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在人后,请放手
今日早朝下得算是早了,可子稷仍觉得时间漫长,度时如年。
可即便他内里忧心忡忡,下朝后还是与王永耽误了好一会儿,才入后宫。
还未到清逸宫,听到芷龄喊话离朝,他七上八下的心才安稳下来。
“何娘子,你这般算下来,令我头脑有些昏沉,可有简单些的办法?”
“没有,这种只能硬着头皮,一个一个按顺序算,才不容易出错。” 离朝左手不停地在动,拿笔的右手也没闲着。
“若账目太多,可以在旁边已算妥的账目上做个记号,便不会混乱了。”
今日微风暖阳,阳光眷洒在离朝认真的脸上。
而在站不远处窥望的子稷眼里,发光的却是那张专注的脸。
“二哥哥,你来了竟不吭声,我看你躲在那里,可是要偷看何娘子?”芷龄抬头望到了子稷。
所有人都向他行了礼,包括离朝。
“口无遮拦,小心被太后晓得了要罚你!”子稷口中在假意责备着芷龄,眼睛却一直盯着离朝看。
“我不怕!太后要罚,也先罚你!你堂堂太子躲在隐蔽处偷看何娘子,成何体统?”
芷龄双手叉腰,毫不服输。
“七公主,这账目算法,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离朝刻意阻断两人的对话。
刚听到芷龄喊话子稷的时候,她就不敢抬眼望他。
因为只听到他在,她的脑子里就又浮现出昨夜乱心的画面。
若看见他,指不定心里还会想些什么乱七八糟影响她坚定思绪的东西来。
“就这样顺着去算的,也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芷龄的注意力回到桌面的账本上。
“那我便不能陪七公主了,现下医馆正是最忙的时候,我要先行告退了。”离朝向芷龄行礼。
芷龄有些意外,她在宫里没有朋友,脸上很是舍不得,“那你明日可还来?”
“若我进宫,定会寻七公主的。”
“那好吧!”芷龄也向子稷行了礼,目送他们两人离开。
转头,她发现一个棕色雕花木盒摆在角落。
想起她跑去清逸宫里找离朝时,正瞧着皇后把东西送到离朝手上,于是抱起木盒就向两人追过去,“等一下,这还有东西呢!”
“这是什么?”子稷接过妹妹送上来的盒子。
“送子观音呀!母后说这是她在重阳祭祀时求得的,愿望二哥哥与何娘子能早些生下长皇孙。二哥哥,你可明白母后的用意?”芷龄歪着脑袋,笑得很是天真。
打开盒子瞧了一眼的子稷把东西递给了王永,“我当然明白。你也回去吧,敬妃现下应当在等你午膳了。”
随即转身,伸手便牵住了离朝的手。
因为这里是皇宫,很多人在看着,离朝没有反抗,由他牵着,慢步走在他们曾走过数次的廊道上。
此时,蜿蜒廊道未变,道旁边的行人未变,甚至他们观望的目光亦未变,可牵手的两人,从前心里的那份愉悦,已烟消云散。
子稷时而还会转眼望望身边的人,可离朝,只淡然地时而望着前面的路,时而低头望到两双脚步看似一致的脚。
远远瞧见已停在皇宫门口的辇车,车夫已摆好了踏凳,方便二人上车。
离朝想缩回被牵着的手,可子稷却越握越紧,根本不愿意松开。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终于走到了辇车旁边。
离朝四下望了望,除了子稷身边的禁卫,再无旁人,她低声说,“此时已在人后,请放手!”
说完一手握住他牵着她的手腕,欲固之而方便抽出被握的手,谁知他把两手都控住了。
四手相缚,离朝动弹不得,终于抬头望向子稷。
可她的眼睛里,只有淡漠和决绝,“你以为这样做,有用吗?”
这个眼神,如一把利刃,令子稷,时隔八年,再一次尝到了痛!
有口不能言。
他的手,无力地松开了。
离朝提起裙脚,先行上了车。
……
今日皇后召离朝入宫,事发紧凑,子稷想要问个清楚,“今日皇后召你……”
今日入宫之事,前前后后都多有奇异之处,离朝想要说明一下,免得日后误事,“方才皇后召我……”
两人就这般凑巧地,说着一样的话。
辇车里又瞬间陷入静默。
离朝听出来了子稷想问的,正是她欲交代的,就先说话了
“今日进宫,辇车仍在宫外时,行路就有些快。特别是入了后宫,下车后,陆晴柔领着我就是一路快走,可入了静逸宫中,却让我一顿静等。”
“还有其他吗?”子稷琢磨着,或许皇后当真如离夕所说的那般,正在试探。
“皇后来了,好一阵寒暄后,借故拿了一张画,想让我认人。那画像之人与我极为相似,若不是那穿着打扮不是我,我当真觉着画中人就是我了。”
“画像?”子稷忽然想起阿铁登来,可那念头很快被离朝打断。
“那画纸有些微黄,看似年月已久之物。皇后说,是她的一位故人,已多年未曾见过了,或许她只为让我去认认人吧!”
不对!皇后不是第一次见离朝,怎么那日初入宫时她不说认人?
心中断定当中有蹊跷,但子稷未说出口。
“且不管皇后到底意欲何为,后宫水深,以后勿论是谁召你,没有我陪同,你断不可再去!”
“话倒是轻巧!当日为保禁卫兵权,为保我姐姐,我不得已入宫甄选。现下,你也瞧见了,这座观音,就摆在眼前,我可以不去么?你也知后宫水深,姐姐此时见不得光,待西凉余党归整之后,姐姐光明正大跟了你,她如何自处?”
子稷如鲠在喉!
他身子禁不住倾向她,双眼紧盯着她,“你是你,离夕是离夕!你总替他人打算,为何就不能为自己盘算盘算?”
“我为自己盘算?我只盼你认真做好你手上部族归整要务,快快过了这两年,然后你当好你的太子,我回去晋京过我的生活!这,便是我为自己的盘算!”
明明前几日她与他如此贴近,此时却如同隔山望海!
此时的他,如被尖刀刺破了心脏!
“你就这般迫不及待地要脱离我的世界吗!”子稷愤怒地双手紧扣离朝双肩,把她按靠到车墙上。
目目之距,仅差毫厘。
“你的世界太过拥挤,容不下我!”她也毫不躲避,满眼,都是他已有些狰狞的脸。
“我昨夜与你说过,我心里只有你,你为何偏偏如此执着?”
昨夜?
他的气息,近如此时,与她如此紧贴……
可于她心里,却已遥不可及。
他始终不能明白!
离朝皱着眉,“从前的所有,本就不甚真切!你的世界,令我置身于虚幻,我已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假。如悬于浮土,每一步,都不能踏实。每日睁眼,便要刻刻伪装,如此往后,我连自己是真是假,都未必能辨认清楚,我如何认清你?”
此时她的眼里只剩下怜惜。
“届时,我将不我,你又如何看清,你所谓的爱人,是谁?”
此话如同一根荆刺,全然埋入他心里,再无法拔出来。
紧得欲嵌入指下皮肉里的双手终于松离了她柔弱的肩膀,两双眼睛里的人,渐渐远离。
子稷深吸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好!两年为期,就算事情未最终办妥,我亦保你在晋京安然!”