅才只跪地哭泣,不再冲向渐渐没有声音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